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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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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阿黎陪公主回到平章府,公主就让我们下去了。阿盖公主回到自己房里,把两瓶孔雀胆酒放在橱里,她反复思索着:究竟是说还是不说呢?一直拿不定主意。羌奴和段宝来了,阿盖忙揩干脸上的泪痕,勉强镇静下来,仍照往常一样,教他们读书。

    很晚,段功才检阅完队伍回来。他看阿盖的脸色很不好看,就关心地问:“你不舒服了吗?”阿盖强作笑颜,掩饰地说:“没有什么,只是心里有点难过。”段功提醒阿盖,明天一早,不是还要同王爷到东寺去敬香吗?让孩子们早点睡吧。阿盖说:“这两天秋瘟流行,这打算不让他们去啦。”她停了一下,又接下去说:“穆哥也病、病倒了。”一想起穆哥,她心中非常悲苦。

    段功瞧见橱里放着两个磁瓶,就拿起来问:“这是酒吧?”阿盖十分惊惶,急忙说:“那是爸爸送给你的药酒,对于跌打损伤很有奇效,但是有很猛的毒,一滴也不能入口!”正说着,阿黎匆忙地跑进来说:“总管,丞相车力特穆尔来看你来了。”段功不由一愣:“啊?这么晚他做什么来啦?”话没说完,就见车力特穆尔已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罐。

    车力特穆尔满脸奸笑,显得很亲热地说:“昨天苏成从燕京回来,送给我一罐蜜枣,想到你府上孩子多,你也是喜欢吃糖点的人,所以我就给你送来了。”段功连连称谢。车力特穆乐告诉段功,因为穆哥王子有点不舒服,明天往东寺敬香的事改在下半天了。这时阿黎进来倒茶,他瞥了阿黎一眼,假意地夸奖一番。

    车力特穆尔又和段功谈起当前的形势,他说根据苏成回来的报告,山东的农民军已被荡平,长江一带,朱元璋和陈友谅在火拼,两败俱伤,天下已呈太平景象了。车力特穆尔抬头看见橱里的两瓶酒,他明知故问:“是酒吧?”段功说那是梁王送给他的药酒,专治跌打损伤,可是毒性很大,一滴也不能入口。车力特穆尔知道阿盖泄漏了秘密,仍装作若无其事地要段功送他一瓶。临走时,车力特穆尔又说,他带来的蜜枣味道很好,要段功先拿一两个尝尝。阿盖急忙拦阻,车力特穆尔冷笑了两声,才转身走了。

    段功觉得阿盖的举动,未免使车丞相太难堪了。阿盖苦笑笑,把蜜枣上的白粉撒在火上一烧,只冒了一股烟,什么气味也没有,证明这是砒霜。段功自言自语地说:“车力特穆尔固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我和他无仇无恨,他要毒死我全家做什么呢?”阿盖见他仍不相信,便令阿黎把蜜枣拿去喂兔子,看看兔子死不死。工夫不大,阿黎手提两个死兔,惊惶地跑回来,连声喊着:“不得了,不得了!兔子吃了蜜枣就抽起筋来,四爪乱蹬,不一会儿就都死了!”

    段功这才相信枣内果然放了毒。阿盖流着眼泪,把车力特穆尔怎样和王妃设计毒死穆哥的前后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段功如梦初醒。段功忿恨到了极点,他没有想到天地间竟有这样狠毒的人,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要毒死!阿盖说:“这是他们想出的一条苦肉计,使爸爸相信是你起了野心,毒死穆哥,便再来除掉你,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阿盖劝段功及早除掉车力特穆尔。段功摇摇头说:“把他杀掉了,岂不显得我真有野心?”阿盖又劝他明天一早,就赶着回大理去,段功也不同意,说那样一来,显得自己作贼心虚,而且他走了,云南的老百姓又由谁来保障呢?可是,就在这同时,车力特穆尔却正在和矢拉密谋,要在明天下午,趁段功来东寺敬香,刺死段功。

    车力特穆尔令矢拉召集来另外三个爪牙,把定好的诡计对他们说了,叫他们预先把番兵埋伏在通济桥两旁的树林里,只要听他大喊一声“有刺客”就乱箭齐发,射杀段功。等到下午,不见段功来到,车力特穆尔叫矢拉等人迎上去探看。他们迎至中途,远远望见段功和阿盖来了,只有二名侍女随行,矢拉忙拨转马头,回去报告。

    车力特穆尔闻报大喜,忙亲自迎上前去。他让阿盖公主和侍女先进庙休息,便陪同段功边走边谈,显得格外殷勤。快走到通济桥了,车力特穆尔忽然止步,对段功说:“请停一下,我看见碑后有人影在闪动,你等我去看看。”他说着就向碑后跑去。段功略一怔神,就听车力特穆尔在碑后喊了一声:“有刺客!”顿时从树林里乱箭齐发,向段功射来。段功心知中计,但他没带兵器,难以抵敌,中箭倒地。可怜一位公正爱民的英雄,就这样惨死在奸人之手!

    这群番兵杀死了段功,以为立下了功劳,狂喊乱叫,向车力特穆尔请赏。车力特穆尔命矢拉把那瓶孔雀胆酒拿来,犒赏他们。阿盖听说有了刺客,从庙里惊惶地跑出来,远远望见段功的尸体横陈地上,她惊叫一声:“天哪!”昏厥过去。阿盖渐渐回过气来。她拥抱着段功的尸体,泣不成声。她没有想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那阴险毒辣的车力特穆尔,竟会使出这样虺蜮的伎俩!

    她哭着哭着,猛然望见那棵大柏树,就踉跄地走到树下,断断续续地说:“你们听,你们听,穆哥小弟在上面唱歌呢。”她呆呆地望着树上,呼唤着段功的名字:“啊,阿奴,你怎么还不来把弟弟抱下来呢?阿奴,阿奴,你没有听见吗?”梁王见女儿有些精神错乱,叫取来一杯葡萄酒,要阿盖喝下,阿盖连连后退。

    梁王命侍女扶阿盖回庙里休息。他手捧一杯酒,走近段功尸体,沉痛地说:“成功招来了你的野心,野心招来了你的不幸。这杯酒就作为我的祭奠吧。“说毕,他把酒洒在地上,又把杯一掷,摔个粉碎。梁王令卫士们把段功的尸体抬去掩埋,就转身回庙里去了。车力特穆尔把矢拉唤来,叫他传令下去,今天的事情不许向外泄漏,半夜围攻段功府的事,务须严格执行。

    天渐渐黑下来了,阿盖回想前情,仿佛做了一场梦。欢迎段功凯旋是春三月的时候,仅仅半年的工夫,她又在这儿看见段功被人惨害了。她越想越伤心,便叫继宗、继秀扶她到外面去看看。阿盖蹒跚前行,来到段功牺牲的地方,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又往前走,到了那棵大柏树下,不禁又想起惨死的穆哥,只觉得心痛如割,肝肠欲断。

    夜渐深了,天空涌现出一轮明月。她遥望着王宫所在的方向,那里是自己的家门,她担心地想起羌奴和段宝:这时候他们是不是已经睡了呢?阿盖望着望着,突然那边升起一团火光,很快延烧起来,照得天都红了。她惊叫了一声,喃喃自语说:“这一定是想要害死羌奴和段宝,免得有人替阿奴报仇啊!”

    原来矢拉奉了车力特穆尔的命令,他率领人马,半夜里把平章府包围了,在四面放起火来。我和阿黎从梦中惊醒,急忙抱起羌奴和段宝,冲出重围,打马向东寺驰去,奔到桥边,见了阿盖,说明经过,阿盖也把段功惨死的事告诉了我们。我忿恨地说:“这帮坏蛋决不会善罢甘休,后面一定有人追来。”于是劝阿盖带着一双儿女赶快逃走,可是公主已有必死的决心,她坚决要留下来。

    阿盖强忍悲痛,告诉羌奴和段宝:“杀你们爸爸的是车力特穆尔,也有你们的外公外婆。我没有方法替你爸爸报仇,这责任就交给你们了。”羌奴和段宝哭着说:“我们一定替爸爸报仇。”无奈,我只得叫阿黎保护着羌奴和段宝赶快逃回大理,自己留下来,伺机为段功报仇。阿黎争着要和我对调,阿盖着急地说:“在这样紧急时刻,还争执什么?就依杨参政吧。”她催他们快走。

    阿黎同羌奴和段宝逃走了。阿盖望着他们越去越远的身影,渐渐消逝在月色苍茫中,她才略略放下心来。就在这时候,从桥那边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她忙叫我隐身桥下。来的正是车力特穆尔。他一看见阿盖,就讨好地说:“啊,公主,你一个人在这儿!刚才我到公主睡的地方,见床上空着,我急得什么似的,怕你遇见坏人,所以才急急赶来。”

    继宗和继秀一看见车力特穆尔,不禁义愤填膺,把这阴险恶毒的害人虫狠狠地痛骂了一顿。车力特穆尔抽刀又要行凶,她俩人叫了声:“公主,我们先行一步啦!”就一纵身投河自尽了。车力特穆尔还想把阿盖骗到手,便上前挨近阿盖,厚颜无耻地说:“公主,我为了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无时无刻不在关心你。真的,我恨不得把心肝都挖出来给你看呀!”

    阿盖没容他说下去,转身问道:“那你为什么把我心爱的人都害死了?”车力特穆尔还想抵赖,阿盖把他和王妃怎样设计毒死穆哥、行刺段功的前前后后,都揭露了出来。一席话说得车力特穆尔张口结舌,但还嗫嚅地说:“这些我都是为了你啊!”他又狞笑了几声,扑过去想要拥抱阿盖。阿盖退到桥边,大声喊道:“杨渊海!快来除掉这个恶魔!”

    车力特穆尔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我一跃从桥下跳出来,一剑刺去,正中他的腰部,又连刺数剑,这个惯使阴谋诡计、作恶多端的坏蛋,伸伸腿,完蛋了!阿盖见仇敌已死,不禁发出一阵凄冽的笑声,说:“阿奴呀,你有了这样一个忠义的朋友,给你报了仇,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啦!”说罢,她取出孔雀胆酒,一饮而尽,我再要阻拦也来不及了。

    一直隐在树后偷听的梁王,看得清清楚楚,他不顾一切地跑过来,想挽救阿盖,可是已经晚了。我恨不得杀死这个昏王,阿盖说:“这不能全怨他。”梁王又悲痛又悔恨:由于自己的愚昧多疑,中了奸人的诡计,使儿子、女儿、女婿都死了。想到这些,他痛不欲生。这时,矢拉身带箭伤,跑了回来。

    矢拉报告说:“四门大营杀成一片尸山血海,四处起火,平章府已烧成灰烬,火势愈来愈猛,无人扑救,眼看王宫也要化为灰烬了”梁王远望着王城,无限沉痛地说:“完了,一切都完了!”他预感到元朝的江山,完全到了末路了。

    我亲身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心灰意冷,把段功和阿盖公主安葬在他们遇难的地方,赶回大理找到了阿黎和段功的一双儿女,和阿黎共同抚养羌奴和段宝。每年逢段功遇难的日子,就带他们到昆明祭奠父母,浪迹江湖,不问世事。三年后,元朝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