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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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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俗世城镇停留了五日。

    三个走起路来迟迟缓缓的俊雅男人,搭配上一个冷飕飕的天仙大美人,霎时成为这城镇的最新话题。

    玄武一行人走在城街上,换来不少指指点点,因为他们太过特别。

    “这金步摇挺有趣的,摇起来玎玎作响,你喜不喜欢?我买给你?”男人喜孜孜地将他在摊子里发觉的首饰递上前给身畔的女人瞧。

    “不喜欢。”女人答话的口气足以冻结一条川河。

    “那这簪珥呢?我瞧得出来,上头镶的贝珠是货真价实,绝非赝品。”男人又晃了晃手中珠圆玉润的簪珥。

    女人连应声都懒得应,头一扭,继续朝前头走。

    “小扮,我要了这簪珥。”

    男人轻暖地对小贩说道,好看的容貌竟害小贩瞧得有些呆了。

    “啊,可方才那姑娘”她的反应看来像是“不要”吧?

    “她会喜欢的。”男人一迳笑着。

    “好好,这簪珥要三十纹银。”生意上门岂有往外推的道理。

    “谢谢。”付了银两,男人快步想追上前头的美丽姑娘,然而他的“快步”却只是寻常人的慢行。“艳儿。”

    男人的轻唤声,终于让走在前头的女人顿了脚步,脸上表情颇不甘愿地旋过身又给走了回来。

    “你走快些好吗?”她埋怨。

    “逛大街当然得慢慢来,哪像你箭步如飞的?好几个摊贩都教你给错过了。”玄武朝艳儿伸出手,她不试曝制地回握住他。

    这是两人间的默契,她讨厌乎心里空空荡荡的感觉,而他也知道这点。

    “你瞧,像烛光和宵明那两个孩子,在后头玩得不亦乐乎,那才叫逛大街。”

    两人同时回首朝后方望去,烛光和宵明正在斗鸡圈外拍手叫好。

    “那有什么好看的。”她冷哼,红纱掩覆之下的子邬撇了撇。

    “对那两个孩子来说,是挺新奇的。”他笑,拈起方才为她而买的簪珥“来,我替你簪上。”

    玄武唇边那抹笑容干干净净的,这样的笑,却被她眼前的红纱给染上一抹艳色。

    “不适合”她陡然低声自语。

    蔽眼的薄纱,毁了那般单纯的笑。纤手撩起盖头红纱,还给玄武干净的素色,不知怎么的,她只觉得

    他,不适合血般的红。

    “怎么了?”玄武为她半掀红纱之举不解“盖着头纱,很热是不?”

    艳儿摇首。她只是不想隔着红纱瞧他。

    玄武簪妥了她左耳珥珠,继续朝右耳奋战。

    耳朵上沉甸甸的珥珠,对她而言无疑是累赘,然而这样的累赘非但不会令她生厌、排斥,反倒是心头涌起一股甜孜孜的喜悦

    “好了。”他将几绺散发拨到她耳后,露出点缀在她粉嫩颊边的白亮珠贝“好不容易才遇得到人间城镇,我帮你多买些玩意儿,否则明儿个起程,十天半个月都得在山野林间度过。”

    “你们究竟要往哪里去?”艳儿问,一边动手将红纱覆回面前。

    “去天庭,为王母娘娘拜寿。”他压低嗓音,因为正巧与两个凡俗世人擦肩而过。

    “赶着去拜寿还这般拖拖拉拉?”

    玄武轻笑“离寿宴还有五个月,不急。况且以往我和烛光宵明都将时间花费在迷路之上,现下有了你,助咱们免去迷途之苦,也多了不少时间能四处逛逛大街、赏赏景。”

    两人继续前行,逛了好些个摊贩,在她的反对及闷不作声之下,玄武又买了好多东西给她。

    艳儿看着他臂弯间的“战利品”越来越多,而且全是些姑娘的胭脂水粉、精致绣鞋绣帕、制裳布料、零嘴玩意儿,应有尽有。

    这男人是买东西买上瘾了吗?

    “不要再买了。”

    终于在玄武又停在一摊专售陶土娃娃的贩子前,欣喜地拎起一只娃娃转向她之前,艳儿开了口。

    “为什么?你瞧,这娃娃的模样与你好像,你一定会喜”

    “我不喜欢。”她抢话,冷冷瞥了他掌间那尊笑得天真无虑的陶土娃娃。

    像她?只有鲜红的衣着像吧?她可从不曾露出像陶土娃娃那般蠢笨的表情。

    “那另外这尊”玄武放下红衣娃娃,又准备拿起别尊。

    “我不喜欢。”

    “若是摊前的陶土娃娃,小姑娘都看不上眼,我这里还有各式各样的小动物、花啦、鸟的,小姑娘要不要瞧瞧?”小贩殷勤地从身后挖出一口大木箱,里头装满了陶土娃娃。

    “我不要。”艳儿瞪了小贩一眼,明摆着:你敢给我拿出来,试试!

    “你不用担心银两之事,宵明那边还很多,而且一尊泥娃娃花不了几文钱的。”

    “我没担心银石,我就是不喜欢买这些玩意。”这是表面话,实际上她只是只是不喜欢他买多了,左手全用在捧那堆无用东西上,右手却每每在经过一摊位时,便会放开她的手,专注于选焙商品。

    虽然每件物品都是为了她而选,但她宁可什么也不买,就是不要松开他的手。

    艳儿没同玄武吐实,即使让他觉得她像个使娇的蛮娃也不以为意。

    玄武却看穿了她的心思,右手缓缓牵起她的手“要不,咱们就买最后一样,由你来选。”

    “最后一样,就不再买了?”艳儿的掌心塞满了他的温暖,原先不满的闷火也一点一滴消弭,口气不再像方才那般冲。

    “嗯。”他用笑容蛊惑她。

    “好。”她低首望着满摊的陶土娃娃,左翻右拣,就是没半个中意。

    小贩不断推荐一尊尊的陶瓷,从七仙女、十二生肖、十八铜人、二十四孝、三十六计全给搬到摊位上来,她就是不为所动。

    这笔生意真难做。小贩暗付,换了一箱又一箱,眼前的冷艳姑娘连挑个眉都下曾。

    “来,最后一箱,再看不上眼,我也没办法了。喏,这箱全是些书册上提过的妖魔鬼怪,虎妖、九头蛇精、吃人怪兽”小贩不抱希望地拎出十数只寻常姑娘压根入不了眼的奇形怪状陶塑“朱雀、白虎、青龙、玄武”

    “我就要这只。”纤指落在小贩手上正巧高举唱名的玄武陶塑。

    “这只乌龟?”小贩再次确认。

    艳儿望着陶塑颔首,不自觉地漾起浅笑。

    小贩愣了愣“你的眼光真独特这只玄武龟,两文钱。小姑娘,你要不要顺便将其他四灵给搜集齐全?这朱雀、白虎、青龙比玄武贵个几分钱,但你要是喜欢,我算你便宜些。”

    “为什么玄武龟比较便宜?”发问的人正是玄武,他可好奇自己比其他四灵同伴来得廉价的主要原因。

    “龙和凤原本就是吉祥象征,虎型陶塑也有‘虎虎生风’的美意,玄武充其量就是只长寿龟,更有所谓‘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排名,所以玄武龟硬是比其他威风凛凛的四灵少了点卖相。”

    玄武受教地点点头,见艳儿无意买下其余四灵,他向小贩道了谢,牵着艳儿离开了陶塑摊位。

    “知道自己的评价在世人眼中如此,心里不甚痛快?”艳儿一面把玩着玄武陶塑,一面同玄武龟的“正主儿”说道。

    “怎么会呢,这种评价也无不妥。”玄武族系不爱争战、不爱争名利,自然心态怡然。“况且他说玄武龟卖相不好,可现下只有玄武龟为他赚进一笔生意,不是吗?”事实胜于雄辩。

    艳儿红唇一勾“反正你能看开是最好。”

    “有许多事毋需太在意或太过于比较,只要不违背自己的真实心性就好。”玄武朝身后看“见不着宵明和烛光的身影了,幸好咱们事先约好碰头的地点。先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脚可好?”

    “当然好。”她可不像他对逛大街有这么高的兴致。

    艳儿任他牵领着往西方走去,她忍下住缓缓说道:“那方向是死胡同。”

    “咦?”玄武瞠大眼,一派无辜。

    艳儿翻翻白眼。依她看,即使约好了碰头地点,这三个路痴男人要重逢还是得花上个把时辰,甚至是整整一天咧。

    换艳儿牵着他,朝反方向走。“这边。”路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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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怎么平和的小城镇,仍存在着某些害群之马,专司用来破坏社会安宁的。这种人,有个美称叫地头蛇,又名混混,再名瘪三。

    而今,正坐在一处凉茶亭里的玄武及艳儿就倒楣给遇上了。

    “英俊小扮,你不是这里人,咱兄弟没瞧过你。”一张方桌,四个彪形大汉不请自来地坐在玄武及艳儿的桌前,毫不客气地分享着他们的凉茶及茶点。

    “是,我们是路过此地,明儿个就起程。”玄武不改和善的笑容,慢条斯理回道,艳儿则是连理都不想理那群男人,迳自喝着茶。

    “唷,买了不少东西,这些首饰衣裳的,不便宜耶。”

    “是挺贵的。”

    “瞧你们一身打扮,是富家公子?咱兄弟最近手头很紧,借个几两来花花,小扮你不介意吧?”地头蛇老大不再拐弯,直言勒索。

    “不介意。”玄武想也不想,将钱袋奉上,反正银两再变就有了,毋需惹是生非。

    地头蛇没料到竟有如此合作的肥丰,霎时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玄武唤醒他们的神智。

    “你们点点看那些银两够是不够,不够再开口。”

    “够、够了。”地头蛇甲教玄武轻扬慢询的嗓音所诱哄,傻傻应声。

    这反应当下换来地头蛇老大的爆栗袭击“钱哪里嫌多的!宾一边去!”他再转向玄武“小扮,你这性子我欣赏,够爽快!”

    “好说。”

    “既然你爽快,咱兄弟也不为难你,你留个十不,五两在身上,其余的银子全交出来,就当咱们交个朋友,你看如何?”地头蛇老大开出不合理条款。

    艳儿发出冷冷轻哼,掌间的茶杯重重地碰回桌面,溅出澄黄的茗液。

    “唷,方才没瞧清小姑娘,没料到是这般顶级的美人儿。”地头蛇老大转移目标“披着红缡,是等相公我来掀盖头吗?”挑逗的手一把便扯开了艳儿的覆头红纱。“我掀了你的红缡,叫声亲亲相公来听听”

    轻薄的话语甫完,地头蛇老大乍见艳儿鲜河邙清澈的妖眸,着实吓了好大一跳,但来不及发出惊叫声响,他的身躯已被一股极寒极冷的冰霜给划开,眼前不仅那天仙美人的眼是红的、唇是红的、衣是红的所有景物都染上了腥红那全是由他一分为二的躯壳间所喷溅而出的热血。

    茶棚内的人全为这一幕而尖叫窜逃。

    “艳儿!”玄武迟了一步,无力阻止惨剧发生。

    艳儿手执流星冰剑,剑身纯净如昔,未染血腥,而她的眼却反常滟艳,冰剑升华着怒气,沁冷白烟沸腾,冰焰冲天。

    “哇妖、妖怪,救命呀”地头蛇乙瞬间曲缩为可怜虫,双腿一软给跪了下去,逃命不及,只能惊恐地抱头尖嚷。

    红袖翻飞,流星剑蓄势待发,再朝地头蛇乙方向驰骋而去!

    “艳儿,够了!”玄武为地头蛇乙挡下剑势。

    “滚开!让我杀了他!”火红的眸焚烧着怒涛,她咬牙道,无奈剑身被钳握在玄武掌间。

    玄武知道她的愤怒。以往烛光及宵明的言词挑衅就换来她提剑相向,更何况被剖成两半的地头蛇老大已将挑衅给化为实质的无礼行动那男人有错,但以命来偿却也太超过了些。

    “艳儿,那个惹怒你的男人已死了,不要再牵连无辜之人。”

    “他们是一伙的!”她忿忿抽回手,就要推开玄武。

    玄武不动如山,横亘在艳儿及地头蛇乙之间“但他罪不及死,世人有罪自有世人律法来判,我们无权决定他们是生是死。”

    “他掀了我的红纱!”艳儿怒咆一声。

    扯落在地的赤纱,衬着满地鲜血,不再耀眼醒目。

    “掀你红纱的男人已经死了。”

    “我要将他碎尸万段!”她提剑上前,双腕却遭玄武轻扣。

    “艳儿,别冲动。”

    茶亭十数尺之外所聚集的人潮越来越多,连原先在逛大街的烛光和宵明都听到街头巷尾流传著“妖女杀人”的嚷嚷而跑来凑热闹,这一瞧,让他们两人暗叫声糟。

    艳儿面对玄武百般阻挠,不由得撂下狠话“你若再阻止,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若再闹事,我连白天都将那柄妖剑给封印住,让你永远无法再唤出流星剑”玄武的口吻虽不及艳儿来得强硬,吐露的字句却让艳儿微怔。

    红眸先是一敛,再扬眸,更加冷冽。

    原本对地头蛇的气愤转移到玄武身上。

    她气他,竟站在其他人的立场阻止她。

    她气他,竟出言恫喝她。

    她气他,竟不懂她为何而愤怒竟不懂,那男人掀起了她的红纱,掀起了那代表着夫与妻的牵系,若非如此,她何需气急败坏、何需愤恨难消!

    “你让是不让!”

    “不让。”玄武固执起来也非容易屈服之人。

    她也被激起脾气“那你就陪他们挨剑吧!”

    冰剑凛冽的寒气肆无忌惮,直突向玄武,目标却是他身后所护之地头蛇。

    玄武步履动也不动,仅以右手拆招。

    大量寒气凝结了浓重的空气,阴沉的天、厚密的云,诡谲而暗霾。

    雪,在这个初春时分竟缓缓飘降,是流星剑所带来的凝霜寒雪。

    “玄武大人,你们两个在这城镇里开打,会毁了凡人的屋舍呀!”烛光及宵明出声提醒。

    玄武淡瞥他们一眼,双臂微张,一瞬之间,他及艳儿的身影消失无踪。

    “走,咱们追上去。”烛光拉住宵明,头一点,两人也化为虚无氤氲,徒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凡人,以及满地疮痍的血腥惨景。

    烛光和宵明因法术学得不够专精,在山林里停停飞飞三、四回之后,才勉强寻着玄武的气息。

    “这里不就是咱们头一回见到小艳妖的地方?”快速驰骋而过的绿景,唤回宵明的记忆。

    “玄武大人又将她给带回这里了。”这里地广人稀,的确是厮杀的绝佳地点。

    “这回,小艳妖和玄武大人又有得吵了。”宵明轻叹。

    “玄武大人才不会同她吵咧,到后来还不是全让她了。”

    “说的也是,玄武大人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同人吵架。”更何况吵架的对象是小艳妖。

    两人才如此说道,忽地,前头猛烈窜出巨大风雪,几乎要将宵明和烛光给吹回数万里之外的渤?霞遥绾妥疟佳翁哿肆饺说牧臣铡?br>

    白茫茫一片,逼得两人睁不开眼,这场风雪,来得又急又快。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好好的天气竟下起大雪?”好、好冷烛光上下牙关忍不住打起颤来,黑中镶红的发丝上已凝结厚厚一层冰霜。

    “这是蚀心剑所带来的雪?”

    绿景在眨眼之间全成了积雪荒景,鸟叫虫鸣也全数消失,整座密林安静得令人胆寒。

    “惨了、惨了,该不会是小艳妖火力全开、怒极冲天,激出了蚀心剑的魔性!若真如此,玄武大人不就危险了!”烛光怪叫。

    “极有可能。”宵明蹙攒着眉,风雪的强劲,阻碍了他们前行的速度。

    “玄武大人,您可千万要没事,否则咱两兄弟不会轻饶小艳妖!”烛光不断低喃祈祷。

    弯过了一处峭谷,映入烛光和宵明眼中的景象让两人足足愣了片刻。

    大湖般的广大空地上积满了厚厚白雪,在耀阳底下,刺眼得令人无法直视。在大雪之中,只见红袂猛舞,点缀在风雪中,犹似风中摇曳的鲜艳红花。

    “小艳妖”

    艳儿的眼仍是火红如昔,翻飞的红纱袖裳半掩半现着她绝美的容颜,她的红唇,赤红欲滴

    薄嫩的双唇却在下一刻呕出无尽的鲜血,比她身上红衫更艳彩更鲜明。

    “小艳妖!”烛光和宵明连忙奔了过去。

    艳儿看不清狂风遽雪中的所有景物,也听不见耳畔呼啸的风声及两人的叫唤,檀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白雪,整个火焚似的胸腔痛得几乎敦她昏厥,她每一呼吸,便有窜上喉间的血腥阻隔一切。

    即使再疼再痛,艳儿坚定的红眸,却直直望着天际

    那道手执流星冰剑,俯睨着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