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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上的江夙砂微闭着眼睛,显得有些倔傲冷淡,轮廓均匀、典雅纤细,一双杏眼分外动人,即使那双眼睛是闭着的,纤长的睫毛也显示了睁开的时候会如何温婉柔和。本是纤细典雅的五官,却有一头褐红的头发,半长的头发有几络垂到身前,张狂不驯的气质即使在安静的时候也显露得清清楚楚。奇怪的组合,狂野的男人,纤细典雅的五官,甚至有一双杏眼仿佛有燎原野火烧尽纤细杂草的热,还有痛的感觉这是一种勾魂慑魄的毒气。
颜染白回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他和电视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却全然没有那诱人犯罪的毒气,只是纯然透明的单纯,他也正怔怔地看着电视上的人,似乎很迷惑。
电视里的画面切换到主持人身上,接着又切换到观众席。采访节目的观众席上有许多是制作人和其他歌手。镜头聚焦到了一个人身上,节目的旁白在介绍:“这位是月夜杀人坠落的演唱者和词曲作者江夙砂先生。”
后面的观众席起了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掌声,即使是坐在贵宾席的众多歌手也纷纷回头,可见“江夙砂”这个人的人气。镜头逐渐推近“江夙砂先生,请问你是根据什么灵感创作出月夜杀人坠落这首歌的?”
电视里的人侧头扬起头发,那一头褐红头发如烈火般张扬“这是我的一个梦,梦见我为我的女人,死在布满尸体的地上。”他说话的样子轻佻,一双眼睛闪烁着混合狡猾和明亮天真的光,略带天真的狡猾,是致命的魔力。
旁边围着他的记者都笑了“行内人说夙砂先生是声优界的第一花花公子,夙砂先生对这种说法有什么看法吗?”
“是事实。”江夙砂回答“啪”的一声他打开了打火机又关上,若无其事“差点忘了我答应艾黎纱戒烟。”
艾黎纱是目前时装界最出色的女模特,据说两个星期前和江夙砂闪电相爱,各自抛弃了原本的男女朋友,一时成为娱乐头条,但因为当事人从不出面澄清,无法证实是真是假。江夙砂既然如此说,那就是承认排闻是真的。
记者听到这里笑了“夙砂先生打算为艾黎纱小姐戒烟多久?”
“一个星期吧。”江夙砂轻描淡写地回答“呼”
地吁了一口气“她确实很爱我。”
江夙砂宿命的男人啊。天生略带妖冶的妩媚,浑身堕落与疯狂的气质,那种邪恶却是令人无法拒绝的魁力,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面对着他的时候都是无法抵御的吧?颜染白睁大眼睛看向身边的男人,他前天去录制的就是这个访谈吗?她究竟是把什么东西带回了家?
纤细怯弱的琉璃娃娃?堕落妖冶的成熟男子?天!哪一张才是这个男人真实的脸?
“对不起。”身边响起了微略低沉清冷的男声,和刚才酥柔偏甜的语调完全不同“我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在凝视电视上那个男人的时候逐渐从迷惑茫然变得冷静,最终定格为微略嘲弄的表情“这个才是真实的我。”他放下筷子,瞟了一眼电视上泰然自若冷漠寡情的“江夙砂”“一点杂色都没有的,真实的江夙砂。”
琉璃娃娃变成了大灰狼。
颜染白看着他吃到一半不吃的泡面,心里有些事情渐渐龟裂,她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了,这个人终究不是停留在她温馨小屋的角色,她的泡面他是不会吃的。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吧。”江夙砂的背靠上沙发,双手环胸“我有个很好的朋友,是月夜杀人坠落里面配吸血鬼的风宿时,我们两个关系很好。”他满不在乎地说“很多人都说我们是gay,说实话我不在乎。只要他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不在乎他是什么。”
好夸张的变化,几秒钟前还没有她不行的样子。他大概是天生依赖别人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轻易找到人让他依靠,而风宿时大概就是被他抓住被强迫作为他的依靠的人。颜染白在心里分析,她知道自己有无边幻想的神经质,但面对这么诡异的情况,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那么强势的夙砂啊,被强迫作为他依靠的人会很累的吧?如果不是自愿做那个人的话,是会很累的。
“但是一年前他却爱上了别的女人。”江夙砂清冷的声音起了丝丝冰棱“我讨厌他的女人。”
“哦?”颜染白神游未归,茫然应了一声。
“所以我找上他家,结果他不在,我在他的床上找到了他的女人。”江夙砂冷笑了一声“他实在没有眼光,那女人嘿嘿”他懒懒地靠在沙发椅上“我就在他家里、他的床上,和他的女人结果他进来看见了。”
颜染白神游归来,睁大眼睛看他“你”她一时还不能理解江夙砂在说什么,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你才十九岁”巴?”
江夙砂笑了起来“你单纯得好笑。”
“嗯,也许,不过我并不觉得单纯有什么不好的。”
颜染白反击一句让江夙砂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他吐了口气继续说:“总之就是那样,我们吵翻了,我告诉他那个女人主动勾引我,但是他不相信。”
“就算她主动勾引你“,你也不应该做那种事,她是你朋友的女朋友。”颜染白继续吃自己做的泡面,她很佩服自己居然还吃得下。
“女朋友?凡是送上门来的女人我从来不拒绝,既然要引诱我,就应该知道后果的。”江夙砂的杏眼看人的时候分外动人“她不是宿时想象的那样是个圣洁的女神,我只是想告诉他。”
“但是他相信她,却不相信你?”颜染白笑了“你真傻,男人当然是相信女人,怎么会相信朋友?何况你的名声并不好。”她很少看娱乐报纸,不知道江夙砂是怎么样的花花公子,但是从刚才电视的只言片语,也知道他非但不“单纯”恐怕还复杂到她无法理解的程度。
江夙砂笑了“晦,你听出月夜杀人坠落里吸血鬼对天神的恨了吗?”他微微挥了挥手,双手交叠抱膝“恋人被夺走的恨,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恨,所以广播剧非常成功。”
“那份恨恨得好凄厉,我听得很感动,但是现在”
颜染白耸耸肩“也许是因为知道了真相,只觉得很不舒服。”她很坦白地说“我讨厌娱乐圈里乱七八糟的事。”
“总之我最好的朋友就这样恨我。”江夙砂低沉地说“今天下午我从事务所回来,半路上遇到一年没见的风宿时的女朋友,她生了个孩子。”
“那这个婴儿就是你儿子?”颜染白睁大眼睛,未免也太小了吧?他自己还这么年轻这么任性,怎么能做父亲?完全不合格。
“她说是我儿子。”江夙砂讥讽道“是真是假,只有天知道。她听说了我和艾黎纱的事,居然大受打击,疯疯癫癫地跑来拦我的车。”微微顿了一下,他说:“我是很喜欢飙车的。”
“你撞伤了她?”颜染白脸色有些发白,这个男人做的尽是残忍恶毒的事情。
一阵沉默后,江夙砂长长地吐了口气,仰头躺在沙发上“我撞了他们两个,她和风宿时。宿时跑过来拉她,我刹不住车两个人都被我撞下了高速公路的护栏,我马上送了他们两个去医院,然后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家,开车开着开着,就忘了发生了些什么事,切!”他自嘲“大脑它自己想要逃避,好像已经变成了最近在配的无色血里一个特别纤细的人物,你遇到的那个不是我。”他最后一句“不是我”说得惘然有失,清冷的语调变成叹息的时候略略加了一点鼻音,流露出刚才那位江夙砂的酥柔甜软。
“你想要自杀。”颜染白静静地说“你在家里挥刀,你乘车不扶扶手,你对外界的反应很迟钝,变成‘别人’的时候,你想要杀死自己吧?”她清醒犀利的目光仿佛要看穿江夙砂的心“是吗?你憎恨让朋友受伤的自己。”
“不。”江夙砂陡然疯狂大笑起来;“撞伤算什么?我我是”他吐了一口气转过头去“我是不会憎恨任何人的。”
“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你逃避你自己,你想死却是真的。”
“我没有。”
“不要逃避了。”颜染白怒目瞪着他“做事不顺利的时候就逃到朋友那里,朋友不在了你就逃到怨恨和报复里,怨恨以后你又用犯罪来逃避憎恨,等到做错了事心里无法承受,你干脆变成另一个你希望中的人,最后如果逃不了的话你就潜意识地想要自杀!江夙砂,你软弱得令人讨厌。”
“我没有!”江夙砂听到她这一连串的指责之后,美丽的杏眼睁得比什么都大“我没有我没有!”他按着桌子站起来“我没有想过要死。”
“我不管你是要死还是要活。”颜染白瞪眼瞪得比他还回“总之等你搬回家之前,不要给我做奇怪的事情。”她也拍案而起“我要写作业去了,你洗碗。”
江夙砂似乎很错愕,大概这一辈子没有人这样对待他吧?但是对于亲眼看见父母都因为肺癌先后死去的颜染白来说,不珍惜生命是不可容忍的大恶。想要活下来的人无论多么努力都会死去,而活得那么任性的人却想要寻死。
她怒气冲冲地走进自己的书房,关起门来写她要发给散文杂志的稿子。一怒之下,她开始写一篇恐怖的鬼故事,发泄心里忿忿不平的情绪。
夜色漆黑如墨,正下着倾盆大雨。透过白花花的雨幕,闪电和黑云龟裂天空,望不见任何一颗星星,月亮却分外妖异清明。雨夜之月不祥之兆。夜里十二点,城市安眠的时刻,远远的闹市内的霓虹灯依然在雨幕里闪烁着很女人的颜色,仿佛艳妆少女的媚眼。
圣手街第五十五号巷,一个人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穿着一件长外套在雨里走着,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这个人身着黑色西服,同款式的外套,留一头乌亮笔直的长发,那长发在颈后用白色缎带扎了一个蝴蝶结。
脚步声响,这个人一直走着。小巷没有灯光。
“呜呀”一声怪叫,小巷深处屋檐底下躲雨的一只乌鸦突然拍翅飞起“呜呀呀”地冲进了雨幕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惊吓到了。
乌鸦的翅膀抖起一片雨水,浑圆摇曳的水珠在空气中荡漾着形状,在笔直下落的雨幕中另类地扩散,最终摔到了一个人头上。
雨水顺着他的发丝下滑,围绕着凌乱的卷发慢满聚集,最后滑落到地上。
“嗒、嗒、嗒”的脚步声正在逐渐临近,大约只要五分钟,那个人就会走到这里。
一片死寂。也许这里躺着的本是一具尸体,而不是活人。这样倾盆大雨的夜晚,除了死人,还会有谁在如此偏僻的青石小巷里淋雨?
她写着恐怖的故事,心情渐渐好起来,死人、活人如果真的有能够穿越死亡的神袛就好了,如果像今天这样混乱的雨夜,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就好了,可惜神终究只停留在笔下,而不是身边。她其实有些羡慕江夙砂,他任性地抓住一个人作为依靠,而不管也不在乎被他依靠的人是否很痛苦。如果今天不同情他就好了,她敲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不可能的无论怎么样。纤细脆弱的江夙砂也好,偏激放浪的江夙砂也好,他都有一种完全不能让人抛下的感觉那感觉诡异得令人心痛,仿佛他身上深深镌刻着一句话:如果你不救我的话,我就是被你害死的。
他其实非常脆弱,却任性到让人愤怒的地步,但是即使是天大的愤怒,也无法让人抛下这样一个即使怨恨也还依赖你的人。菟丝子一样的江夙砂,不会管宿主是多么痛苦,他必须依赖一个人而活。
厨房传来清洗碗盘的声音。颜染白微微叹了口气,那个奇怪的男人,纤细而又狠毒、天真却又堕落,任性得一塌糊涂,却有时候像孩子一样听话。不知道让人是气、是恨、是恼、还是怨?她真是越来越像老妈子了,在这个和她一样大的男人面前,完全成了像引导他全部生活的母亲一样。
“乓啷”一声,颜染白正在发呆,他好像打破了什么东西,听到声音越发烦躁,干脆停下不写了,走到厨房“你在做什么?”
打破了一个碟子的江夙砂呆呆地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打破碟子的时候碎片无巧不巧地划过手腕,血正慢慢渗了出来。猛地听见颜染白怒冲冲的声音,他居然有些心虚,把手腕藏到了背后。气息有些不稳“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颜染白看着他把受伤的手腕藏到背后,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歪着头看着他藏在背后的手,半晌才说:“我刚才只是想到过世的爸爸妈妈,非常讨厌想要自杀的人,死掉的人如果知道了会有多么悲伤?轻易说要死的人最不可原谅。”她拉开厨房第三个抽屉拿出创口贴“如果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死,那才是最好了。”拉过江夙砂的手腕,用棉签擦掉伤口的血迹,她轻轻地贴上创口贴“我也不是喜欢管着你,你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做好,如果真的没有一个人陪你不行,那么我陪你好了。”她微笑“我是你的声迷啊。”
江夙砂有些困惑地看着她的微笑,善变的女孩,一会儿犀利、一会儿暴躁、一会儿温柔,但是感觉非常温暖。她比同龄的女孩坚强得多,甚至也比他这个经历过许多事情许多女人的男人更加成熟而且快活。她身上有一种豁达了看破了之后的快活的感觉,一个人做好所有的事情,不依靠任何人,一个人就能过得很好。和他这样总是要牢牢抓住一个人依靠的人完全不同,
“嗯嗨!”他仿佛被她的温柔和微笑迷惑了,怔怔应了一声。
他这一声“嗯”还真像刚开始认识时怯生生的小绵羊呢。颜染白把地上碟子的碎片扫进垃圾筒“明天打电话叫装潢公司重新装潢你的房子,这几天你住在这里,可不要让我同学看见了。”她吐吐舌头“否则我就惨了,和男生同居;学校非把我开除了不可。”
“嗯我今天晚上看台词,明天录音。”不知不觉地,江夙砂的语调也温暖了起来,不像刚才那么偏激清冷,变得柔和还带有一点点依靠的不安。
“那我继续做作业去了,你要注意孩子,如果哭了就叫我吧。”颜染白交待,想了想“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宇?”
“我不知道。”
“暂时叫做夙夙好了。”颜染白笑颜灿烂“反正是你的儿子嘛。”她一笑而去,半掩上了房门,摇摇手说:“别吵我哦,要睡你就睡在沙发上。”
出奇温暖的感觉,简直就像一个家。江夙砂对着颜染白的背影看了好久,才动了一下手里的台词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