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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春心知开铺子这事是早晚瞒不住人的,与其哪天被人当做错处捅到父亲那里,不如早早的就跟父亲知会一声,她会这么想,也是因着她看出父亲并不是那种古板不知变通的,打定了主意,便趁着这天唐大老爷心情好,借着去书房还书的机会跟他提了提。
去之前她想着先探听探听口风,若是父亲不喜,也只好先瞒着了。
不想父亲却一下子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下她连否认也不行了。
唐辎没想到小女儿会有这样的想法,大为感兴趣的招呼她坐下,“来来,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曼春有些拘谨的坐下,“……衣裳够穿,能吃饱睡好就足够了,我现在每月的月银若是省着些花,不总做新衣裳的话,能省下不少,还有从前年节时您给的没花完的,与其放在那里生霉,倒不如拿出去生些利息。我听人说外头有放债的,却不是什么好名声,就想着干脆贩些针头线脑日日都用得着的东西,虽无大利,到底细水长流,想来只要仔细些是亏不了的,别的我也不懂,每日用的针线好不好还是知道的,才想着开家卖针线的铺子。”
见女儿紧张地说了好长的一串理由,唐辎暗笑,点点头,“谁管铺子呢?”
“是童嬷嬷的儿子,青州来的晁嬷嬷说,他在王家的铺子里做事做了七八年,没犯过大错,来之前正要提拔他做二掌柜,可见不是个无能的,再请个能写会算的做账房,招两个伙计,雇几个染工,就差不多了。”
唐辎见女儿讲得头头是道,笑道,“你这小丫头倒和你姐姐的脾性不一样,也罢,你既然心里有了成算,我也不拦你,只是需让他们每个月给你报账,亏了赚了都不可声张。”
事情意外的顺利,得了父亲的首肯,她心里就有了底气,传信让王勤将铺子的事准备起来,又给了他四百两银子让他进货。
青州王家是新到泉州的,账面上的事不敢找外头的人,王勤既然作为掌柜就不该插手账房的事,也是为了避嫌,他便去找老管事借了个能写会算的年轻伙计,请他帮两年忙,这人原是老管事底下账房先生带出来的学徒,因他肯吃苦,做事也踏实,得了师父的青眼,才将他带出来,王勤管着的针线铺虽小,到底是独当一面,且又不是卖给唐家,那人便答应了。
染工、伙计这些找牙行就能办成,牙行打听到是同知老爷家亲戚开铺子招人,也不敢马虎,很快就把人都找齐了。
请来的染工是个老手艺,四十出头的年纪,带了两个徒弟,王勤跟他定下工钱,约定若是一年后铺子生意兴盛,再商量分红。
只是进货的事却多耽搁了几日,别人见王勤是个年轻后生,又是刚从外地来的,就有欺生的虚抬价格,便是牙行经纪那里也不好说话,王勤只好四处寻觅,顺便摸摸泉州市面上的行情,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恰逢一个湖州商人因生意折了本,不得已要贱卖一批丝线,要价五百两银子。
王勤看了货,与他还价还到了四百六十两,下了十两银子的定金,便转回来告诉曼春。
曼春一听光是买丝线的钱就花了四百多两,不由有些吃惊。
仅仅是进丝线的钱,这四百两银子都不够,此外采购染料也要不少银钱,还有雇人的花销和其他的零碎花销。
有心问一问,可王勤毕竟是外男,她总不好私下相见。
又一想,既然父亲不拦阻她开铺子,何不借前院书房一用?这会儿兄长多半正在那边读书,她就只在院子里站站,光天化日之下谁也不能说什么。
童嬷嬷却不赞成这主意,曼春就道,“咱们试试,没准儿大哥就同意了呢?”
府里藏书最多的就是前院书房,曼春自从上回收了姐姐一套《王摩诘全集》,被王氏逮着机会将她说了一顿,就时常来前院书房找些书看,唐松见妹妹来了,也只当她是来借书的,跟她点了点头,就低头继续看书。
“大哥,”曼春在东厢门前站住了,见西席不在,悄悄松了口气,见唐松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她顿了一下,道,“能不能请大哥帮个忙?”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童嬷嬷的儿子现在正在外头,我托他买些东西,需得交代清楚,能不能请大哥派人把他叫过来,说几句话就行。”
唐松朝她招招手,让她进去坐,又叫小童去拿些茶水点心,问了她几句,道,“怎么想着叫人到这儿来?这里到底是书房。”
听出唐松语气里的不赞同,曼春也不敢再要求了,就道,“实在是没有别的地方了,是我想的不周到,那……还是让嬷嬷出去跟他说吧。”
唐松点了点头,妹妹是自家人,身边又总跟着人,也没什么,可要叫个外头人来这里却不妥当。
曼春面上露出失望,手帕绕在指尖,耳垂泛红,尴尬道,“……我、我走了,大哥你读书吧。”
见她这样,唐松也不忍再责备她,“下回要买什么,若是跟采买上不好说的,就跟我说,我去给你买来。”
又嘱咐童嬷嬷,“好好服侍二姑娘。”
曼春见他对童嬷嬷神色淡淡,知道他恐怕是误会了,以为是童嬷嬷挑唆的这事儿,可是又不好解释,笑了笑,转过身便对童嬷嬷说,“还真让嬷嬷说对了,这样不行。”
唐松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童嬷嬷去后角门外见了儿子,和他聊了一会儿,便让他去附近的茶馆歇一歇。
她回来跟曼春解释道,“说是买的货多,所以原先准备的银钱就不够了,但丝是好丝,错过了可惜,那丝商打算回乡了,把他的货都包下才愿意降些价钱。他说以前跟着师傅去过湖州,亲眼见过那里的七里丝比别处都好,便是从当地收货,价钱也比别处的丝价高出一份,他怕自己年轻走了眼,还请了懂行的师傅去看了,也说是好丝。”说着,她拿出个布包打开,取出两缕丝线给曼春看,“这颜色暗的是市面上一般的丝线,”又指着另一缕颜色莹白的,“这白的就是铺子里要进的货。”
曼春把两缕丝线拿过来放在一起就看出不同来了,那白丝又细又匀,柔润洁白,她洗净了手,用指甲从两卷丝里各挑出一根,轻轻劈开拽了拽,确实,那白丝相较于普通的丝线更加坚实柔韧。
这下心里便踏实下来,当即取了三百两银票让童嬷嬷给王勤送去。
后角门上的婆子和童嬷嬷是相熟的,见童嬷嬷又出来了,就笑道,“您这是怎么了,又落下什么东西了?”
“嗐!”童嬷嬷笑道,“我这还没老呢,忘性就大了,天热了,给儿子做了两件夏衫,好让他替换着穿,一扭头就忘了,得亏刚才嘱咐他先去吃个饭,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
那婆子一听,捏了捏包袱里头没藏硬东西,就赶紧给开了门,“那就快去!快去!”
童嬷嬷去茶馆找到儿子,把包袱交给他,又小声嘱咐了几句,母子两个便分开了。
童嬷嬷也没直接回来,她去买了些炒瓜子炒花生,又买了半只烧鸭,到了后角门上就把烧鸭给了看门的婆子。
那婆子搓着手笑道,“看我这馋嘴,总吃姐姐的东西,怎么好意思。”
童嬷嬷道,“快别跟我客气了,这鸭子是刚做好的,还热着呢。”
曼春用攒下的钱开铺子这件事倒给了唐辎一些启发,思量了几日,这天晚上就和王氏说起了大女儿唐曼宁,眼看长女已经十二岁了,该学的东西应该学起来了,就问大女儿会不会看账。
王氏看看女儿,叹道,“这才刚学了半年,家里的账还行,都能说的头头是道,外头的账也给她瞧过,却是不通,也不认真学。”
唐曼宁撅着嘴,摇摇唐辎的袖子,小声道,“父亲你看——你家太太又告我的黑状!”
唐辎点点她,笑骂,“调皮!该打!”
他对王氏道,“能把家里的账看明白,也很不错了,外头铺子里的事她没经过,钱也赚不到她手里,自然不会花什么心思。”
看看女儿天真不知愁的样子,他疼爱道,“有件好事要给你做,你做不做?”
唐曼宁转转眼珠,“什么好事?您先说说看。”
“我给你三百两银子。”
见女儿一脸喜色,他道,“再给你个管账先生,你自己再凑些私房钱,开一家铺子,至于开什么铺子卖什么货,随你去想。”
唐松不动声色的看了父亲一眼。
王氏有些吃惊,“老爷,她还小呢。”
唐辎看看惊讶的女儿,对妻子道,“你总觉得她小,焉知她就一定做不成?”
唐曼宁心里雀跃了起来,朝父亲笑笑,想了想,“能找人帮忙么?”
“可以,不过,你兄长和妹妹那里也有一样的事要做。”
唐松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自己的事,愣了一下,就听见妹妹欢快的问他,“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了?你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