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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珠走出帘外,脸上一片木然,只挂着两行清泪,她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白若云道:“你不妨先说说,你听到的是什么情形?”
白若云仔细回想着当时在白家听到的话,道:“他们说商量堕掉你腹中胎儿的时候被你听到,你趁夜偷跑不小心滚下山坡,救起你后孩子已经没了,你受创颇大不肯开口,当夜便消失不见,只带走了我送的珠花实际不是这样么?”
凝珠盯着他的双眼,泪眼婆娑道:“那一晚我害喜难受的无法入睡,起身经过门廊,就听到你那竹弟一口一个婊子的在房中骂我,我忍不住听了一阵,才听出他不光想要拿掉我的孩子,还想趁这机会要了我的命,因为我只是个下贱的洗衣妇,配不上你前途无限的少阁主。
你二伯苦劝了一阵,我却越听越是害怕,最后只想找个隐秘的地方把孩子偷偷生下来,再去找你。”
“哪知道那晚突然下了大雨,我逃到后来迷了方向,一脚踩空滚下山坡,醒来的时候孩子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当时救起我的是你的松哥,我看他不像坏人,就按他说的藏在屋中静养。
可到了傍晚,你二伯赶了过来,告诉松哥说你竹弟为绝后患,带了几个心腹师弟去找我的下落,让松哥一定赶在他们之前找到我。你松哥不会说谎,当下就告诉了你二伯,他进来看了看我的伤势,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我当晚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危险越来越近,忍不住偷偷起来穿好了衣服,想去跟你松哥说说话,结果却恰好被我发现窗外的院子竟然有人偷偷摸了进来。
我情急之下,行李也顾不上收拾,只抓了一朵珠花便从窗户翻了出去。”“那之后我足足逃了七天,身后一直有人在追我,让我连一场觉都不敢睡,最后还是被那些人追上了。
他们自称是七星门的杀手,拿钱办事,叫我做鬼不要找错了对象。我问他们是谁要杀我,他们不肯说,只是拿着剑,向我走过来,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看着凝珠的脸上因回忆而浮现出深邃刻骨的恐惧,白若云心如刀绞,惨然道:“是谁救了你?”凝珠低头望着他,沉默半晌,才一字字道:“是如意楼。”
“什么?”白若云心中一惊,霍然起身道“竟竟真是他们?他们怎么恰好救了你?”“他们看我混身脏兮兮的可怜得很,本是来给我送些饭菜银子,哪知道恰好遇到杀手逞凶,他们他们为了救我,还牺牲了两人。”凝珠抬手擦了擦泪,道“之后,这世上就再没有李秀儿,只有凝珠了。”
白若云方寸大乱,情不自禁问道:“你你当真委托了如意楼,来白家报复么?”凝珠一愣,跟着,眼中迅速的升起一股怒色,好似受了什么侮辱一样,她退开两步,冷冷道:“我要是托了他们报复,你还有命坐在这里么?
你知不知道,我抱着肚子在床上躺着流泪的时候最恨的是谁?我像条野狗一样逃命,从泔水桶里捞饭吃的时候最恨的是谁?我被四把剑指着的时候最恨的是谁?”
“那那你”“我是委托了如意楼,”凝珠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克制住激昂的情绪,道“而且还委托了不止一件事。毕竟他们找我要的代价,我无论如何也支付得起。等到事情一了,我便交给他们,从此两不相欠。”
“你委托的是”“我不会告诉你的。那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凝珠的神情也变得愈发冰冷,她走回帘后,道“公子要是听曲,现下就可以点了。否则,就请回吧。奴家很累了。”
白若云眉头紧锁,心底的淤塞难过无从发泄,无数疑惑也是毫无头绪,心爱的人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找不到一处可以进入的通道。
“秀儿不,凝珠姑娘,是我对不住你。我说过一定会好好护着你,我没有做到,错的是我,我这就走。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失魂落魄的留下断断续续的句子,白若云打开房门,行尸走肉一样挪了出去。廊外歌舞依旧欢愉喜庆,夜风仍带满了陈年佳酿的香气,勾人的脂粉味充斥在流动的气息中,除了他,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在享受着生活带来的快乐。
他关上身后的房门,走向回廊。回廊的尽头,仿佛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转过第一个拐角,他就看到了南宫星。
“我还当你们都先走了兰儿和唐姑娘呢?”白若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问道。南宫星道:“他们正在和唐炫喝茶,我怕你这边对付不来,过来等等看。”白若云缓缓道:“只是听曲儿而已,能有什么对付不来的。”南宫星笑了笑,直截了当道:“看样子,你们还没和好啊”白若云一怔,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在你面前装腔作势,好像也是白费力气。是,她根本就是恨透了我。我又哪里来的机会跟她和好。”
南宫星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无比的笑话一样。白若云被笑得有些羞恼,不禁道:“你笑什么?”南宫星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肃容道:“我问你,你方才写的字条,报了什么价钱?”
白若云略一迟疑,低头道:“我只写了一句‘我很想你,也很担心你,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南宫星马上道:“所以她恨你恨得连几千两银子都不要,只是为了叫你进去骂上两句,对么?”
看白若云一副若有所悟的模样,南宫星又道:“女人有很多时候,嘴上说得是一套,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套。你若是在女人面前听见什么就当是什么,那你这辈子,也就只能做个呆头鹅了。”
“你你的意思是”“我只知道,一个恨你恨得咬牙切齿的女人,是不会一进屋就把丫鬟先赶出来的。”南宫星说罢,笑着凑近白若云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白若云大惊失色,道:“这这怎么成?”
南宫星只是笑道:“你回去看看情形,自然知道成不成。不用担心护卫,你只要转身回去,下一刻,那些护卫就都在我这边喝酒了。”白若云迟疑不定的看着他,神情有了显而易见的动心模样。
“去吧,咱们还有一屁股麻烦等着解决,没时间给你在千金楼里卖上十天半个月痴情。你若还想要这个老婆,就听我的。”
南宫星抱起手肘,催促道“或者你说到明处,从此不再来找凝珠,凝珠此后被人赎身给人做妾也好,被人买走为奴为婢也好,都与你无关,那咱们这就回去,再不登千金楼的大门。”
“不,”白若云终于定下心来,他感激的拍了拍南宫星的手背,道“我这就回去。”他转过身,大踏步走回到凝珠的小筑门外,深吸了口气,一把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凝珠显然没想到白若云还会回来,惊慌失措的回头看向门口,连手上的东西都忘了放下。她坐在桌边,桌上开着一盒妆奁,其中的东西整整齐齐,只少了一样被她拿在手上,紧紧捏住。
白若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就是他曾经亲手为她戴上的那朵珠花。“你、你回来做什么!”凝珠愣了一霎,才慌忙将捏着珠花的手藏到了背后。南宫星的提点总算是让白若云从彷徨失措中清醒过来,而眼前的世界清晰起来后,他马上就发现,凝珠脸上刻意做出的敌视有多么可笑。
可笑到让他想大哭一场,再把刚才夺门而逃的自己痛揍一顿。他没有答话,只是关上房门,大步走了过去。
“我要叫护卫了!你要干什么!”凝珠慌里慌张的将手上的珠花收进妆奁盒内,但盖子还没扣好,已经被白若云伸手托住,一把掀开。千金楼对花娘的首饰从不吝啬,那妆奁盒中手镯耳坠、发钗步摇琳琅满目,叫寻常人家的女子看了,只怕顿时就要闪瞎了眼。
但放在最当中的,仍是那朵已经陈旧残破的珠花。绸布做成的花形已经掉色斑驳,串在上面的小珠也掉了几个,摆在这么一盒首饰中,就像掉了毛的公鸡垂头丧气的站在一群凤凰里。
“我我只是怕逃命的时候没有盘缠,才带上它的”凝珠看白若云热泪盈眶的盯着看个不休,咬了咬唇,恨恨道。
“可你从泔水桶里捞饭吃的时候,为何不当了它?”白若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绕开她刻意用言语堆砌起的城墙后,他才察觉,这些看似凌厉的防备,根本脆弱的不堪一击。
“我是怕被杀手追上。你不要自作多情!”凝珠倔强的将脸扭向一边,飞快的擦掉了脸上的泪。
“我一直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你”白若云轻轻叹了口气,悄无声息的走到凝珠身后,突然双臂一圈,将她搂在了怀中“现下看来,是我太自大了。”
凝珠颇为恼火的挣了一下,看他不放,又用手肘向后顶了一下,羞怒道:“公子自重,这里是千金楼的松竹院,不是你家的厢房!”
白若云哪里肯放,反而将她搂得更紧,口鼻埋进她如云乌发之中,叹息般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心思虽然机敏,但实则是一根筋的性子,当初认定了我,便什么都不管不顾,有了孩儿屈做侧室也没有半句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