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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成雁伸手紧握随风摇曳的披肩,让其紧紧地贴在身上。
韩成雁:“三十年前,家父受先皇恩典,凭借军功卓着而位极人臣,受封三贤王。”
韩成雁:“忠王,义王,信王,三德隆固,以此闻名。”
韩成雁缓缓向大雄宝殿走去,时不时地在秋风中咳嗽几声。
玄宁法师转身,轻轻推开了大雄宝殿的大门。
刹那间,一道金光,自殿内照射出来,仿佛金纱般笼罩在韩成雁面前的台阶上。
只见三百六十五盏菜籽油灯,在佛陀神像下徐徐波动燃烧,如同浪花般摇曳。
神像两旁,各跪拜十八位弟子,低头触地,默念佛家经典。
韩成雁停下了脚步,在众人的注视中独立殿前,缓缓跪下身去。
赵南星一个箭步欲冲进殿内:“殿下!”
韩成雁单膝跪地,伸手示意。
韩成雁冷冷地说道:“退下吧。”
那声音腔调,虽然与之前相比别无两样般冷漠无情。
但是做了四十年家仆的赵南星却瞬间听出了那言语间的一丝恳求。
赵南星心头一震,略显木讷地望向大殿,见那佛陀神像,见那长髯僧人。
跪立的韩王殿下,与耀眼的漫天佛光......
赵南星:“卑职遵命。”
这时,先前一言不发的玄英法师缓缓开口。
言语响过,丝铜钟般清澈透亮。
玄英:“施主远行而来,是求签还是问道。”
韩成雁咳嗽两声:“请国师帮我找一个人。”
玄英和尚缓步走到韩成雁身后,念起了一首歌谣。
玄英和尚:“雁去兮,雁困兮,其无悔矣。雁去兮,雁困兮,其无悔矣。”
韩成雁微微一丝笑意:“国师果然料事如神,猜透了我的心境。”
二十七年前,三贤王府前鞭炮齐鸣,热闹非凡,朝中贵胄云集,宾客往来恭贺。因为在今辰王妃诞下一名男婴,正是韩成雁。作为南汉实际最强军事统帅府,作为天下最为强大的军事集团领袖府,世子出生自然是一件天下震动的事情,一时间真是“几家欢喜几家忧”。那一天,刚刚立国三年不到的南汉政权不惜劳费国帑,为这位刚刚出生的婴儿,也是未来政权的最高军事统帅扩建府邸,奖率三军,简直是羡煞朝野,震动天下。
也就是在这天傍晚,晚霞笼罩着街头。王府前来了一个云游道士,那道士疯疯癫癫,邋里邋遢,惹得整条路上无人敢近前招呼,只得快步躲避,唯恐避之不及。那道士四处化缘,却被一路商贩退却排挤,终是踉踉跄跄地跑到了三贤王府。
门前的侍卫见那道士痴傻模样,怕给喜庆的王府招来晦气,急忙执矛上前阻拦,在一番推搡喝斥中,众侍卫合力架起那道士就要往街外扔。
“住手!岂可无礼!”
一声熟悉的斥责从众人背后传来。
几个侍卫转身望去,只见三贤王领着一众宾朋正巧站在门前。
几个侍卫慌忙跪下,面露难色。
“王爷,这......”
三贤王神色严肃:“今天喜庆日子,怎么能对道爷如此无礼。”
众侍卫急忙叩头认错:“卑职知错。”
三贤王满脸堆笑,从一旁姬妾手中拿了一把糖饴铜钱,向瘫坐在地的邋遢道士走去。
三贤王走到道士近前,缓缓蹲下,将手中的钱糖递给道士。
道士眼见那上好的点心与铜钱,慌忙伸手去接了过来,俯身跪地连连叩头。
道士:“贫道谢谢这位财主大户,贫道谢谢这位财主大户。”
门前的众宾客眼见名震天下的三贤王被叫作“财主大户”,不由一阵讪笑。
“道爷,你好好看看你眼前的这位‘财主大户’是谁!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还在叩头谢恩的邋遢道士突然愣了一下,向前爬了几步,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三贤王。
道士:“啊!”
只见那道士一声大叫,好似遇到恶煞一般惊惧,手里的饴糖铜钱扔得到处都是。
道士瘫坐在地,眼神中惊惧万分:“你!你!贫道认得你!”
众宾客哄堂大笑,三贤王也是一脸见怪不怪的陪笑。
道士:“四百年前就是你儿子丢了天书经卷,思凡下界!天尊因此罚贫道下来寻他!”
众人听罢瞬间沉默了,一时间心头困惑。
先前大笑是因为笑这道士有眼无珠,眼下道士这一番言语众人实在不知是什么意思,大大超出了众人的预料,只当是这疯道士胡言乱语。
“臭道士!今天世子殿下诞辰,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快拿了钱糖到别处去罢!”
道士一愣,丝毫不理会众宾客的喝斥,又缓缓爬向略显错愕的三贤王。
道士:“世子殿下今日诞辰,可有姓名?”
三贤王缓缓点点头:“昨夜就请国师赐下了姓名,方才送到。”
道士:“韩成雁,是吗?”
三贤王顿时一脸惊愕,急忙起身鞠礼拜下:“道爷真乃异人也!”
众人只见那邋遢道士仰天长叹,痴狂仰倒。
道士:“终是峨眉留不住,画音壁落皆虚无。”
道士注视着三贤王:“你对我好,今天我不带你儿子走。”
道士:“以后会有人取他性命,十七年后那人转世下凡,算你们父子这一身血债!”
道士:“哈哈哈哈!”
众宾客听闻此言,顿时怒不可遏,一阵恶语怒骂。
其实这群人倒不是为三贤王出气,因为自陛下起义之日算起,三贤王不知道杀了多少军马,屠了多少百姓,伤了多少无辜。甚至在满朝儒生眼里,更是不屑与之同朝。可谓是血债累累,罄竹难书。
但是,众臣子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且不说面对南明与北唐的虎视眈眈,单说三贤王杀人如麻,心狠手辣地为人风格,众人也是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
现在,在世子降生这大喜的日子,来了一个疯道士说了这么一番话,倘若三贤王脾气爆发真要揪出这个“天命之人”,那不知道又要枉死多少民间百姓,错杀多少朝野忠良。所以众人只能纷纷呵责这个疯道士以求自保,生怕日后三贤王的屠刀砍在自己头上。
但是那道士却丝毫不理会,起身离去,一路癫狂,如痴如醉,高歌远去......
道士:“雁去兮,雁困兮,其无悔矣。”
“雁去兮,雁困兮,其无悔矣。”
这件事,一时震动朝野,在南汉早已妇孺皆知,也困惑了韩成雁整整二十七年。
韩成雁困惑的不是那道士口中四百年前的恩怨。
而是那个将来取他性命的究竟是什么人。
现在,韩成雁正跪立在大殿中央,冷冷地说道。
韩成雁:“我的名字,当年是你赐的。”
韩成雁:“我的天命,如今也得你解。”
玄英大师听罢顿时放声大笑,那声音,似洪钟暮鼓,振聋发聩。
玄英大师:“左江漳畔终西去,明光无月晓万生。”
玄英大师:“施主,天命,是拦不住的。”
玄英大师:“贫僧,也只是传话人。”
韩成雁:“那好吧。”
韩成雁的嘴角划过一丝阴冷的笑容,缓缓起身。
韩成雁转身,向殿外缓步走去。
韩成雁:“赵南星。”
赵南星箭步冲到韩成雁面前,跪地接令:“卑职在!”
韩成雁:“烧。”
赵南星:“卑职遵命!”
只见赵南星起身,一声令下,三千羽林卫迅速丛腰间取出事先备好的油壶,快步将火油淋洒在柴草堆与大殿各处。
韩成雁缓缓走出大殿,转身向殿内望去。
只见玄宁大师取出椰瓢,从油缸中舀了一瓢菜籽油,自头上淋下,静静地走到佛陀神像下,端庄坐好,轻轻敲击着木鱼,与众弟子一同念起了《地藏菩萨本愿经》。
霎时间,经音袅袅,在山间回荡。
众羽林卫高举火把,将大殿团团围住,站立柴堆旁。
赵南星:“烧!”
一千火把,纷纷扔向各处。
雄起的烈火,瞬间将大殿侵没。
映天的火焰,在袅袅佛音中疯狂。
渐渐地,终是只剩下一片燃烧的噼啪炸裂声,还有那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
韩成雁缓缓向台阶下走去,远离烈火的光芒。
韩成雁小声念道:“左江漳畔终西去,明光无月晓万生。”
“左江漳畔终西去,明光无月晓万生。”
赵南星为韩成雁牵来了马,将缰绳递给韩成雁。
韩成雁接过缰绳,突然停下脚步,低头思索。
韩成雁:“左江漳畔终西去,明光无月晓万生。”
“江为‘氵’,立于左。”
“漳,章。”
“明无月,为日。晓万生,为阳。”
突然,韩成雁瞳孔放大。
韩成雁:“父王当年立军处。”
韩成雁:“章,通文。”
韩成雁:“合起来就是,蜀南的苻岭,汶阳!”
韩成雁翻身上马,厉声喝道:“赵南星接令!”
赵南星一听韩成雁那从未有过的紧张与愤怒语气,不敢有丝毫怠慢。
韩成雁:“令你速调八百精骑,星夜启程前往蜀南汶阳村,男女老少统统杀光,一个不留!”
赵南星:“卑职遵命!”
韩成雁紧握缰绳,恶狠狠地望向山上的烈火。
韩成雁:“那个人,就在汶阳!我大汉只有这一个汶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