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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曼春收到父亲派人送来的三百两银票的时候还惊了一下,直到从姐姐那里听说兄长和姐姐也得了,还是开铺子用的,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姐姐想做什么?”
唐曼宁很感兴趣的问她,“你呢?打算开个什么铺子?要不咱们合伙吧?”
唐曼春的铺子都快开张了,这事儿是决不能露出去的,就摇头道,“还是各开各的吧,那样才有意思。”
她笑道,“我打算开个针线铺,倒不用太多本钱,专卖针和各色丝线,姐姐你呢?”
唐曼宁撑着下巴想了半天,“要不……我开个绣铺?就是好绣娘不太好寻。”
曼春随口道,“要是有门路,弄些洋货转卖出去,也是很挣钱的。”
唐曼宁白了她一眼,嗔道,“你以为我不想?可惜那一行不是好进的,要占着好大一桩银钱,别说咱们三个合起伙来,就是把家底都抖出去也不够。”
曼春奇道,“谁说非要那些贵的要死的东西?也不是非宝石香料不可,你就是只弄些胡椒,运到北边也能赚不少呢,听说有人把南边的瓜果用坛子密封了运到京城贩卖,为此还发了家呢。”
唐曼宁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见曼春发愣,她脸一垮,“原来是随便说的。”
曼春略心虚,“我也是听嬷嬷说的,不信你去问她。”
唐曼宁飞快地扭头去看童嬷嬷。
童嬷嬷笑道,“南边的瓜果到了京城价钱的确是要翻上几番,这边几十个大钱就能买一筐的东西,在京城却不是寻常人家吃得起的,只是贮藏这东西也是有密法的,还得要快船,不会弄的,没几天就都烂了,本钱都要赔光。”
唐曼宁往桌子上一趴,“好麻烦,看来做什么都不容易。”
“大哥呢?他怎么说?”
唐曼宁声音有些郁闷,“他说要和人合开一间书肆,也卖书,也承接刻印。”
她长叹一声,“你们都有了主意,我还没想好干什么呢!”
曼春忍不住笑了起来,被唐曼宁瞪了一眼,她赶紧收了笑容,安抚道,“与其在这里长吁短叹,还不如赶紧去找个好管事,不论做哪一行都缺不了这个。”
唐曼宁问她,“你已经找好了?谁?父亲给你找的人?”
曼春抿嘴一笑,“不是,是我嬷嬷的儿子。”
唐曼宁面上就露出几分茫然,“谁?”
“童嬷嬷的儿子,他原先一直在山东,刚来泉州没多久,原就是在铺子里做事的,是个懂行的。依我说,你倒不如去问问太太,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也许能给你一些建议呢。”
“哦,”唐曼宁讪讪一笑,“说的也是。”
送了姐姐出去,曼春摇了摇头,问童嬷嬷,“您说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泉州港,数不清的大小商船来来往往。
一支由十五六艘远洋海船组成的船队通过了战船的盘查,准备靠港。
船上水手们听到了船主的命令,一个个兴奋地嗷嗷大叫,有的干脆脱下上衣爬到了桅杆上向海岸的方向张望。
别的水手都被呵斥着下来干活儿了,程孟星还不舍得下来,孙承嗣干脆喊话让他在上头待着,免得他下来捣乱。
程孟星手搭凉棚看了一会儿,向下探着身子喊道,“老大!二哥的船进港了!”
看他这样子,甲板上的人都笑了起来,有老成的水手摇摇头,程孟星毫不在意,过了一会儿,又大声喊,“后面的船跟上来了!”
孙承嗣站在舵工身旁,朝程孟星挥了挥手,虽然他也想像师弟那样爬到最高处去瞭望,可他身为船队的首领,船队还没有靠港,船上的货还没有销出去,水手们还没有分到钱,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哨船很快带来了消息,二当家沈凤引着一名穿绿袍绣鹌鹑补子的官员和两名小吏登上了大船。
孙承嗣听到消息,忙换了一身体面衣裳,收拾的干净整齐,前来拜见。
那绿袍小官虽只是九品,却是市舶司的正经官员,专管船只出入港口的税务,没人敢小瞧,这人倒也是个有眼色的,见孙承嗣这船主年纪轻轻就领着十几艘大船,人又生的丰伟俊秀,举止也斯文有礼,便先生出几分好感,又见孙承嗣只是拱手作揖并不跪下磕头,得知他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心里虽感到稀奇,却也没在脸上露出来,拱手还了半礼,“听阁下口音不似闵地人士?”
“在下原是京兆人。”
那官员点了点头,道,“依着律法,凡香料、药物及宝货皆是十五税一,余者三十税一,尔等需将货物明细呈上待我验看。”
“理该如此。”孙承嗣让人端上茶点招待,去船舱里取来了早就准备好的货物清单。
那官员将清单拿在手里看了两眼,笑道,“看来此次收获颇丰啊?”
“侥幸不折本罢了。”
那官员探问了几句,心里有些拿不准,忽然听对方问道,“在下三年前启航之时,市舶司新任的李大人才赴任不久,泉州府同知唐大人是他的妻弟,如今这两位大人……?”
官员的面上露出谨慎,“阁下与两位大人是——?”
“……家中原是故交,唐大人对在下亦有恩情,几年不见,也不知是否升迁了,正打算这次上岸后就去拜会。”
那官员闻言就露出几分亲近之意,“原来如此,两位大人如今仍在泉州,李大人正是在下的上官。”他心里琢磨着也不知这人(孙承嗣)是李提举的什么亲眷,这货和李家有没有干系?
孙承嗣从袖筒里取出一张名帖双手奉上,那官员接过一看,竟是唐同知本人的名帖,面上当即添了几分笑容。
此人到底也是正经科举入的官场,眼界和那些小吏自是不同,因孙承嗣身上是有功名的,比起别人,自然要高看他一眼,又因其人和李提举的姻亲有旧,过手的东西便没太严苛,十几艘船验过之后,见与清单上没什么出入,便写下勘合,令其靠岸后自行到市舶司缴纳。
办完了事,天色也不早了,这官员索性就留在船上与他们一同进港,孙承嗣叫人摆上酒席亲自招待,沈凤则悄悄将一袋物事塞给了官员的随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人渐渐熟稔,便称兄道弟起来,那官员借着微醺的酒意问道,“贤弟既有功名,如何操起此业?”
孙承嗣笑着给他斟了杯酒,“说来也话长……”
那人笑着拍拍他的胳膊,一脸了然,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一阵呜呜的号角声,几人赶紧起身走到船舷处,见码头已经近在眼前,码头沿岸几百艘大船摩肩接踵,小船则不计其数,桅杆林立,旌旗飞扬,好一番繁忙景象。
那官员见孙承嗣等人皆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叹道,“漂泊在外方知故土难离啊!”
恭恭敬敬的把那官员送走,孙承嗣嘱咐沈凤和程孟星两个师弟,“虽靠岸了,还是不能大意,咱们这几年的辛苦可不能白费。”
“老大,你放心吧!”程孟星嚷道,“哪个敢来动咱们的东西,保管叫他有来无回!”
沈凤素来沉稳,他见码头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接海客的小经纪牙人,就道,“还需令水手们不得下船。”当即就吩咐了下去。
那些小经济牙人已经在不停的向船上询问货物,又有熟识水手的在那里搭话,孙承嗣见有两个是与舵工认识的,就问他是否是熟人,舵工道,“他们是小可的同乡,在此多年讨生活的。”
孙承嗣道,“既是你同乡,且请上来。”
那两个经济牙人上得船来,见孙承嗣和沈凤穿的体面,先朝他二人作揖行礼,后又与同乡舵工问好。
孙承嗣道,“我这里有些宝货香料,不知二位可有什么办法?”
那二人对视一眼,大喜,“只要是好东西,何愁没有去处?只是行里规矩,进了商馆,要照着货值论资排辈,不知客长手里有多少货?”
那舵工道,“我们船主十几条船,有的是好货,又不是那等散客,你们休要瞧不起人。”
那二人一听,忙作揖赔礼,“客长勿要误会,我等万万没有此意!还请少待,我们这就回去叫人来看货。”随后便急急忙忙下船去了,旁的经济牙人也有听见的,个个竖起耳朵,有不少机灵的返身就往城里跑,就怕被别人赶在前头。
孙承嗣对沈凤道,“趁着这会儿看货的人少,叫人把要送到市舶司的货分出来,回头去把税缴了,也好安安心心做生意。”
时候不长,就来了十几拨看货的,其中一个姓马的宝货商人最是势大,因此便由他做东,在酒楼招待孙承嗣、沈凤以及一干来看货的商人。
这些商人并不多饮酒,各自皆克制着,酒过三杯,那位马大官人便询问道,“敢问客长,这次带回了什么宝物?”
孙承嗣打开他带去的一箱东西,宝货有珍珠、犀角、象牙、珊瑚、玳瑁、猫儿睛、琉璃等物,又有外国来的织金软锦、驼毛缎、鲨鱼皮,此外还有香料药物一二十种,他随手拿起一只瓶子,从里头倒出几粒黄白色的东西给他们看了一眼,“大食国的*,”又取出一样,“真腊的金颜香。”随后便撒开手,请众人随意看。
那马大官人只专注看各样宝货,不多时便拉了孙承嗣去一边谈价钱去了,沈凤与众人谈笑着,暗暗打听市面上各样货物的买卖,众人见他年纪虽轻,却是一支船队的二当家,既是有心交好,也是佩服他的本事,一顿饭吃下来,生意尚未谈成,倒已经定下了好几桩宴席。
宴毕,马大官人和另一位姓蒲的香料商人跟着孙、沈二人去船上,余下的人虽然还没有谈成生意,也都跟去看热闹了。
马大官人趁机请众人做了保人,他一共要了七万六千五百两银子的货,得知孙承嗣他们在城里尚没有住处,这些日子还要住在船上,就提议用一座价值四千两的绸缎庄和一座价值两千两的花园子抵了六千两的债,孙承嗣不费工夫就得了宅院和铺子,自然没有不肯的。
马大官人就领了孙承嗣等人去看绸布店,那绸布店面阔三间,很是气派,内里还有一处厅堂,两边的屋里三面有橱,橱内都是各色绫罗缎匹,往后走却是后宅了。那花园子离绸布店只有半里路,是个极清净的所在,前后里外百余间屋子,多少人都住得。马大官人那花园子里原就藏了十个大桶,每桶装了五千两银子,他又叫人从别处搬来四个,正好凑成七万,十四个大桶都用封皮记号封好了,还差五百两,便又从自家店里取了五百两现银,都兑与孙承嗣。
待写好了契书,又叫人开箱,取出五十两一包的银子共总二十包,整整一千两,分与众保人作为答谢。
众人见他拿出明晃晃的白银来做谢钱,皆笑道,“可见是和气生财!”
眼见着天要黑了,孙承嗣将藏银子的库房锁了,便招呼众人要设宴相酬,私下嘱咐沈凤速速回船上去调集几个心腹去花园子里守着银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