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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发烧发得有点糊涂了,嘴唇干得有些起皮,骆十佳用毛巾沾水给她润了润嘴唇,又用凉水浸透毛巾给她物理降温。
说实话骆十佳并不是那种心细贤惠的女子,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出于一点贫乏的生活常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她,只是凭着本能来。
长安一直在说着胡话,低声呢喃什么骆十佳也听不清楚。骆十佳去换水,大约是水池的声音吵醒了长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虽然虚弱,但人还是清醒了一点。她一睁开眼睛,看到骆十佳,一双眼睛里瞬间就写上了陌生和恐惧。
骆十佳扶了她一把,让她坐起来,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喝水。”
长安脸色惨白,一直僵持着没有动,也没有接骆十佳递过来的水。
“韩东说你得吃点消炎药,不然炎症更严重。”
长安眼中始终带着防备,她张嘴想要说话,一口热气吐出来,嗓子里又干又涩,还没说话,沙哑已经溢出。骆十佳摆摆手,平静交待:“不用说话了,吃了药继续睡吧。”
她把药递给长安,长安将信将疑。
骆十佳自然知道长安在害怕什么,她冷冷瞧了她一眼,眼神依旧倨傲:“放心,不是□□。”骆十佳讽刺一笑:“我也不会趁大家不在掐死你,虽然我确实很想这么干。”
“我……不是这个意思……”长安身体虚弱嗓音沙哑,她看了一眼骆十佳放在床头的药盒,咬着唇说:“我不能吃头孢,过敏。”
骆十佳抿了抿唇。将药放回床头柜上,把水递给她:“那就只喝水吧。”
骆十佳去拿自己的外套,长安见她要走,忙问她:“你去哪儿?”
“给你买点消炎药。你这样一直不好,拖累我们所有人。”说完,她顺手关上了房间的门。
看着骆十佳消失的背影,长安安静了许久,始终觉得心里有些微妙的感觉。
***
眼压过高引起的眼部不舒适感越来越严重,骆十佳觉得头有点晕,眼前也越来越模糊。骆十佳是第一次来高原,她身体素质还算不错,一直没有什么很严重的高原反应。但最近连日赶路,加上夜里睡不好觉,身体极度疲劳,渐渐也感觉到了几分高原反应的痛苦。好在症状还不算严重,吃了点药还算可以克服。
骆十佳一贯不爱叫苦,也不会示弱。倒不是她多能吃苦,而是对她来说,叫苦、示弱并不能减轻痛苦,那么又何必让别人担心呢?不得不承认,她这样的个性着实太吃亏。爱逞强从来不是什么好习惯,可习惯毕竟是习惯,一旦形成就难以改变。
当年栾凤怀孕五个多月的时候,骆东海突然说要去宁夏开矿,栾凤虽不愿,可她阻止不了,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骆十佳小时候总是生病,栾凤因为缺钱,不得已走上了那条路,这么多年,要说不恨她,那是不可能的。
那时候骆十佳打完针、吃了很苦的药,她总是忍不住掉眼泪,稚子哪有那么多心思,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每每这时候,栾凤就会不耐烦,要么很用力地打她,要么大声骂她、威胁要把她丢掉。骆十佳没有家人,奶奶死后,就与栾凤相依为命。栾凤不要她,她能去哪?
其实这么多年,骆十佳从来没有恨过栾凤,仔细想想,栾凤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悲剧,而她的悲剧,又何尝不是骆十佳造成的?不是栾凤,她不会长成这么坚强的女孩。以瘦弱的肩膀和闫涵抗争,在夹缝中险险求生,保存自己。
只是有时候,坚强过头,真的会让人觉得心酸。
骆十佳刚要出院门,就看见不远处院子北面,大家迎着寒风在抢救那棵倒下的树。帮忙的人多,骆十佳没找到沈巡和韩东。她看了两眼,最终还是往反方向走了。只是买个药,要不了多久,她当时这么想着。
雪已经停了,但外面积雪仍然有些厚度,一脚踩下去,几乎可以淹没靴子。骆十佳穿的是一双登山靴,虽捆绑了脚踝,但是还是能感觉到脚掌有些凉意。越走越觉得没有知觉。
她没走多远,就被人叫住。
“十佳。”
来人喘着粗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骆十佳身边。人走近了,骆十佳才看清楚,是管潇潇。
“你去哪儿?”管潇潇问。
“去买点消炎药。”
“一起。”
管潇潇与骆十佳并肩而行,她身上的枚红色冲锋衣夹袄在白茫茫的雪天雪地里显得格外青春俏丽,脸上冻得有点微红,倒是给她添了几分少女一般的娇羞,她一直带着笑,眼睛弯成月牙型,因为寒冷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套,对骆十佳说:“我去买点抗高原反应的药。我老公太傻了,把我们的药箱给弄丢了。”
“嗯。”
“路通以后,你们准备去哪里?”
骆十佳有点茫然:“还不知道,都是他决定的。”
管潇潇抿唇偷笑:“你以前主意那么大,没想到现在这么听话。”
骆十佳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其实阿云也一直想和你道歉。”管潇潇说:“那时候她全班第二,被你压了心生嫉妒,想让你开不成班会扣操行,才偷偷把你锁厕所。但她真的不知道你当时在烧热水。”
“已经过去了。”
管潇潇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那时候我真的很嫉妒你,长得好看,脑子又好,有个那么死心塌喜欢你的人。我想,阿云大概也是这样吧。现在回想起来,当年做的事情实在太坏了。说多少次对不起都觉得不够。”
“我当年也不会做人。”骆十佳眨了眨眼睛,这样说着,“我也有错。”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挺好的,只是太优秀了,可我明白,优秀不是原罪。”管潇潇说:“认识冯达以后,我变了很多。心境豁达了很多,人也平和了。”
骆十佳想起那个不是那么起眼的温和男人,觉得世间轰轰烈烈也许深刻,平平淡淡却更为治愈。
“人都会有不成熟的时候。”
管潇潇看向骆十佳,眼中有感激也有钦佩:“你好像一直都很成熟。”
“是吗?”骆十佳低声呢喃着。
不成熟,就活不下来了。她是不得不成熟。
“你和沈巡结婚,一定要给你发张请帖。”
骆十佳笑笑,没有回话。
骆十佳的车被挪了位置,停得有点远。两人都要去买药,就顺便带上了管潇潇。她开车的时候觉得有点眼花,前面好像有重影一样,一直不能很好地对焦。骆十佳开着车,头脑发胀,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你是不是要感冒了?”管潇潇担忧地看着骆十佳:“穿少了吧,赶紧买了药回去休息。”
骆十佳强撑着意识,打起精神对她笑笑。
“我没事。”
……
***
骆十佳回民宿的时候,男人们已经利索地把树抬走了,也把塌掉的棚子清了干净,垮掉的砖都捡回了院子里。
骆十佳跟在大家的身后上楼,一路嘈嘈切切,也听不清楼上的情况。等她到长安房间时,她才发现房门竟然是开着的。
她口袋里揣着药,正要走进去,就看见韩东已经把床上的长安打横抱了起来。长安整个人失去了意识,头无意识后仰,手也无力地耷拉着。在韩东怀里,像个没有生气的人偶。
“怎么回事?”骆十佳心里一惊,走的时候精神还好了一些不是么?
韩东在房间里面焦急等着,沈巡利落地收拾着长安的东西。骆十佳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门口。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奇怪。
韩东这会儿大约也是着急了,皱着眉头抱怨:“不是说了绝对不要离开吗?”
虽然没有点名,但骆十佳知道是在说她。
还不等她开口解释,沈巡已经率先开了口。
“不要怪她,和她无关。”
“这是长治唯一的妹妹。”韩东说:“长治再可恨,长安也是无辜的。”
“上次的事,我们都没再提,不代表心里没怨。”沈巡冷着脸孔,面无表情地说着:“一换一,也算公平。”
骆十佳知道沈巡这是在护短,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是的,他们回来了,看见长安昏迷了,而她却不在。怎么看都是她的问题。可沈巡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就直接判定了她是故意的。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像刀一下下凌迟着心脏。骆十佳觉得心痛极了。
“韩老板。”骆十佳的表情渐渐冷下去,眼中的疏远也越来越明显:“我就算把她杀了,也是她活该,上次我因为她差点死了,你叫她躲着,怕我发难,我心里都明白,可曾多说过一句?”
骆十佳撇开视线,想掩盖眼底的失望,可那种失望的感觉还是像血液一样从心脏流向四肢百骸。不出事的时候,韩东总是对她体贴细心,每次都第一个问她需要。骆十佳没有哥哥,这一路都是真心把韩东当做大哥。可一旦出事,这亲疏立现的感觉让她真是寒心。
骆十佳还在说着,口气中是无法掩饰的失望:“是的,她是你的妹妹,是沈巡的妹妹。你们每次都护着她。我是个不相干的人,可我也是个人。”
骆十佳从口袋里拿出刚买的药,上面甚至还带着外面冰天雪地的寒气。她狠狠把药砸在沈巡脸上。没有一丝留情。
“沈巡,没有一换一。”骆十佳一字一顿地说:“我骆十佳的命,十个长安也不够赔!”
骆十佳气极了,摔完药就跑得没了踪影。
这一切变故让韩东面上也有些挂不住。骆十佳那一句句步步紧逼的质问让一贯与人为善的韩东也忍不住有些愧疚。
沈巡将掉落在地上的药一一捡了起来。轻轻放在房间的床头柜上。
“你送长安去医院。”沈巡的表情绷得紧紧的,低声说道:“我去找她。”
“沈巡。”见沈巡要走,韩东忍不住叫住了他:“对不起,我没有怪骆律师的意思,我一着急,就说错话。”
沈巡低垂着眼睫,睫毛在眼窝处落下一道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她不是针对你。”沈巡顿了顿:“是冲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