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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瑞禾和霍家娘子的婚事着实让京城一干人等惊掉了眼珠,有人听说是太子保的媒,一个个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太子殿下说话这么管用,他们还找什么太后和鸿嘉帝,去跟太子求一求,这婚事哪里轮得到霍奇那土匪。
看霍奇长得那五大三粗的样子,他家闺女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真是可怜了辛家大郎啊!众人纷纷对瑞禾表露同情之意。
霍奇却完全不管外头的议论,欢欢喜喜地给女儿置办嫁妆。霍老太太也高兴得很,私底下抬了不少体己悄悄送到大娘子院里给她添妆,二房和三房又气又恨,没少嚼舌根说老太太偏心,老太太立刻发了一通火,把霍家老二老三叫来臭骂了一通,又道:“我自己的私房爱给谁给谁,谁敢唧唧歪歪?大娘子打小就没在府里住,家里头什么好东西都没给过她,我给她些许体己添妆怎么了,莫非还要你们同意了不成?再被我听到有人说些有的没的,别怪我不客气。”
老二、老三被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回了自己院子,立刻找来媳妇狠狠训斥了一番。
霍奇和大娘子对府里的风起云涌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对霍奇来说,公中的那点儿嫁妆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他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除了亡妻留下的嫁妆外,霍奇还悄悄准备了一份大礼。
这日下朝后,霍奇怀揣着嫁妆单子把辛一来给拦了,二人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喝了一盏茶,霍奇便将单子递给了辛一来,道:“我家大丫头的嫁妆,你过过目?”
辛一来哭笑不得,“府里的家务事都是贱内在管,给我看做什么?”再说了,婚事定在明年,哪有这么早就跑到亲家面前晒嫁妆的,这霍奇真是个二愣子。他嘴里这么说,但还是伸手接了下来,随手翻了翻,越往后看,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
这嫁妆单子挺厚的一沓,前头几页的东西还挺正常,越往后就越是让人胆战心惊,什么玛瑙宝石竟是论斤算的,霍家在京城里不显山不露水,竟然有这般骇人的家资
?辛一来只觉得手里这玩意儿长了刺,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难怪霍奇要早早地把这单子送给他看,要是给得晚了,辛一来还真不知道去哪里准备相应的聘礼。
辛一来揉揉太阳穴,苦笑道:“霍兄这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照这单子上的嫁妆,他们家少说也得分出一小半的家产来准备聘礼,钱虽然不是大问题,可家里头又不止瑞禾一个孩子,眼看着瑞昌和玳珍越来越大了,过不了几年都要开始议亲,那会儿怎么办?
霍奇却摇头道:“马上就是亲家了,不如如此生分。这嫁妆单子是拿给亲家你看的,让你心里头有个数,后头几页的东西到时候会藏在孩子她娘的嫁妆里头不让人瞧见。我膝下就这么一个闺女,自然是什么东西都要留给她,可里头有些东西太扎眼,我府里的人见了恐怕也会说三道四,所以才写了两本不一样的单子。”
辛一来闻言赞同地点头,“这单子我收了,你放心,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绝不至于要贪图儿媳妇的嫁妆。至于聘礼,你也尽管放心,一定尽心尽力,不至于怠慢了府上。”
霍奇欢喜一抚掌,“这些都好说。”他略一迟疑,面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左右看了看,凑到辛一来耳边低声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那边造好的炸药能不能拨一些给我?”
辛一来蹙眉,“不是听说你马上就要就任上直卫指挥使,以后就在京城为官了,要那危险玩意儿作甚?这东西杀伤力太大,便是京城里有什么动乱也不好随便用它的。”
“你就别管这么多了。”
“那可不行。”辛一来脸色微沉,面容肃穆地道:“就算是亲家,这个特例也不能开。炸药这东西乃国之重器,陛下千叮咛万嘱咐,每一斤炸药去向都要仔细记明,决不能有丝毫错漏,否则一旦出了事,别说丢官了,我这项上人头能不能保得住都不好说。”
霍奇见他说得如此严重,也不好再多言,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道出了缘由,“这不是西北大营那边有个故交,因为得罪了人被贬到昌安镇守城。你也知道那鬼地方是个穷乡僻壤,压根儿就没几个胡人,还打什么仗啊,我那故交便是一膀子力气也没处使,这几年下来人都老了好几岁。我就想给他弄点好东西过去,让他领兵去胡人营地捣捣乱,顺便捞点功劳,好歹把人从那鬼地方调出来再说。”
辛一来哭笑不得,“你还真是想当然。炸药那玩意儿怎么用的知道吗?那得先找个合适地方放好,点上引线才能爆,人家胡人来来回回跟阵风似的,他怎么打?这又不是机关枪,架起来就能突突人。”
霍奇听得云里雾里,“还有这讲究?那个机关枪又是什么玩意儿,你给我弄两千斤呗。”
辛一来都被他气笑了,“你以为那是大白菜呢,两千斤,说得真好听啊,老子现在一架都没能整出来。真要给我两千架机关枪,你信不信老子一个文弱书生就能领着人把那些胡人全都给灭了。”
霍奇终于有点明白了,知道辛一来在笑话他,不由得生气道:“你这人真讨厌,好好说话不成么,别动不动就笑话人。老子又没见过那什么鬼枪,哪里晓得它是论斤算还是论只算?你有笑话我的工夫,还不赶紧去把那玩意儿做出来,我就等着看你怎么收拾胡人。”
辛一来顿时熄火,那机关枪是说做就能做的吗,别的不说,光是枪筒就没辙。他真是嘴贱干嘛把这东西说出来。不过,机关枪做不出来,并不代表别的东西做不出来,想想工匠们正在没日没夜加班加点铸造的大炮,辛一来又有了底气,不急不慢地掏了掏耳朵,轻描淡写地道:“收拾他们哪里用得着机关枪,几炮下去就轰得他们哭爹喊娘。不过这大炮你是别想了,顾兴早就跟我打过招呼,大炮一铸好,立刻给水军运过去。眼下海关初开,倭人和海盗虎视眈眈,是该给水军撑一撑场面。”
霍奇闻言顿时急了,“顾兴真是瞎胡闹,他那水军才成立多久,也好意思来跟我们抢大炮。我说亲家,你可得讲一讲先来后到啊。西北那边——”
“西北那边眼下不是还算太平吗?”辛一来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道:“这一年多的邸报我可是都仔细看过了,都有快两年没有打过大仗了。水军虽说将将成立,可不正是因为他们势单力薄才需要大炮加持么,几千人下了海,那就是沧海一粟,还要跟倭人和海盗打仗,没点本钱怎么能行。”
辛一来说罢,又挑眉看看他,笑,“亲家都已经回京了,别说西北这会儿没有战事,便是真打起来,你也只能干瞪眼,你试试看陛下会不会再让你回去。”
霍奇都快郁闷死了,可他嘴皮子不如辛一来,实在说不过他,索性便无赖到底,“你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不管,反正这大炮你不给也得给,不然我就去找陛下说理。”
辛一来不以为然地直挥手,“去吧去吧,我可不怕。我都听陛下的。”
霍奇见他有恃无恐,只当他早就与鸿嘉帝说定了,心里头愈发地憋屈,气得直跺脚,“你还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半点情面也不讲。亏得我们还是亲家,真真地气人。”
辛一来摊手,“我的霍大将军,您好歹也讲讲道理。这玩意儿虽然是我做主做出来的,可我要是真把它当做自家的东西说给谁就给谁,早晚得惹祸上身。不说陛下和朝臣们信不信得过我,我自己不敢相信我自己。要是将来辛家被抄家,你们家闺女怎么办?”
霍奇被他吓了一跳,“有这么严重?”
辛一来正色点头,“就是这么严重。”他真是好奇霍奇到底怎么活到这么一把年纪的,还一路平顺地升到三品大员,一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
霍奇总算被他吓住了,没再缠着要东要西,心里头却还是不肯罢休,想着回头一定要去找鸿嘉帝,软磨硬泡也要把那什么炮要一千斤回去……话说,那玩意儿到底是论斤算,还是论什么算?
九月里,三艘出海的商船经由天津码头回朝,随着商船一起回来的还有大批香料、宝石和各种各样稀奇古怪、闻所未闻的珍奇异宝,同时也给海关带来了第一笔税收——整整四万两千两银子。折子一路呈到徐庚手里,他又赶紧飞奔至鸿嘉帝殿里报信。鸿嘉帝大喜,御笔一挥,将这笔银子直接送到了工部衙门,着辛一来用于铸炮事宜。
两个月后,大梁朝的第一尊大炮被运到城郊落笔山,鸿嘉帝率领太子及朝中重臣参加了试炮仪式,据谣言,当日回京时,竟有一半的大臣是横着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