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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十一和十三出发去贝州后,滔滔日夜悬心,寝食难安,任窗外绿柳依依,花香馥馥,终是无心欣赏,便将前几日绣了一半的香囊摸出来,倚在窗下随意刺着。
这香囊上绣的是两只喜鹊站在树枝上对唱。滔滔本想着绣一弯碧水,几茎荷叶,但绣到那一对鸳鸯时,她只想一想便羞得满面通红,思前想后还是换了喜鹊重新绣起。
滔滔自顾绣着,想到十三见到这香囊时会是何种神情,心情不自觉好起来,不由嘴里哼两句小曲儿,一抬眼见地下侍墨又张着嘴露出那副目瞪口呆的神情来,便连羞带臊一挥手道,“你给我下去,别站在这儿让你郡主添堵。”
侍墨捂嘴一笑,上来给她换了茶,便转身去忙。忽见知画领了石得一进来,滔滔心一惊,不知何事,心里已是闪过数个念头,问道,“怎么了?”
石得一满面喜色,行过礼便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书信,双手捧着举上前,道,“郡主,殿下给您的书信。”知画早接在手里递上来。
滔滔松一口气,将绣绷一扔,看着封口醒目的殷红火漆,祥云细纹,弯弯转转,百转千回,强抑住激动,向石得一道,“知道了。”
一时进了内室,滔滔将火漆拆开,取出来一张信纸,也不甚精致,想是军中无薛涛笺,衍波笺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她又向封内仔细瞧瞧,确实只有一张,再无其它,不由一愣,好几日不见,只有这么些话?
展开信纸一看,短短两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下面还有几个字,滔滔也无心再看,细细咀嚼这两句,依稀想到往日十三下了学,在后苑揽着自己一字一字读诗,待读到温飞卿这两句时,好奇回头问,“十三哥,这是什么意思?”十三目光清澈望着自己,许久答道,“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滔滔明白过来十三的一片深意,面上红霞灿灿,只想告诉十三,“知!”
她心思缠绵,许久才继续向下看去,见还有一行蝇头小楷,“十一哥安好。”她心下觉得诧异,十三为何要向自己说十一哥的事,莫不是仍在怀疑自己对十一有意?不由暗笑,这个醋坛子,顺手将信纸仔细折好放回信封。
甫一出内室,目光落在绣绷上,滔滔顿觉自己蠢得无可救药,他分明是要让自己告诉范姑娘,十一哥安好,勿念!
想到这一层,滔滔一壁笑,一壁仔细回了信,命侍墨交给石得一,便径直向范姑娘的兰薰阁行去。
范姑娘现下封了才人,不用做掌饰的差事了,滔滔来时,她恰好也倚在窗下刺绣,眉目无波,一脸淡然。
范姑娘见她来了,忙见过礼让座。滔滔见她无事时便倚窗刺绣,要么便是打璎珞,却从未在皇上身边见到过这些物件,也未见十一再用过,也不好直问,只是心里存着疑惑。
吃了一会茶,滔滔斟酌片刻,道,“姐姐,十三哥他们到贝州了。”
范姑娘闻言,手微微一顿,头也未抬,道,“恩。”终是忍不住低低问道,“他……可安好?”
滔滔闻言,心知她也不会这样容易便能放下,忙道,“十三哥来了书信,说十一哥安好。”范姑娘听说,重又动作起来,却比先时轻盈许多,滔滔明白她是放心了。小心说道,“姐姐,十一哥心里定然是有你的,不然他也不会躲出去。”范姑娘叹口气,低下头用小剪子将丝线一剪,道,“我情愿他心里没我。哎!”
范姑娘忽然抬头,向滔滔面上打量几眼,重新拈了根丝线比比色,笑道,“素日只说十三殿下对你分外上心,原以为只是为着你们一起长大的情意。”又道,“他那样沉着冰冷的性子,对谁都淡淡的,却巴巴地被你拴住眼,也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滔滔耳根热起来,扭扭捏捏不说话。
范姑娘说完,忽然站起身,说道,“公主,来了怎么也不让丫头通传一声儿,快请坐。”滔滔闻言,不知瑜柔来了多久,忙也起身,彼此见过礼。
瑜柔笑道,“你们俩倒是清闲。滔滔你不用去御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滔滔本来怕她听了自己和范姑娘的话去,心里有疙瘩,此刻见她神色如常,放下心来,道,“等入秋了天气凉些我再去吧,左右官家也不指望我做什么。”一时三人说说笑笑,左不过讨论有哪些新奇花样子,东京城又流行哪些新妆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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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来行宫已两月有余,暑热已去,秋意渐来,树叶草尖儿蒙上一层黄气,荷叶也卷了边儿。皇上心里担心着平叛一事,再无心多留,便下令携众人回皇宫。
滔滔隔三差五便能收到石得一送来的书信,渐渐的便也安下心来。
这日她替皇上磨好墨,便捡了本书在窗下紫檀木大圈椅上坐了细读。微风顺着菱格窗缝儿吹进来,分外惬意。
忽听皇上问道,“这十一和十三素日稳重,怎地这次如此独断自专,军情战报许久才见一封,也全是无关紧要之事。”滔滔一惊,抬头一看,见皇上目无焦点,眼神发虚,原来是在自言自语。
她心下微微纳罕,以十三公私分明的性格,自己每隔三五日尚且能收到他音信,那更应有战报奏与皇上才对,怎的皇上说没有收到?别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才好!又一想不对,历来皇室家书与公文走的是同个驿站,家书到了,公文更是不会丢才对。
滔滔想了想,便要将疑问说与皇上听,猛地忆起皇后和十三再三叮嘱自己,万不可干政,便硬生生咽下去。
她见皇上再无事吩咐,便怀着满腔疑问到后苑十三绑的秋千架上坐了,望天上云卷云舒,看地下芳草萋萋。架上的掌叶茑萝和紫藤花都落了,叶尖也渐渐泛红,海棠密密麻麻结了一树青翠的嫩果。风一吹,不觉有一丝萧萧之意。
滔滔自顾自晃着,忽然想起跟她很是说得来的,负责御前传递的女官儿翠竹来,心里有了主意,便信步来至内省,果见她并另外几人正在忙碌。翠竹抬头见滔滔进来,十分诧异,忙上前行过礼。
滔滔笑笑,摆手命她免礼,道,“镇日家听说你们内省事情多,我过来看看新鲜,你只管忙你的吧。”翠竹明白,眼前这位郡主挂名说是在当差,不过是来御前玩耍而已,故而她也不做他想,手上忙着,嘴里且与滔滔闲话。
滔滔四下打量一番,指着翠竹面前案上挑拣出来的两摞子奏章,问道,“为何这些要分两份?”人皆有好为人师之心,这翠竹也不能免俗,见问,殷勤答道,“郡主有所不知,这一摞是前省每日递进来的,要呈给官家看。这一摞是官家批阅好的,奴婢手等便要送出去呢。”
滔滔心下一动,“哦”一声,面上堆起笑容,道,“素日也不得机会去前省,今日你且带我去逛逛吧。”翠竹乐地讨她欢心,忙道,“遵命,原也不费什么,郡主只跟奴婢走便是了。”
一时翠竹捧着箱子,引着滔滔到了前省,还有些大臣在忙碌。众人见是两位内尚书,也都不理论。她二人径直便进了殿门。
滔滔留神看着,见翠竹将奏章取出来,恭恭敬敬捧给一位四十多岁,穿紫色官服的大臣,说道,“夏枢密,这是今日官家批阅过的。”又将另外一摞奏章取出来,放到后面的内室,这才捧起箱子示意滔滔跟她离开。
滔滔见翠竹对那个大臣毕恭毕敬,便留心问道,“这个夏枢密是什么人啊?”翠竹有意在郡主面前表现一下,便眉飞色舞说道,“郡主,您久处深宫,对咱们这前省的事不了解。咱们所有的军政奏章,要想递到御前,那得先过了夏枢密这一关才行。”说完便察觉失言,轻咳一声,不肯再说。
滔滔闻言,心下明了,不知十三的奏章是否也被这夏枢密扣下了,必要查个清楚才好。当下也不露出来,只笑道,“你这差事好麻烦,倒不如我磨墨添茶自在。”
翠竹扑哧一笑,道,“那是因为您是郡主,得官家喜欢,若换做旁人,在官家眼皮子底下办差,那是一点岔子都不能出的,哪个不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
滔滔笑道,“如此说,你这差事倒也当得,你每日来回送几次?”翠竹道,“按例是每日两次,若有要紧折子,也许要随时传递呢。”
滔滔一壁里与她说笑,一壁里暗做打算,想着今日是不会再有折子传递了,也只得作罢。
一时辞了翠竹回坤宁殿,意外见徐姑娘略带喜色从殿内出来,她见到滔滔也是一愣,片刻面上倒有些讪讪的。
滔滔与她见过礼,心下纳罕,这徐姑娘是张昭仪的养女,轻易不来坤宁殿走动,怎的今日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