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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风景醉人,倒不会有多少闲人盯着别家女眷看个不休。唐昕头一遭到这种如诗如画的山水之间游玩,不知不觉就将烦心事抛在脑后,白家兄妹也不过玩了一天,就都露出笑容,浑不似逃亡时那般紧张。
绿草如毡,山似抹翠,缓坡上铺开一张白布,摆一篮什锦点心,望着远方湖面镜映苍穹,心中不论有怎样的淤塞,也会禁不住一点一点开阔起来。
若不是每晚回到城中南宫星都要专程跑一趟朗珲钱庄不知在搞什么神神秘秘的应对,另外三人真要以为他一到了这美女如云的地界,就把陆阳城里扣在头上的大麻烦忘得干干净净。
三人都旁敲侧击的想试探出南宫星到底做了什么打算,可不管怎么问,他也只是似笑非笑的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日子从来都像调皮的娃娃,越想让他慢些,他就越是快的令人害怕。周遭有名的景致游玩了七七八八,不知不觉,三天就已过去,而除了要在今晚陪南宫星去喝花酒这件事外,他们三人知道的,和来到这里的时候几乎一样。
这天一早,南宫星就兴致勃勃的敲门叫醒了他们三个,天色不过蒙蒙亮,唐昕还以为他终于要有什么计划,匆匆忙忙头一个收拾妥当,连发钗都插歪了一支,就忙不迭拎着裙角扣上帷帽跑了下去。
白若云早就在下面等着,白若兰虽然这两天手熟了不少,但等她妆扮完毕,也总要一两刻功夫。
“小星,是不是终于有行动了?”毕竟已经游玩了三天,好似大鱼大肉,连着进嘴也多少有些烦腻,唐昕坐到桌边,将面前几样精致小菜随意点了几口,便道“往东的岔路一共也没多少,他们要是分头追踪,保不准这两天就已经有人在城里了。”
白若云也微笑道:“今日难得起的这么早,想必南宫兄一定是有话要说吧。只是不知是和追兵有关,还是和今晚那场花酒有关。”
南宫星睁大眼睛看了他们一圈,颇有些尴尬的挠了挠面颊,笑道:“追过来的人都还不知道是谁,也不好早作安排。
今晚的花酒,到时咱们一起去喝就是。余下一些杂事,我先前也说了,早已托人在办,很快就会有信儿。为这些小事,不值得起这么大早吧?”
唐昕一愣,问道:“那还有什么大事么?”南宫星点了点头,正色道:“周围的山、寺、竹林、园景咱们都逛了个遍,可这胧湖,咱们还只是在岸上看过。
我昨天打听了一下,湖上的日出晨景极美,有瑞气东来之称。去的晚了,连船都租不到,我当然要早早叫你们起来才行。”白若兰紧赶慢赶的梳妆打扮,这会儿正好下到桌边,一听便道:“啊?要要去划船?”
南宫星颇为好奇的看着她道:“昨天我说去试试荡舟赏月,你就颇不乐意找个由头拉着咱们回来了,是怕水么?”
白若兰脸色有些发白,坐到桌边道:“我不通水性啊,就自家山后那条破河,齐腰深的水,都险些淹死我一回,这湖里头人叠人站上我三个,恐怕也露不出脑袋吧?”
南宫星笑道:“咱们是坐船赏景,又不是去戏水游泳。而且有我在,莫说是这小小的胧湖,你就是掉进龙江激流,我也能把你捞回来。”
唐昕在旁一托香腮,似笑非笑道:“小星,我也不通水性呢。白公子只怕也不会水呀,真翻了船,兰姑娘自然是有人救的,我们两个,岂不是只能手拉手去见龙王?”
南宫星仍是笑道:“这里的艄公一个个都是水里长大的,真落了水,起码救起若云兄不成问题。剩下你们两个,我一手一个保管能送到岸上。”
旁人夸口,白若兰唐昕这样的性子都少不得讥刺两句吹牛,可南宫星夸口,她们两个都只能听着,听了,还不得不信上八成。再加上这几天游玩也确实一直没到湖上去过,若说心里全不痒痒,怕是连自己都不信。
等到了湖边,见到南宫星准备租下的精美画舫,两个姑娘登时就把自己不通水性这种小事丢到了九霄云外,南宫星那边还正在掏银子,这边两个就已经喜滋滋的跳上了船,一摇三晃的互相搀扶着钻进了船舱之中,快活的笑声即刻银铃般传了出来。
这时候的白若兰已经足够让白若云略觉吃惊,而此刻的唐昕若是叫唐门的人见到,只怕会当场吓得掉进水里去。短短的两三日,两个举手投足都与寻常少女大不一样的武林巾帼,便露出了这年纪该有的女儿家模样。
看着从雕花窗内探出半个身子,挽起袖子撩动湖水的妹妹,白若云站在南宫星身后,缓缓道:“南宫兄,当年遇到你,也许是兰儿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南宫星并未回头,只是带着笑意道:“对我而言,也是一样。”
胧湖的确值得所有人为它起个大早。薄雾如纱笼在湖面之上,轻风微浪让这层薄纱缓缓流淌,矗立岸边张目遥望,十余丈内烟波荡漾,再远些的地方,便只剩下一片空茫,雾气中透出星点灯光,不知是哪家的花船仍载着欢声笑语流连忘返。
当船头破开水面,缓缓驶入这一片晨雾中后,船上的所有人便都仿佛置身迷境之中,周遭隐隐有歌声传来,但除了流淌的纱帐,什么也看不清楚,船行渐远,连歌声都渐渐止歇,晨星渐隐,东方渐亮,周遭的雾气也跟着变了色泽,将目力所及的世界做出了由暗及明的指引,光明的方向从未如此清晰,恍神之间,似真似幻,若醒若梦。
暗色迅速的消退,东方的金光破云而出,一片氤氲之中,陡然杀进利剑千柄,短短片刻,便将方才的人间幻境切割的支离破碎,水波粼粼映出万点星芒,霎时就把薄纱之内照的清清亮亮。
纱依然是纱,却从暗处的角落,到了朝阳的光下。远方的青山,就像少女起伏的胴体,从这层轻纱里朦朦胧胧的透了出来,风情万种。
金乌拔地而起,晨雾渐渐散去,广阔的湖面一览无余,却并未令人有任何天地苍茫之感,反而犹如置身于情人的眼波之中,心醉神迷。
怕是也只有这样温柔的让人心碎的湖水,才配的上湖边那一个个令人心碎的美人吧。“我在山上也经常看日出,”舱内静默良久,白若兰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缓缓道“可没想到,同样是那么一个太阳,换个地方,竟有这么大的不同。”
南宫星将备下的茶水点心拿了出来,笑道:“这世上的事物大多如此,比如同样的一个兰姑娘,来了这边,竟也有这么大的不同。”
“你、你又来笑我。”白若兰脸上一红,忙将裙角正了一正,扭头又看向窗外去了。这一看,却发现了些许异样,她皱了皱眉,道:“小星,好像有两条小船一直在跟着咱们。”
以胧湖的广阔,离岸颇远之后,便不会有游船还乐意与生人相伴,更别说这湖上有不少小舟还是湖边青楼中的美人与豪客鱼水交欢之处,有些眼色的,都不会贸然跟在别家船后。
唐昕撑着香腮点了点头,道:“他们跟了咱们有一阵子了。我起初还以为也是来赏景的,现在看来,多半是另有打算。”南宫星略一沉吟,扬声道:“船家,劳驾停上一会儿。让我们喝杯茶水。”
头尾两个艄公应了声好,摘下斗笠坐到了船帮上。跟着的两条小船近了一些,之后兴许是发现了不对,其中一条跟着停了下来,另一条倒是依旧如故,越驶越近。南宫星凝神望了一阵,微微一笑,回身坐下,道:“不必担心。”
唐昕当然不会被这么四个字打发,她看了看远处停下的那条船,问道:“那边那个连脸都没露,你就能认得出来?”
那条船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子,扎了两条黑油油的大辫子,一身碎花衣裤,裤管颇短,露着一截白生生的纤秀小腿,一双赤脚伸在湖水里前摆后荡,像是个渔家闺女,只是扭着头不肯看向这边。南宫星笑道:“认得出。你只要想想,这江湖上还有那个女子伪装身份的时候会特地选这种打赤脚也不会惹人怀疑的行头,就知道是谁了。
我都有些好奇,这人脚上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一用东西包上就浑身难受。”唐昕恍然大悟,道:“是雍素锦?她竟还真一路盯过来了看样子她水性不错,你就不怕她过来找咱们麻烦么?”
南宫星摇了摇头,笑道:“不怕,这不是还有另一条船么。”恰好那条小船已经靠了过来,相隔不到一丈,船上人又是站在船头,当真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个看上去和白若兰差不多年纪的少女,眉宇间甚至还有着一丝稚气。
她容貌颇为秀丽,尤其那双眼生的极美,顾盼之际,宛如晨星闪动,任谁看到她,都会忍不住在这双黑眸上多望几眼。
她穿着一身偏淡色的月白衫裙,纤细的腰肢束着一条浅黄系带,虽是年轻女子,她周身上下却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腰上没有坠饰香囊,乌发也只是绑成辫子盘起,站在船头,映衬着荡漾碧波,仿佛一抹将要融入水色之中的影子。
如果第一眼一定会去看她的双目,那第二眼,就一定会看她的腰。并不是因为她的腰又细又挺,也不是因为她的腰带有多好看,而是因为那里挂着一把刀。
一把弯弯的,月牙一样的刀。刀鞘很普通,没有什么多余的花纹,手握的地方已被磨得发亮,刀柄的缠布也已有些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