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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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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不臣?”

    百忙之中抽空自丹阳前往采石的德龄,在巡视完伏羲营上下之后,与负责搬迁与重建伏羲营的狄万岁,一同来到营中军牢外,面对里头那群仍是不肯臣首杨国的南国战俘,德龄不禁眉心深锁。

    自杭州回来后,始终在观察着德龄一举一动的狄万岁,站在他身旁拱手以禀。

    “回王爷,这班败俘乃固守京畿丹阳者,曾隶属前南国太子麾下。”

    “因此都有武人宁死不屈的脾气?”打过灭南之战,也曾亲眼见过丹阳城破之时的景况,德龄很能明白关在里头的那些人在想些什么。

    “是。”以为他将怪罪的狄万岁,两眼牢牢盯审着他的表情。

    岂料德龄仅是一笑,眼底,有着激赏。这反倒让讶愕的狄万岁出乎意料之外。

    举步离开军牢外的德龄,扬手示意留在原地的狄万岁同他一道走。

    “募兵方面呢?”现下的伏羲营正朝三个方向走,一是以原有伏羲营兵员为班底,一是募兵以增兵员,另一,则是得设法打动军牢里那些为数庞大的前南国军员。

    “还需要点时间。”因德龄的财务状况是众王爷中最佳的一个,加上战后流离失所无业之民为数众多,因此在募兵上并无困难,大致上都已安排妥当,目前就只差得将募来的兵员重新训练。

    听完他的回报后,德龄的反应仅是颔首不再过问,这让狄万岁反而窝不住心底的疑问。

    “王爷放心将伏羲营交给卑职?”打从伏羲营迁营以来,德龄为何敢把一切事务全都交给他这么个陌生人来办?就算他是由赵奔所荐,在不知他有何能耐、也没亲眼见他干过什么大事业的德龄,怎能轻易相信他并且将大任托付给他?

    “当然。”

    “何以信之?”始终得不到个入主伏羲营答案的狄万岁,非得趁这机会把话问清楚。

    “因你是狄万岁。”德龄瞥他一眼“如此而已。”

    他垂下头“卑职并无显赫功业。”充其量,他也不过只是个扬州守将而已,在这儿兵阶高他一等者比比皆是。

    德龄耸耸肩“你不过是时运不济。”经商讲求时机与运势,而文人从仕,武人从战,则都得要有官运,没那个运,就算是再有长才也只能淹没在人海之中。

    “王爷不怕卑职难以服众?”重建伏羲营不难,真正难的是,在他上头那些老拿着官位压他的将军们。

    “有本王在,谁敢对你不服?”德龄轻易地就看出他的难处“若真要个头衔才能让你方便打理伏羲营,本王可立即派人去长安替你讨个官来,不然,把你往上拉个几品当个将军亦是小事一桩。”

    不想让德龄认为他在讨赏,借机要个一官半职,狄万岁连忙反驳。

    “王爷,卑职并非──”

    德龄却已下决定“平定丹阳围剿南国残军有功,整顿伏羲营亦有功,回头我就命人设法将你拉至车骑将军,在那之前,你就再忍忍。”在朝中养了那么多官是干什么用的?若是连这也不成,那他买也要买来。

    怔看着眼前的德龄,狄万岁反复回想着这些年来在扬州之时,同僚们口中那个既爱财又好逞强的德龄,以及当他赶赴杭州之时,亲口说出德龄有心的赵奔,在提及德龄时脸上信任的笑意。

    片段片段交织的言语,在他脑中混搅成一团后沉淀了下来,静看着德龄的侧脸,他不禁开始相信起军中流传着的一句话。

    战争能逼迫人成长。

    “你听着。”准备离营的德龄,在离开前回首慎重向他叮咛“你要用何人,只消知会本王一声即可,只要你能打点好伏羲营,本王不过问任何琐事,亦不问你用的是何手段,本王只要求你一事。”

    “何事?”他赶忙打起精神。

    “日后若再遇战事,必定得让你手中的伏羲营军员存活下去。”德龄一掌重按着他的肩头,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他“千万,别再出现另一个以死断后的韦将军,别让那些信任你的人死在你手中。”

    看淡官僚体制,从不指望上位者能对他说出这番话的狄万岁,默然了好一会,随后他起誓性地向德龄拱手。

    “遵命。”

    命人送德龄出营后,狄万岁独自在校场上站了许久,随后他招来副官命副官率队之后,大步走向军牢。

    “开门。”在牢官迎向突然造访的他时,他不理会地直走至地底下的牢房里,站在牢门前吩咐。

    “但”牢官不确定地看看里头所关,无一日不想冲出去的俘兵,再看向带了大批人前来的他。

    他厉瞪一眼,随即让深明他骨子里是德龄亲点的伏羲营统帅的牢官速开牢门。

    当牢门开启的同时,站在狄万岁身后的小队人马亦同时拔出陌刀对准牢门,而里头手脚皆上铐的俘兵们,则是纷纷起身聚站在门前。

    老早就不想再与这些软硬不吃的南国残军再周旋下去,狄万岁选择在今日快刀斩乱麻。

    他扫视着眼前众人“这是我最后一回告诉你们,你们可以选择与盛长渊一般为国尽忠,亦可选择为了你们身后一家老小,以及丹阳城的百姓们积极的活下去。”

    还以为他这回有什么新花招的众人,不以为然地哼了哼。

    狄万岁往后站了一步,自门前让出一条路来“现下本将给你们两条路,一是留在伏羲营为信王效力,二是踏出此门离开采石,为了你们前南国继续追寻复国大业。”

    当下立即有人不信邪地举步上前准备踏出去。

    狄万岁冷声提醒“但本将要告诉你们,只要谁有心复国,谁就是我杨国之敌,就是我亲刃的目标。不仅如此,身为军人,就该有与同袍共患难的准备,谁若是弃同袍性命不顾敢踏出门一步,我定让他的同袍与他同生共死。”

    本欲踏出牢门的执金吾马上止步,忿忿转首瞪向以身后众人性命相胁的他。

    “南国早已不复存在,如今整座山河已是我杨国的天下。”狄万岁丝毫不掩眼中的忿意“今日我若让你们再次为国添乱造反,那就是对不住好不容易才盼到战火消熄的百姓,为了百姓,杀了你们,我不会有悔更不会心软!”

    听他话里全都拿百姓二字来压他们,总觉得狄万岁是存心要让他们有愧的执金吾,并不想辩解什么,只是冷声淡道。

    “忠臣不事二主。”

    狄万岁嘲弄地问:“当尧光皇帝在长安醉生梦死之时,他可还会记得你们这班愚忠的臣子?”

    “太子殿下他──”知道抬出尧光是自取其辱后,执金吾随即再提出令他们念念不忘的另一人。

    “玉权早已是一坏黄土。”狄万岁迅速截断他的话,末了还看不起地把话掷回他的脸上“对个死人效忠?你们可真对得起只想好好过日子的百姓。”

    气涨着脸的执金吾,在想踏出牢门时,却遭身后的同袍给拉回牢门里。

    狄万岁朝身后弹弹指后,对眼前一众大喝。

    “要继续为死人当忠臣者,那就别只是光说不练,尽节吧!”

    霎时数柄陌刀齐扔向牢里,在顶上牢窗外的朝阳照射下,将一室映照得亮晃晃,被他此举怔住的众人,难以相信地瞧着一地的陌刀。

    他不耐地问:“还不动手?”

    执金吾快速弯身拾起一柄陌刀,在举刀欲冲向狄万岁之时,狄万岁身后的副官立即率众将更多的陌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动弹不得的执金吾,看着狄万岁走上前来,一手拿去他手中的陌刀后,改将陌刀搁贴在他的面颊上。

    “杀你,容易。”狄万岁老实地告诉他,至今他们仍能保留一命的原因“对于你们这班不降之臣,我大可不必理会你们的固执与痴愚,直接杀了你们免留后患,但信王却坚持要招降你们并留你们一命。”

    “信王?”

    “当你们在此地死守着愚忠大梦之时,你们可知,你们家中老小,是何人所奉所养?是何人为你们安家?”狄万岁一把扯过他“是信王!是信王代你们养活你们的家人,是信王为他们修屋、替他们送米!”

    愕张着眼的执金吾,错楞了半晌后,喃声在嘴边说着。

    “我不信”

    狄万岁使劲将他甩回牢内“不信我可以让他们亲口告诉你!”

    被同袍扶起的执金吾,一手抹去颊上被划出来的血痕,两目直直地望向他。

    “你无法取代盛将军的”

    “取代?”狄万岁冷淡地道“我是要超越他。”

    一室寂然中,执金吾看不清背对着朝阳的狄万岁的脸庞。

    “日久见人心。”他沉稳的声音,徐徐在牢中回响“我可以等,而你们,也给我张大了眼睛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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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绛阳,轩辕营。

    为整合九江兵力,已与乐浪和燕子楼分头行事的余丹波,这日刚自九江城回营,在回自己的大帐办公前,他顺道走了一趟校场,去看看当初那些主动或被动分配到他麾下的新兵和前南国旧员。

    校场上,奉命代为操训的顾长空,虽说看着那票光是练拉弓,就练了十来日的新兵是满腹的同情,但余丹波既已下令,他也只能无情地照办。

    当列队中又有人将含恨的目光射向他来时,他叹了口气。

    “别瞪了,我也同你们一样都受过这种罪,想当年光是练拉弓,我可是一拉就拉了半年之久,更别说练箭也练了大半年,瞧瞧你们,才几日就熬不住?”在要求箭技必须精准的余丹波手底下做事,本来就要有平日会有拉不完的弓的心理准备。

    列中的袁衡不满地问:“我们究竟还要再练多久?”太瞧不起人了,居然叫他们练拉弓?那个姓余的简直全把他们当成新兵看!

    顾长空尚未回答,一道看戏的声音立即代答。

    “练到你们能够百步穿杨为止。”

    连拉了数日的战弓,拉到不满情绪已高涨至顶点的众人,在余丹波一现身后,皆义愤填膺地握紧了手中的战弓将它转向,并努力克制住那只欲往身后箭袋拿箭的手。

    将他们面上表情,及手边的举动都看在眼底的余丹波,饶有兴致地扬起两眉。

    “怎么,恨我?”完全知道自己是众人憎恨对象的他,还刻意扬高了嘴角,冷声笑问。

    眼看恶性不改的余丹波又摆出那副欠揍的模样,总是得在他身后收烂摊子的顾长空,当下哀怨地苦着一张脸。

    “不要又来了”他是想连自己手下的兵也都结下仇吗?

    “想行刺,你们有很多机会。”余丹波邪恶地朝他们一笑,还挺鼓励他们泄忿的“反正我脑袋后头又没生了双眼。”

    得了余丹波这句话后,逮到机会可以放手一清怨恨的众人,在余丹波一背过身准备离开时,皆动作一致地自身后的箭袋中抽出箭,顾长空见了,赶忙跳至他们的面前拚命向他们挥手,阻止他们别受激做出傻事。

    “他骗人,他脑袋后头真的有长眼!你们可千万别上他的当!”

    “我就偏不信。”袁衡瞪向把他当成三岁小娃唬的顾长空“他哪可能那么神通广大?”

    “你若射他一箭,他绝对会还你十箭!”面色青白的顾长空揪紧了他的衣领,急急忙忙地向他警告“不要被他的外表给骗了!他的至理名言是以眼还眼,而且他只要把话说出口,就一定做得到!”

    “那又怎么──”袁衡才想回嘴,就见身旁耐不住性子的同伴已一箭朝余丹波的身后射去。

    千钧一发之际闪过快箭的余丹波,眯细了两眼,动作飞快地抢来旁人的战弓和一只箭袋,随即毫不留情地开弓射向那个胆敢以下犯上者。

    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箭雨过后,众人你鹊乜醋拍歉鲈舛ぬ稍诘厣希?涫呛练10奚耍**砩舷乱挛锖途?ザ几鞑辶艘恢**幌诺盟挡怀龌袄吹摹合攘摇弧?br />

    顾长空凉凉地问:“几枝?”

    “十枝”袁衡数了数,用力咽了咽口水。

    “现下信了没?”照他的观察来看,姓余的那家伙,除了无法射日外,就算是闭着眼也都射得中他想射的东西吧。

    “”顾长空恭请地朝前伸出一掌“不怕死的话就去当下一个吧。”

    “那个”看着前者的下场,袁衡你鹊匾祝?覆挥昧恕**br />

    “可还有人想试?”意在教训,刻意手下留情的余丹波,一手扬高战弓懒洋洋地问。

    在顾长空的明示与袁衡的暗示下,所有不敢再试一回的众人,面色苍白地纷往后头退了一步。

    “下回在行刺前,最好是再多拉点弓,勤加练练准头先,因为我下回绝对会一箭射掉你们的脑袋!”眼中的寒意足以使人结冰的余丹波,在横扫众人一眼后朝顾长空交待“长空,叫他们再拉三个月!”

    “遵命”在一片此起彼落的哀号声中,顾长空认命地点头。

    望着撂完话就走人的余丹波,袁衡边拭着额际的冷汗边问。

    “你在余将军身边待几年了?”

    顾长空痛苦地抱着头“久到我一看到那张美人脸就反胃”他都跟玄玉说过不下数百回,他要调到乐浪手下去,可余丹波就是死捉着他不肯放人。

    “辛苦你了。”见识过那个表里不一的余丹波后,袁衡这下子完全能够明白他的苦处。

    “不过王爷已经命我回九江办事了,日后我不会常待在营内,到时要辛苦的就是你们了。”总算能够暂时解脱的顾长空,放心不下地拍着他的肩头叮嘱“记得,在余将军面前,勤奋点做事,还有少说少错,不说,绝对不会错。”

    “是”袁衡僵硬地颔首,不一会,两人被远处的人声给吸引了过去“那边什么事那么热闹?”

    顾长空回首一望,在又见到那等阵仗后,有些头痛地抚着额。

    “看样子,燕子楼要开始挑新兵了。”一群迷途羔羊,不投入余丹波麾下也不找上乐浪,偏挑燕子楼?

    “用酒挑?”袁衡纳闷地一手指着那一个个扛着酒坛,或合扛着酒缸进帐的兵士。

    顾长空兀自在嘴边喃喃“希望这回不要又全都醉得不醒人事才好”挤满新征募与前南国旧兵士的大帐里,个个坐在地上的兵士,纷纷瞪大了眼,看向一手抓着一坛酒,一脚大剌剌踩着桌案,高站在帐里的燕子楼。

    他朝两旁吆喝“上酒!”

    属于燕子楼麾下,列位在旁的旧员们,在燕子楼一下令后,立即在众位新兵的面前,各摆上每个人入营都必须经历的考验。

    燕子楼一手?k着腰大声命令。

    “想入我麾下,就先把眼前那一坛给我喝干!”余丹波和乐浪带兵各自有自己的一套,他当然也有他讲究的规矩。

    众人面色惨白地看着面前,那一缸足以让人溺死在里头的老酒,而那些自灭南一战起就已跟着燕子楼的旧员们,则是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这些即将与他们作伴的同袍。

    一片寂然中,前南军军阶较高的袁图,不安地自人群中抬起一掌。

    “将军,这是一缸”他的一坛跟常人认知的落差太大了。

    燕子楼不满地掠高了两眼,朝他用力一瞪。

    “你敢不喝本将军请的酒?”想上战场就得要有胆量,而在练胆量之前,就得先练练酒胆,是男子汉的就得通通给他灌下去!

    “不卑职不敢”

    “那就快喝!”已经率先干完一坛的燕子楼,豪迈地再自身后抓来一坛,并大声向举棋不定的众人劝酒。

    “但”但是不喝凄惨,喝了更惨啊,他想要联络众弟兄的感情也不是用这种方法醉死他们。

    跟在燕子楼身边最久的百夫长,在眼前的新兵们不得不埋头猛喝时,忍不住想提醒他一下。

    “将军,余将军还在营内,难道将军不怕”要是轩辕营的头头知道这事,燕子楼定是少不了一顿痛揍。

    燕子楼不怕死地挥着手“那小子现下为了募兵一事正忙得很,没空过来招呼我!”

    “但”总认为此举太过招摇的百夫长,为免余丹波又怒气冲冲地杀过来兴师问罪,才想再劝他两句,就见一脸酒气的燕子楼将恶脸逼向他。

    “你还不喝?”

    百夫长错愕地指着自己的鼻尖“连我也要?”太一视同仁了吧?

    “干!”燕子楼拉起他的手痛快地与他举坛。

    被百夫长派人去请来当救兵的乐浪,听到消息后,虽然是立刻放下了手边的公务匆匆赶来,但他抵达大帐的时间,却似乎还是晚了一些。

    “燕子楼,你又──”用力揭开帐帘的他,嘴里的数落都还没说完就嘎然而止。

    眼前帐中,除了那个还清醒地在灌酒的燕子楼外,所有兵员几乎都已全被摆平。

    乐浪一手掩着脸“又来不及了”这下可好,这批醉兵没个三天两夜是绝对醒不过来了。

    边打着酒嗝边跨过人群来到帐门前的百夫长,一脸通红地向乐浪请罪。

    乐浪责怪地看着酒气冲天的他“这回你怎没阻止那家伙?”

    百夫长无奈地捧高手中的酒坛。

    “算了”乐浪边叹息边摇首“千万别让余将军知道就是。”

    打了个酒嗝的百夫长,在点完头后,不胜酒力地直直朝后倒下。

    伸手放下帐帘,并吩咐帐外之人别把事张扬出去后,乐浪领着随他一道前来的袁枢走向自己大帐的方向。

    “轩辕营上下的住所都打点好了吗?”他向身后的袁枢弹弹指,示意袁枢走至他的身旁。

    “回将军,一切妥当。”首次开了眼界,还楞在方才那个景况里的袁枢,甩了甩头后赶忙跟上答道。

    乐浪关心地再问:“你的下属,都还好吗?”自从亲自把盛长渊的灵柩运至丹阳下葬,回营后的近来,他都在处理被拖延的公务,还没工夫像余丹波与燕子楼般开始进行整顿,他也还没一一去看过那些愿主动投效他的南军旧员。

    一直都跟在他的身旁,知道他有多忙碌的袁枢,怔了怔,有些不自在地答道。

    “好,都好。”

    乐浪淡淡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很难,因此我并不要求你们可以在短时间内抛开成见和我一般为齐王效命。现下,我只要求你们能够暂且在轩辕营里安身立命。”

    “卑职明白。”和其他人一样,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将心情调适过来的袁枢,相当感谢于他的体恤。

    他突然顿住了步伐,恍然想起一事。

    “家中可都安顿好了?”带着这些人入营这么久,他居然忘了这件他们最挂记的事。

    袁枢朝他摇首“尚未。”

    他随即下令“去告诉你手底下的人,明日离营。”

    “将军要上哪?”不知他为何突有此举的袁枢,楞张着眼看他脸上一副懊恼的模样。

    “你们都很久没回家了吧?”乐浪颇带歉疚地看着自发生战事以来就一直与亲人离别的他“明日,我陪你们一道返家省亲。”

    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的袁枢,在乐浪把这话说出口后,仿佛觉得自己看见了另一个善体人意的玉权。

    “有困难?”见他一直不回话,乐浪不禁皱眉。

    袁枢吸了吸鼻子,忙着掩饰“不,不是”

    “那就快去交待一下。”得在明天之前把公务赶完才能离营的乐浪,丢下了吩咐后,迈开了步伐朝自己的大帐走去。

    几不可闻的哽咽低语,悄然落在他走远的背影之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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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陵。

    入主巴陵以来,自盛长渊死后,地贫兵乏的巴陵并未如想象中的那么动荡不安,这让有备而来的凤翔松了口气。他只需专心对付那些曾见识过女娲营在灭南时进攻巴陵一带的手段因而深感惊恐的百姓们,至于散布在城中与巴陵四处,那些仍是对他有反心的前南国残军,则都交由辛渡与闵禄两人去办。

    交予他二人,凤翔依旧只问结果,不问过程与手段。

    有自知之明的辛、闵二人,亦知此回平乱可不能再似从前一般,为了让凤翔在日后能够在巴陵站稳并久居,他二人,可说是破天荒地手下留情。

    百忙中接见辛渡的凤翔,现下正为了该如何整修领地内,众多因战火而毁的城镇而大伤脑筋。

    他忙里分心地问:“城中可还有乱?”闵禄才派人来报,领地上的动乱大都已平息,现下,就只剩对城民下工夫的辛渡。

    “回王爷,都已平定。”虽然说,这等温和的手法与他的风格不符,但因凤翔之故,他还是得放下刀枪摆平那些顽固的城民。

    “办得好。”

    “王爷,文大人也来了。”辛渡可没忘了另一个也急着见他的人。

    凤翔顿时搁下笔“快请。”

    “参见王爷。”风尘仆仆自长安赶来的文翰林,可是花了好大的工夫,才避开太子在朝中的眼线来至巴陵。

    凤翔一手撑着面颊看向他“文大人何事造访巴陵?”文翰林若有事要报,素来都是派个人传话,怎么这一回还特意亲自跑一趟?

    “王爷,太子派人驳回了巴陵的纾困之请。”始终都提防着众王爷的太子,一听到国舅派人上奏凤翔筑城要钱,就想尽了办法让那些折子到不了圣上那儿。

    他冷冷一笑,早料到灵恩会有此一举。

    “哼,本王不过是做做样子,太子还真以为本王缺钱?”长年来,他在太原节约用度,暗地里攒的银子,足让巴陵在短期内财源不缺。

    文翰林徐声轻叹“太子会如此,是因太子已得知国舅助于王爷。”早知道就该先跟国舅说个清楚,行事别总是那么明目张胆,这下可好,引来太子的戒心倒罢了,万一日后太子处处针对凤翔来怎么办?

    “有母后在,太子动国舅不得的。”仗着身份,凤翔反而不怎么在意国舅是否会做得太过火“你回京时,转告国舅一声,要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但,千万不能让太子捉到把柄。”

    “是。”

    “太子那方面近来还有何动静?”无论是九江还是丹阳,想必都跟巴陵一般,在暗地里都有太子所派之人监视着,同样的,他也派人监看着太子在京中的一举一动。

    “冠军大将军正在重整盘古营。”或许这事,就连圣上也不知情。

    凤翔绕高了两眉“怎么,太子也想拥兵自保?”

    “王爷不可小看霍天行。”对此事甚为看重的文翰林,沉声向他提醒。

    经他一提,凤翔不禁敛眉深思。在国中,目前在武将的部份,虽有大将军石寅、赵奔,及再次一等的元麾将军余丹波等人互据一山头较劲,但位于最上位者,却非冠军大将军霍天行莫属。

    能够同时获得圣上与太子赏识,霍天行的能耐,并非如灭南一战中的那般,因此即便霍天行战败,太子也仍是要保,他想,倘若玄玉有把握能打动霍天行的话,玄玉定会将霍天行揽为己用。

    他认真地问:“有法子离间太子与霍天行吗?”不只是玄玉想要霍天行,就连他,也很想要这个冠军大将军。

    文翰林不看好地摇首“难。”

    “何难之有?”

    “霍天行祖上世代为杨国效忠,霍家最重视的,乃是忠这一字。”找不到霍天行罩门的文翰林,无奈地摊着两掌“霍天行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下官在想,无论太子待霍天行如何,霍天行绝不会叛于太子。”若能贿赂、能离间,那霍天行这事他早就办成了,就是因他怕霍天行不吃这套反而将他一军才不敢贸然行事。

    “愚蠢。”凤翔很不以为然“能否设法除掉他?”既不为他所用,那就设法除掉这个太子倚以为重的左右手。

    文翰林还是打回票“更难。”霍天行为人忠直,不污也不贪,清白得跟张白纸没两样,加上为人又谨慎小心,别说要逮他弱处,就算在他身上弹一弹,恐怕也不会掉下半点灰。

    凤翔有些没好气“那该如何是好?”

    “山不转路转,王爷何不朝太子下手?”既然霍天行稳如泰山,那么,让太子离开霍天行亦可。

    “怎么下手?”凤翔总觉得这反而更加困难“况且现下就急着拉太子下马,不嫌太早了?”他在巴陵都未站稳呢,哪来的功夫去打太子?

    文翰林有自信地笑笑“有把握即可,时候,不是问题。”

    “说来听听。”

    他款款道出他在京中的收获“太子久居京中,表面上百官敬于太子,但实际上,京里京外遭太子在朝中暗斗后,失势遭贬或黜之人多不胜数。”不需他在朝中明察暗访,太子身后的流言流语,自然也会在朝臣间辗转流传,只不过大伙都不敢让太子知情罢了。

    凤翔两眼一亮“他们手上可有太子罪证?”

    “仅有少数人有。”太子做事小心,自然深明善后之道。

    “太子怎没杀他们灭口?”想起灵恩的性格,凤翔也很怀疑那些人怎还能活得好好的,而太子,又是怎么令他们闭上嘴的?

    他再道出太子的手段“因那少数人亲于圣上,在圣上面前,太子顶多只能令他们革去功名下狱,或是弄个送老官将他们逐出长安。”

    “想办法把那些人找出来。”登时感觉胜券在握的凤翔,一把握紧了拳心“我要确切可行的罪证,才能罗织个正大光明的罪名嫁于太子。”

    文翰林微微欠身“下官尽力。”

    “文大人一路奔波,先去歇着吧。”神情带着满意的凤翔,体恤地扬掌。

    “下官还有一事相问。”

    “说。”

    文翰林瞥了瞥站在一旁的辛渡“不知女娲营目前如何?”

    “战后大不如昔。”凤翔随即挂下了脸,颇埋怨地也看向辛渡。

    “王爷日后若欲拉下太子,可绝不能少了女娲营。”将兵力视为成功的环节之一的文翰林诚心地上谏“依下官看,王爷应明里开始募兵,暗里开始大举吸收兵源,美其名为用兵重建封地,实质上则是在为日后作准备。”

    有些惧于霍天行的凤翔,半开玩笑地问:“文大人真认为女娲营能和盘古营硬拚?”

    文翰林理直气壮地反问:“有辛将军与闵将军在,何以不能?”霍天行再高竿,不过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凡夫罢了。

    “你倒是挺看得起他们的。”凤翔再次看了从头到尾都一直被文翰林保着的辛渡一眼。

    文翰林再为辛渡推他一把“王爷,一旦你出兵讨伐太子,太子必然自保,两营对垒,势不可免。若不及早作准备,日后恐将居于下风。”

    凤翔撇了撇嘴角,问向辛渡。

    “都听见了?”

    “是。卑职这就依文大人所说的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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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定宴?”

    下朝后见完许多前来拜会之同僚,却仍是一刻也不得闲的阎翟光,来到府中特辟的密室,聆听总是偷偷摸摸,从不正大光明来到相府的尹汗青所说的话一阵后,发觉此回尹汗青来这的原因不为哪桩,为的就是靠着漕运捞了不少钱的康定宴。

    “一旦太子得回三地、扬州与洛阳漕运之权必在太子之手,漕运总督之职亦会由太子之人取代。”收到朝中不少的小道消息之后,深感山雨欲来的尹汗青,可从来没忘记过康定宴那颗值钱的人头。

    “这是必然之势。”太子若想大权一把抓,要做的头件事,必是先将玄玉留在洛阳的根基给铲除掉。

    尹汗青不同意地摇首“相爷可不能任它成为必然。”

    知道每回他一来拜访,就是为转告齐王所托,阎翟光索性不与他拐弯抹角。

    “齐王有何要求?”

    他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出玄玉力保康定宴之因。

    “九江虽已稳定,但仍及不上洛阳富足,九江能有今日,全靠有洛阳之援,而洛阳之所以能生财,皆起于漕运。”

    “但九江不是已确定能在日后成为长江三地中的漕运中心?”若没记错的话,现下全国南北通商转运,因丹阳位置较东,故大多都走九江。

    “但丹阳不愿与巴陵通商,九江就少了一笔过路之费。”尹汗青摊摊两掌“况且丹阳已与扬州连成一气,利用漕运东物西送至长安,因此河道漕运仍是民生重利。”

    阎翟光仍是觉得不够妥当“即便老夫能保住康定宴,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单是只靠漕运生财,这一点玄玉就决计拚不过比他更会拨算盘的德龄,而九江,亦不能长久倚靠洛阳。

    “这点齐王知道,亦已找出取代之计。”在重建九江且搬迁轩辕营后,为缺钱一事大感头疼的玄玉,老早就盘算好另一条尚无人来抢的财源。

    “何者?”阎翟光想不出短期内还有何种法子能令九江生财。

    尹汗青扬起一指“陆运。”

    “九江通洛阳?”如此一来,富利了九江,也富利了洛阳,可日后的洛阳却是太子的,这岂不是得把挣来的钱分一半摆进太子的口袋里?

    “还有九江直通长安。”玄玉才不想便宜了太子与德龄“届时南物北送,或是北物南输,皆不必再费时绕道,更不需刻意取水路而走。”

    听完一堆前因后果和暗示之后,阎翟光总算是弄清这一回玄玉想托的,可不只是康定宴一人而已。

    “齐王想沿途设驿站?”保人保势不够,玄玉还要他帮忙赚钱?

    尹汗青期待地看着任重道远的他“正是。”

    “齐王可都打点好了?”

    “只欠东风。”人事物资一切都齐,现下就只剩路权仍是摆不平。

    阎翟光点点头“老夫明日即进宫面圣。”此事有兴于国,要圣上点头并非难事。

    尹汗青提醒地拉长了声调“关于太子那方面”

    “只怕再瞒,也瞒不了多久。”已有心理准备与太子在朝中分道扬镳的阎翟光,认为只要把此事端上台面后,就绝对不能再隐瞒住他与玄玉的关系。

    尹汗青向他拱手“在齐王准备周全之前,还望相爷能在朝中继续隐瞒。”凤翔不隐不藏,正大光明的派人找上国舅,下场就是招来太子全副的警戒,故此玄玉才会力求做到表面上毫无瓜葛。

    “太子收回三地后,恐怕到时谁也瞒不了。”一旦洛阳回到太子手中,要想保住康定宴与那票异姓王,就只能在朝上堂堂正正地与太子面对面。

    尹汗青不疾不徐地补上“那就更要赶在这之前设好沿途驿站,并且巩固康定宴漕运总督的地位。”

    他的两眉是愈听皱得愈深“齐王这是要老夫现下暗着替他布局,再替他抢走驿站与漕运总督?”

    “望相爷能成全。”

    阎翟光重重叹了口气“他可真会替老夫出难题。”既不能明目张胆,又要在太子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玄玉真以为他有三头六臂不成?

    也觉得他所受绝非常人之托的尹汗青,虽是同情他,但还是不能不照计画做。

    “齐王相信,以相爷之能,定能办到。”若连他都办不到,那朝中还有谁能说服圣上并瞒过太子?

    阎翟光抚着微微作疼的两际“齐王还等着你的回话是不是?”

    不情不愿被踢来长安的尹汗青,努力维持住脸上的笑容不让它变样。

    “是。”出门前玄玉是这么告诉他的,办不好这回事,那就别想回九江更不用回洛阳,他就这么一直躲躲藏藏地待在长安直到办妥这事为止,再加上康定宴已经扬言,他要是办不成,到时绝对会要余丹波拿把弓对准他,叫他把那三万两吐出来。

    前思后想了老半天,在朝中习惯了众臣对他唯首是瞻,也习惯了在朝上说服太子,在暗地里摆平圣上的阎翟光,虽然认为这等偷偷摸摸的作法,实在是有违他的风格,但还是不得不挺起老骨头,硬着头皮接下这件强人所难的差事。

    他摆摆手“去告诉齐王,日后,康定宴的脑袋由我保管着,而那些驿站,老夫不会让太子分到一杯羹。”

    “谢相爷。”这下保住银子也有家可归了。

    看着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的阎翟光,一手撑着下颔,回想着这些年来总是充当传话人与提供计策的尹汗青,是如何为玄玉卖命奔波,而在他门下,却无这等之人,愈是看着重诺的尹汗青,他就愈有种想将尹汗青收编己用的冲动。

    玄玉在九江的情势险恶、又要暗地里力抗众皇子,而他身居百官之首,处境之险绝不下于玄玉?玄玉缺人,他也是很缺。

    他捧来茶碗,别有用心地说着“听人说,你不贪酒歌声色,独独就只是贪财了点。”

    正想找借口打道回府的尹汗青,突听这席话后,眼珠子转了个两圈,大抵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尹汗青含混地笑笑“看来下官的臭名都已传至相爷耳里了。”

    低首啜了口茶汤之后,不在这话题上似他迂回弯曲的阎翟光,搁下茶碗摆明了直说。

    “你可有意为老夫一展长才?”

    “相爷。”尹汗青当下面色一改,神情严肃地看向他。

    他微笑地保证“老夫所出之价,定不会低于齐王。”论财,他可不像玄玉那么缺。

    不愿因己而成了玄玉最大的失策,令阎翟光中途抽手不再帮玄玉,亦不愿在人格上多了个污点的尹汗青,严正地向他声明。

    “很抱歉,我这人有个规矩,买卖未成前,绝不接手第二桩买卖。”

    阎翟光没想到他就只是因为这样的坚持“就如此?”

    “齐王还有另一样相爷无法给,他人也买不起的东西。”尹汗青扬高了下颔,再说出一个使他不轻易食言之因。

    “何物?”

    回想起还在洛阳等着要他跑腿办事的冬卿,有朝一日,可能会如袁天印所言,头戴明珠凤冠高站六宫之首,一想到此,纵使再苦再累,将不能说出口的心情深藏在心底的他,就有了继续奋斗的动力。

    他只是,想看看她戴上后冠时的模样

    “汗青?”

    “秘密。”他朝还等着他回话的阎翟光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