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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个半疯不疯的白若麟,白天雄的第一道命令,便是由他自己亲自点选人马,势必要将这不肖子再度捉回,听凭白若云发落。
犯人皆已丧命,冯破也就不再久留,当晚饭也没吃,就连夜下山离去,临走时也不知是否玩笑,说要去捉峨嵋派那几位女侠,至少也要办她们一个拐带良家女子。
这话倒提醒了白家,峨嵋派那边的事还并未解决。这场喜事变成如今这副样子,虽说峨嵋派并非罪魁祸首,但至少灵秀五娥应该给白家一个交代。
之后两天,白天雄抽调人手率队进山搜寻白若麟,白若云主持庄内事务,将还耽搁在庄中的其余宾客好生安抚之后送下山去。虽是罪有应得,但白天英他们毕竟也是白家亲眷,简单的办完丧葬杂事,便又过去了两天。
知道有机会下山行走江湖,白若兰早早就强行占了一个出门的位子,硬要白若云带着,而且也不知道是否早早就担心上了江湖险恶,还没等南宫星开口说要跟去,就主动请他一道上路帮忙。
南宫星本就还有事情尚未办妥,白若兰不开口,他也要找个由头跟在白若云身边,当下欣然应允。
没了后顾之忧,白天雄召集了庄中几乎所有好手,连同四大剑奴,带足干粮在山里一连搜索了五天,从残留的星点人迹来看,白若麟好像也已逃出了蔽日山。
白天雄返归之日,就是准备停当的年轻人们下山的时候。江湖辽阔,要找五女一男,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幸好灵秀五娥还算小有名气,凌崇这位穿花剑客的名号在蜀州也称的上响亮,总算不是无迹可寻。
白若松与白若竹带着一位师弟一位师妹,动身前往峨嵋派,看看清心道长的打算,白若云兄妹则和南宫星一道,以他们六人都不敢回峨嵋的前提出发寻找。
“孙秀怡的下落,她那四个师姐必定知道。无论如何,也只能从那四人找起。”白若云此时已对南宫星颇有敬意,上路之前自然还要商议一下目标行程。
“找人其实不难,只是我下山后还有件事需要先跑一趟,若云兄还请不要怪罪。”南宫星望了一眼白若兰,拍了拍身后崔冰的手背。白若兰显然并未忘记,立刻接口道:“嗯,哥,咱们先去一趟富贵楼,完成春红的遗愿,之后上路也安心的多。”
其实南宫星还想顺便安顿好崔冰,不过此时不便开口,只道:“春红姑娘的嘱托对在下来说并非小事,如果若云兄急着赶路,你和兰姑娘先行一步也可。”
白若兰还没开口抗议,白若云已摆了摆手道:“现下本也没什么头绪,春红姑娘无辜丧命,完成她的遗愿也是白家分内之事。咱们先走一趟富贵楼就是。”
“头绪还是有的,”南宫星微微一笑,道“比如,云霄剑侠方语舟。”白若云先是一怔,跟着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道:“对,先找他绝不会错。”
云霄剑侠方语舟年少成名,游侠四方,师出黄山派一系,在江湖中沉浮多年,二十八岁暂居蜀州,经武林大豪说媒,落地生根娶妻生子,到今年年底,儿子才满两岁。
而正因他儿子才不过一岁出头,那里才一定会有灵秀五娥的线索。再怎么下定决心藏匿起来躲避风头,做母亲的钟灵音,绝不可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毫不挂怀。
陆阳方家,便是他们启程后第一个目标。快马,竹笠,面纱飞扬。南宫星一行还未踏出蔽日山半步,钟灵音的身影已飞快的穿过了陆阳郡的高大城门。
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她略略平顺一下气息,快步走进了承泽客栈的敞亮大门。将一块碎银甩给小二,她轻声道:“来些上好酒菜,够我一人就好。剩下的算是打赏。”
口中说着,脚下也不停步,径直走向最里面的靠窗位子,将背后长剑连着包袱一起解下放在桌上,长长出了口气,缓缓坐下。她并未将斗笠摘下,面纱仍垂在脸前,不愿抛头露面的女子本就爱做这种打扮,她也不必担心引人注目。
稍稍歇了一会儿后,她略略侧转脸颊,压抑着眼底的急切,将视线从窗棂中投了出去。斜对面是座颇为朴素的宅院,既无牌匾,也没镇物,不是熟人,极难想到这会是曾经的游侠方语舟现下的居所。
钟灵音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她就在那里嫁做人妇,在那里初为人母,在那里从青涩无知的少女变为了成熟丰润的少妇。那里是她的家。可她却不敢直接回到那扇门内,对夫君道一声安好。不仅是因为自出门以来就一直盘旋在心头的隐约不安,还因为无法抹消的愧疚。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她只要闭上眼睛,眼前还会浮现出那个被白若麟带走的丫鬟投向她们的绝望目光。
为何为何我们会沦落到做出这种事来?原本不是仅仅为了帮小师妹一把的么?钟灵音难过的低下头,手指缓缓地揉着额角。
灵秀五娥之中钟灵音虽是老大,却并没拿过几次主意,她性子优柔寡断,为人过于温和,因此五人之中,田灵筠才是常常做出决断的那个。这次在白家实施的那个如今看来糟糕透顶的计划,也是在田灵筠的一再劝说下才得以确定。
她最初因为田灵筠为此牺牲名节而感到惋惜,之后白家的连串命案开始让她觉得有些惊惧,等到绑架两名丫鬟带路连夜出逃,她才恍然发现一切竟已不知不觉的失去了控制,像一道汹涌洪流,卷着她随波而去。
她不敢去见师父,一时也不敢回家,只有听田灵筠的安排一起逃向东南。一想到离儿子越来越远,她的心底就宛如刀绞。那时她就已萌生去意,后来与田灵筠的争吵,彻底坚定了她偷偷离开的决心。
她当时想着既然已经逃了出来,又已经走出了这么远,没必要再带着那个吓破了胆的丫鬟,不如放人回去少添罪孽。不料田灵筠却唯恐暴露行迹,硬是不肯,说的僵了,便要拔出剑来当下杀人灭口。
她望着田灵筠不似说笑的神情,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寒意,仿佛有条冷冰冰的蛇,弯弯扭扭的爬过了她的脊梁。仿佛这位师妹,今日她才第一次认识一样。当夜,她买了一匹快马,带着自己的行李不辞而别。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自己还能去哪儿,对爱子的思念又愈发浓重,最终,马头还是拨转到了家的方向。方语舟一贯嫉恶如仇,性子又颇为死板生硬,钟灵音此刻到了家门之外,心中反倒起了怯意,不敢直接面对夫君。
思来想去,反倒起了念头,干脆她就这么等着远远看孩儿一眼,知道一切安好,再偷偷溜了吧。不然知道她嫁于此地的人不在少数,难保不会有人来这边打听她其余姐妹的行踪。
还没拿定主意,小二已把拌调好的头菜端上了桌,配着一壶清酒,钟灵音拨开面纱,吃了口菜,嘴里慢慢嚼着,眼睛又忍不住飘向了窗外。此时已近傍晚,她夫君应已从授课的武馆回来,奶娘只有午后会带孩子出门玩耍,今日应该见不到了。
她心下有些失望,口中菜肴也变得有些难以下咽。味同嚼蜡的吃了几口,钟灵音拿起酒壶满了一杯,举到唇边,余光却瞥到自家宅院门内缓缓走出了一人。
她连忙放下酒杯,垂好面纱看了过去。那人怀中抱着的,还恰恰就是她的儿子方汝望,一看到儿子白里透红的面颊,她险些开口将“毡儿”这乳名喊出口来。
旋即,她眼中的欣喜都变成了疑惑,并带上了无法压抑的恐惧。那个穿着她家奶娘衣服,抱着她的儿子的年轻女子,竟是个她完全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她请的奶娘就是隔两道巷子外的宋家大嫂,那是个矮胖敦实精明能干的寻常妇女,而此刻家门外那个女人个头虽然差不多高矮,衣服却松垮垮的显然内里十分苗条,看模样也年轻俊俏得多。
难不成就走了这么些日子的功夫,夫君便纳了一房小妾进门?钟灵音心里有些慌神,虽说男子纳妾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她夫君此前没有半点征兆,家中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么一号人物。
她盯着那女子仔细看了一会儿,越看,心里的惶恐就越是浓重。那女子看上去一直微笑垂头望着怀里的婴孩,显得十分疼爱,可只消看一眼她的双目,就知道她其实根本没有一丝笑意,额前发丝下的双眼,分明就带着一缕缕的杀气。
钟灵音心里一紧,忙将身边长剑佩在腰侧,侧了侧脸扫了眼长街两头。并没什么异样之处。莫非是多心了?钟灵音皱了皱眉,低头拨开面纱小口吃了起来,继续留意查看着家门口的动静。
那女子抱着孩子在门口站了片刻,转身走了进去。钟灵音的饭快要吃完的时候,那女子竟又抱着孩子走了出来,依旧站在原处,一模一样的姿势,好似特地做给人看一样。
不对毡儿在生人怀里,怎么不哭不闹,还一直闭着眼睛睡觉?方语舟年近三十才喜获麟儿,自然是宠溺无边,一岁出头的娃娃又正是一刻也停不下来的时候,怎么会在这种时辰安安分分的缩在怀里睡觉。
察觉到危险似乎已经无声无息的到了身边,钟灵音深深吐息两次定了定神,匆匆将肚子填饱,不再去看家门口的情形,快步走出客栈,翻身上马,娇叱一声,顺着原路骑出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