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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到大,总是被人伺候得服服贴贴的水灵,突然之间要去伺候人,自然是难上加难。
来到这大冰块的身边不到一个时辰,只见这冰冷阴森的家伙,就颐指气使的要她做这做那的,分明是存心整她!
“丫头!替我研墨,我要修书。”他一进书房,就朝身后的水灵冷声命令道。
迟疑了下,她十分乾脆的承认道:
“我不会!”
“不会?”甯顤惊讶混和著薄怒的目光倏然投向她。
“我只会指使丫环,不会作丫环的活儿!”水灵昂著下巴,傲然的说道。
她司徒水灵一身傲骨,可不容许这大冰块如此压榨、劳役她。
就算因此会让她爹爹丢尽颜面,她也不管了!
宁顤眯起冶眸,静静的凝望着她半晌,沉声开口问道:
“你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我我是大文士司徒央的女儿,司徒水灵!”
“除了惹麻烦,你还很擅长说谎!”
谁知,甯顤闻言非但没有任何表示,反而还轻鄙的勾起唇。
“我说的全是真的!你若不信,你可以”
“我认识司徒央!”
他的一句话,遽然堵住了她的口。
“你认识我爹?”怔忡了半晌,她漂亮的唇勾起了欣喜的笑。“太好了!那我爹一定提过我,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司徒先生是个令人景仰的文士,可惜,他只有一个纤柔、温婉,却知书达礼、端庄贤淑的女儿。”他凌厉如剑的目光直盯著她,几乎要将她看穿。
“我爹他”
她爹怎能这么对旁人说?虽然她不学无术、性野贪玩,专会给她爹惹麻烦,不像个姑娘家,但她可真是如假包换的司徒水灵啊!
“哇”一想到这里,水灵可委屈的忍不住扁起了小嘴,自怜的放声大哭起来。
甯顤向来对女人的眼泪毫无抵抗能力,尤其是眼前这个眼泪多得像淹水的小丫环。
“你别哭了!我不会因此而责罚你,也不会赶你出府的。”
水灵哀怨的抬头瞅了他一眼,却哭得更大声了。
他一点也不了解她!
她不是因为他赶她出府而哭,而是因为他不愿意赶她出府啊!
一旁的流衡受不了那惊人哭声,也纠起两道浓眉,忍不住开口了。
“水灵儿,爷已说了不计较,你别再哭了!”
连这块硬梆梆的木头也帮著这大冰块欺负她!
水灵忿忿的抛给他一记白眼,继续用誓不惊人、绝不罢休的哭声嘶号著。
然而无论如何的威胁恐吓,仍劝不停她那多得吓人的眼泪,甯颠终于失去了耐性,忍无可忍的朝门外狂吼道:
“温大娘!”
“爷爷!您有何吩咐?”
不多时,温大娘便跌跌撞撞的冲进厅来,一见一旁哭得惨烈的水灵,当下又是一阵心惊胆跳,她惊惶的躬著腰,半天不敢直起身。
这丫头该不会又是闯了甚么祸了吧?
“带走她!顺道教教她丫环该会要做的事!”甯顤的语气中有著少见的恼怒。
“是!小的一定好好的教教这丫头,请爷宽心!”温大娘拉过水灵,忙不迭的躬身。
眼见这丫头汪洋一片的大眼中,所盛载的不平与委屈,竟不觉让他胸口一揪。
心口那股莫名的紧绷是甚么?怜惜?
她只是个丫环啊他提醒自己!
甯顤摇摇头,发现自己果真被她的眼泪给逼疯了!
就这样,水灵硬是被温大娘给狠狠的“教”了好几天。
温大娘所谓的“教”不外乎是反覆训诫她:得听从主子的命令、不得违抗爷,做事要勤快伶俐,不得偷懒取巧等等之类的话。
以前相府曾有个不听话的婢女,顽劣不驯、怠惰职守,被爷一怒之下卖到青楼当花娘,现下可过著生不如死的日子温大娘煞有其事的这么告诉她!
虽然水灵不爱听人使唤、摆布,但可也万万不想被卖进青楼做花娘,她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让温大娘教训了几天,水灵终于勉强被编派回到了甯顤身边。
然如今水灵做事虽没有了以往理直气壮的拒绝,却多了一份怨怼与不甘。
全都怪她自己逞强,竟糊里糊涂把自己卖进府来当丫环!
“丫头,沏一壶茶来!”
甯顤冷冷的声音遽然打断她自怜的情绪。
“我”不会!差一点水灵就要脱口而出,但她眼前蓦然出现了自个儿站在青楼门口的画面。“这就去!”
她咽下不甘,悻悻然的端起茶壶往门外走,好半天,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端著热茶回到大厅。
在甯顤冷冷的目光下,她勉强替他与来客斟上了两杯热茶,虽然手脚笨拙的她又免不了将茶水撒了一桌。
“丫头,去取蚌火炉到厅里来给谷大人烘暖。”
从不记得府中上百个丫环名字的甯顤,对府里上百个丫环全是这么唤,因为他没有心思去记这么多丫环的名。
深吸了几口气,水灵才勉强自紧抿的小嘴里挤出一句。
“是!”水灵僵硬、不甘的声音,让甯顤不由得抬眼轻瞥了她一眼,而后目送著她百般不愿的身影离去,莫测高深的挑了挑眉。
手忙脚乱的自厨房的大灶孔里取出红炭放满炭炉,水灵戒慎恐惧的一路捧进大厅,就怕烫著了自己。
好不容易任他使唤了一个晚上,与来客相谈甚欢的甯顤,终于送了客。
水灵满心以为一天的酷刑即将结束,终于能上床,让这饱受折腾的身子好好歇息。
谁知,甯顤竟然又来到了书房,坐进了桌前,拿起一本本奏文专注的看了起来。
照著温大娘之前声色俱厉的吩咐,水灵规规矩矩的站在他的身边,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当丫环真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事儿!
别说是不能聊天说话,就连哪儿也去不得,只能像个木头似的站在这里。这对向来多话好动的水灵来说,可真是比甚么都难受。
水灵百般无聊的盯著甯顤头也不抬的后脑勺,忍下住打了个呵欠。
勉强镇定心神,她用力眨了眨酸涩的水眸,强迫自己忽视双脚传来的阵阵僵麻。
好不容易挨了一个时辰,甯顤却不见丝毫的倦意,仍是全神贯注的埋首奏章之中。然而水灵再也忍不住浑身的酸疼,漂亮的菱唇不满的噘了起来。
她真是傻瓜!
有好好的椅子干嘛不坐,偏要像个傻瓜似的杵在这里!
向来率直的水灵,在这倦累的当口,可管不了那么许多,当下二话不说,马上挑了把看来最柔软舒适的椅子坐下,而后满足的叹了口气。
是谁规定丫环都得站著的?以后若回了府,她一定特许丫环可以同她一样,爱坐就坐!
随著脑中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念头,累了一天的水灵不由得呵欠连连。
坐在书桌前的甯顤,看似专注,实则却已经把她的一举一动看入眼中,对于这个踰矩、大胆的小丫环,甯顤没有出声叱喝,只是好奇的扬高了眉头,等著看她在玩甚么把戏。
“呵”她再度不客气的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身下舒服柔软的椅子,让水灵的眼皮开始笼上了睡意,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她已经是点头连连了。
睡眼蒙胧的看了眼尚专注埋首在国事之中的甯顤,她再也忍无可忍的站起身往门边走。
不管!她困得快死了,此时此刻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回去睡觉!
爷没有上榻入寝之前,你可不许随便离开!
倏的,脑中突然响起温大娘严厉的嘱咐,让她硬是拉回了已跨出的脚。
紧蹙著精致的柳眉,水灵满心不甘的再度坐回椅子上,她垮著脸、扁起小嘴,深为自己不平的遭遇感到委屈。
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甚么孽?怎么今儿个会遭受这种悲惨的命运?
她真是咦?
窗边一张看来煞是柔软舒适的长椅,倏然跃入她的眼帘,水灵的唇边缓缓漾起一抹贼贼的笑。
温大娘说不得随便离开,可没说不能睡觉!
既然眼前有躺椅、锦被,她还有啥好客气的?!
她脱了鞋,二话不说便跳上窗旁一张锦绸铺面的躺椅,替自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才一闭眼,便迅速沉进了梦乡。
夜深人静、寒夜暗寂。
偌大的书房里仍亮著烛火,桌前坐著的是敛神专注的甯顤。
夜里的寒气逼人,不时自窗缝灌进来的冷风,更吹得将残的烛火一阵一阵摇曳。
当甯顤看完了皇上交办、研拟的一批奏章,已是未时。
他闭起眼眸,疲倦的揉著双鬓,方才过于专心丝毫不觉,如今一松懈下来,顿觉浑身酸疼不堪。
“丫头,替我槌槌肩头。”他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一阵诡奇的静谧在四周蔓延开来,只听闻窗外萧索的夜风狂肆呼啸而过,衬得偌大的书房益加静寂。
眼前这过分的安静,让甯顤的眉峰不觉紧蹙了起来。
这丫头又是在使甚么性子?难不成她是嫌今天晚上的脾气还没闹够吗?
“丫头,你是”
甯颠恼怒的一回头,身后哪有甚么小丫环的踪影!
他错愕的环顾四周,却蓦然在他休憩的躺椅上,发现一个蜷缩得如同小虾米的娇小身影。
紧蹙著眉的甯顤来到躺椅前,摇了摇睡得不省人事的小丫环。
“丫头,起来!”
“我叫水灵儿不叫丫头”
睡梦中的水灵,翻了个身,喃喃的呓语道。
“好,水灵儿!我要回寝房了,快起来。”甯颠耐著性子,再度唤道。
“我要睡别吵”
仍固执沉缅于睡梦中的水灵,不满的蹙起了柳眉。
亦是疲累一天的甯顤,顿时心生一股怒气。
这名大胆的小丫环擅自在他面前坐下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睡得不省人事只差没打呼,让他这身为主子的尊严可说是荡然无存。
然而眼看这个小丫头娇酣可爱的睡脸,让甯顤深信,此刻就算是八大匹马也拉不醒她。
轻喟了口气,他缓缓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难以置信盯著这名初进府中,行事却无比大胆、莽撞的小丫环。
泵且不论她特矣诶行的言行举止,她确实足他所见过最美的丫环!
一张不该是任人使唤的绝美、脱俗容颜,因为沉睡染上了一层红扑扑的红晕,看来粉嫩可口得让人想尝上一口。
平时总是闪著晶亮、无邪光芒的慧黠水眸,此刻被一排宛如粉蝶儿似的眼睫掩盖著,随著轻浅的呼吸翩然起落。
随著逐渐往下的目光,他的视线蓦然被眼前这双精致小巧、粉嫩中透著水气的樱唇给吸引住,再也移不开视线。
在他意识到自己做了甚么之前,他的手指已经轻轻的滑上她一如想像中柔软、温暖的唇瓣,彷佛看待上好的珍宝,他极其小心、轻柔的轻抚过她泛著粉红光泽的唇!
她纯真、脱俗得宛若三月的百合,让人心生怜惜,而她的大胆、直率却如同多剠的玫瑰,随时都得小心翼翼,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她伤了手。
这么一个融合著美丽、慧黠与率直于一身的奇特女孩,怎会是名小丫环?
他想不透。困惑的摇了摇头,一回神,随即惊觉子夜的寒气逼人。
“水灵儿,夜里天凉,回房里睡吧!”他再度轻唤她道。
“嗯”水灵睡意浓浓的嘤咛一声、竟迷迷糊湖的高举起双臂呓语道:“抱我回房”
没料到她会有此举的甯顤,这会儿可真是愣住了,这小丫环竟然要他抱她回房睡觉?!
错愕的盯著她酣甜可人的脸蛋,以及那宛如婴儿般撒娇的慵懒神态许久,在他意识到自己做了甚么之前,他已低下身来,小心翼翼的抱起她轻盈的身子。
一接触到他温热的身躯,她的身子便不自觉的紧偎向他,试图汲取一点温暖。
怀抱著这个馨香、柔软的身子,一股前所未有的莫名騒动,竟隐隐撩动他平静的心。
他不明白,他怎会容许这名莽撞的小丫环,一再的挑衅、犯上?!
他可是朝中严峻、严肃的“冷面宰相”素来不讲颜面、不苟徇私,处理朝政铁腕、果断,从未有丝毫的迟疑。
少年得志的他自然是遭受不少的妒忌与恶意的诬陷,若非他冷静与严峻的表象,怕是绝无以服朝中众多德高望重的重臣,让他们甘于服从他。
然而眼前这名小丫环,却屡次犯了他的威严,奇怪的是,他竟然不如想像中的生气。
为了顾及他这宰相的尊严,他并未将她抱回丫环的大寝铺,而是将她带回自己的寝房,暂过今夜再说。
将她纤细的身子轻放在锦榻上,看来像是好梦正甜的她,只是嘤咛了声,而后翻了个身再度沉沉睡去。
这小丫头真是可爱得紧!
看着她睡得毫无防备的酣甜睡颜,向来严峻、不苟言笑的甯顤,唇边竟然浮起一抹短暂的笑意。
当翌日清晨,水灵终于从温暖舒适的被窝中悠悠醒来,犹不知身处何处。
自暖呼呼的被窝堆里钻出来,她仍意犹未尽的大打著呵欠,边从容的打量著四周。
这是哪儿呀?!
映入眼中的竟不是简朴、拥挤的仆人房,而是华丽得令她怵目惊心的陌生寝房。
一见这宏伟气派的寝房,以及四周精致、考究的摆设,以及一旁的木架上悬挂著大冰块的衣袍,她就知道自己又完蛋了!
她竟然大剌剌的睡在当今宰相的床上,这下她不送掉半条小命,屁股也铁定被打得开花。
全怪她昨晚一时大意,竟然就这么睡著了,还糊里糊涂的摸进大冰块的房间,睡得浑然忘我,就连大冰块有没有进房来都不知道。
这下她真是要倒大霉了!
现下房里除了她,连一个人也没有,整个偌大的寝房空荡安静得诡异,让她忍不住心底直发毛。
说不准,那个看来寡言深沉的大冰块,不知正等在哪个地方,随时准备跳出来痛骂她一顿!
水灵撩起裙摆,心惊胆跳的仓皇跑出房,就连一双鞋也来不及穿。
匆匆躲回仆人寝房,她忐忑不安的来回踱起步子,好半天也没有半点风吹草动,这叫向来性急的水灵可按捺不住了。
反正她闯下了大祸,横竖都是一刀,要死也要死得痛快些!
她在房里随便找了双鞋套上,便鬼鬼祟祟的摸出房去,才一走出西厢的曲廊,就见到大冰块的跟屁虫正打前头走过。
她得想办法跟他探探口风,虽然这大木头也是个不声不吭的大怪人,但眼前情势危急,也只好勉强凑合著用了。
“流衡!”水灵站在曲廊下,朝他招了招手。
前头的流衡挑了挑眉迟疑半晌,而后还是朝她走了过来。
“水灵儿,有事吗?”
流衡虽有俊挺出众的相貌、武将的英气,然而他的冷却叫水灵不敢领教,要不为了打探口风,她才懒得搭理他。
“爷呢?”她溜著双灵动水眸偷觑了他身后一眼,悄声问道。
“爷上朝去了,怕要午时才会回府。”他仍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
“上朝去了?”她怀疑的大眼在他身上来回溜著。“那你怎么没跟去?”人一心虚,个性也不免变得多疑起来。
“爷吩咐了我些事要我去办,所以才没有跟随爷同去。”沆衡缓缓挑了挑眉。
“那爷今早心情如何?脸色有没有甚么不对?譬若说发青或发黑?”水灵紧张的追问道。
“爷今早没有特别的异状,怎么?”
即使是眼前这个鬼灵精怪的小丫环突然问这种奇怪的问题,流衡仍是一脸平静。
一见从这块大木头的嘴里问不出半点结果,水灵心里头可不舒坦了。
怎么这主仆俩全都是一个样儿的闷葫芦,让人窥探不出半点心思。
“没事、没事!你走吧。”
水灵摆了摆手,心烦的咬起了纤白手指,陷入沉思。
只是望着流衡孤冷、挺拔的背影,水灵想也不想便冲口而出。
“喂,流衡,你会不会笑?”
水灵的声音蓦然唤住了他的脚步。
“会,但没有时间。”
他微微扯了下唇,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去,只留下身后张大了嘴,一脸错愕的水灵。
好个有个性的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