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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夫人对几个年纪小的姑娘说道,“从明儿起你们大姐姐和二姐姐也要和你们一起读书去。”
三姑娘唐曼锦将视线从唐曼宁和曼春的头上挪开,笑道,“祖母放心吧,有我呢。”
王氏扫了吴氏和唐曼锦一眼。
吴氏笑意一僵,给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闭口,唐曼锦撇了撇嘴,不吭声了。
吴氏问唐曼宁,“大丫头和二丫头有没有书?”
不过是几本启蒙用的书册罢了,难不成家里还找不出?唐曼宁微微一笑,“不知道三妹妹她们学到哪儿了?”
吴氏一向只把心思放在儿子身上,何况她识字不多,哪里知道女儿读书的事?愣了一下,一时没有答话。
唐曼锦见母亲答不上来,羞恼地咬了咬唇。
唐曼宁身上穿的罩纱绣裙是今年宫里才兴起的新花样,她一直想要,跟母亲磨了好久,偏偏府里的好绣娘轮不上她支使,母亲手下的绣娘则忙着准备献给太夫人的寿礼,也抽不出空来,要是到外头的绣坊去订做,少说也要十几二十两银子,她一个月才二两例银,就是母亲添补些,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可这唐曼宁今天才刚回来,就穿了新裙子出来……也太气人了!
长房的人不在,她就是姐妹们中间最大的,如今忽然冒出来这么两个人,见了面就得低头行礼,凭什么!
长房又怎么样?别以为她不知道,哼,祖父其实一点儿都不待见大伯,若不是太姨娘出身低,他爹才该是这侯府的世子!……想到这里,唐曼锦不逊的瞥了唐曼宁两眼,傲然道,“姐姐可曾读书?教我们的姜先生可是有名的才女,资质差的她可瞧不上。”
曼春眼看着她羞恼、咬牙、愤愤、怔愣,最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豁然开朗了似的,竟说出这番话来,不禁愕然。
这真是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姑娘?怎么这个样子?
来之前,她还想着,这几个堂妹虽未必及得上姐姐,至少也不会太差——她忍不住扫了眼吴氏,吴氏正露出手腕给田氏看她的镯子。
唐曼宁笑吟吟的,“读的呀,如今正在读《诗》和《礼》,就是不知道你说的那位姜先生教到哪儿了?”
五姑娘唐曼瑗见唐曼锦神色不忿,知道她一向好强,是个不肯服人的,怕她脾气上来说出些让长辈不喜的话,不等唐曼锦再开口便插嘴道,“从过了年,先生就带着我们学《治家格言》、《增广贤文》和《女儿经》,《诗三百》和《礼记》还没学到,不过先生有时也会提起一些。”
这几本书唐曼宁刚启蒙的时候就读过了,只是不确定曼春有没有读过,即便家里没有富余的书本,派人去书肆现买也来得及,“这几本书倒是有的,多谢妹妹。”
唐曼锦瞪了唐曼瑗一眼。
唐曼瑗本是好意,不想姐妹们之间闹得太僵,这会儿见唐曼锦不识好歹,心里也有来了气,转过脸去不理她了。
没过多大会儿,四姑娘唐曼颖不知和唐曼锦说了什么,两个掩着嘴偷偷笑了起来,唐曼锦一边笑着,一边拿眼睛去瞄唐曼宁和唐曼春。
曼春心里不喜,扫了她们一眼,心道以后还是离这两个小姑娘远些,免得生出事端。
她见王氏正和林夫人说事,便把唐曼宁引到一旁,略略压低了声音,对唐曼宁道,“姐姐,那《治家格言》、《增广贤文》和《女儿经》咱们都读过了,再听一遍也没什么,只是如今正学着的《诗三百》和《礼记》才讲到一半,若是丢下了,未免可惜,不如明天见了先生,和先生说说——”
唐曼锦原本就离她们不远,她耳朵尖,这会儿听见了曼春的话,过来道,“二姐姐说什么?”
曼春笑笑,“没说什么。”
唐曼锦转转眼珠,觉得唐曼春似乎不像唐曼宁那般脾气厉害不好惹,就道,“姐姐既然已经学过了,再听也是无益,要不明儿我替姐姐去跟姜先生说一声?”
对方虽笑靥如花,曼春却不想和她多说,“不用了,多谢妹妹,多听一遍有多听一遍的好处。”
唐曼锦嘟着嘴,“姐姐既然不想听,又何必勉强自己呢?”虽然极力想要装出一副亲近样子,眼睛里却难掩得意。
曼春心中微冷,看着她的眼睛,低声正色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听先生讲课?该学什么,不该学什么,自有先生做主,三妹妹还是不要乱传话的好。”
被人说到脸上,唐曼锦有些绷不住了,只是这里到底是太夫人的地方,她可不敢像在自己屋里似的大声说话,心有顾忌,便跟蚊子哼哼似的说了句,“姐姐误会我了——”
曼春冷笑,“不敢。”
唐曼锦偷偷睃了一眼太夫人那边,见没人留意这边,便撇撇嘴,“我倒觉得……”
“好了——”唐曼宁行云流水般把两人隔开,安抚地拍拍唐曼锦,避过众人的视线,附在唐曼锦耳边,话里的意思却一点也不客气,“再纠缠不清,小心我收拾你!”
唐曼锦脸一僵,蓦地想起小时候因为撕了唐曼宁的书被她举着戒尺追打……慑于唐曼宁的气势,她咬了咬唇,哼了一声,没再挑事。
众人待了约有一刻钟,说了些家长里短的话,太夫人便道了乏,留下侯爷与她一道用饭,把其余人都打发走了。
唐辑跟了唐轶说要去他那里吃饭,林夫人嘱咐了两句,出门上了肩舆很快就走了,砗哥儿和他乳娘也不见了踪影,二老爷和三老爷兄弟两个走在前头,说约了朋友在外头吃饭,回去换身衣裳就得出门,独独留下王氏妯娌三个和一班儿女。
唐松不想跟在一群妇孺后面慢慢地走,就告辞一声,先回去了。
看着唐松的背影,吴氏对王氏叹道,“大嫂可算是要熬出头了,等松哥儿成了亲,您就等着享清福吧。”
从庆僖堂出来,经过唐侯爷和林夫人所居住的敦本堂南边的花园,王氏几人在前面走着,身后跟着男孩子们,与唐曼宁这些女孩儿们隔了十几步远。
五姑娘唐曼瑗对唐曼宁说道,“姐姐明儿来家学吗?”
唐曼宁道,“我还不知道你们在哪儿读书呢,我记得以前是在庆僖堂外头小花厅旁的跨院里,那里有几扇特别亮堂的大窗,如今换地方了吗?”
唐曼瑗笑嘻嘻道,“已经不在那里啦,如今是在后头清凉园的撷英阁和蕴秀轩里,姜先生教读书和琴棋书画,薛大姑教女红,一人一天轮流着来,明天是薛大姑的课。”
唐曼瑗见长姐听得认真,说的就更起劲了,叽叽喳喳小麻雀似的把学堂的事都倒了出来,“上午一个半时辰,下午一个半时辰,姜先生和薛大姑都是好脾气的,只是不许人随意迟到早退,要是坐得累了,趴在桌上歇会儿也成——”
唐曼锦插了一句,“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坐不了一会儿就这儿疼那儿酸的?没用!”
唐曼瑗皱皱小鼻子,朝她做了个鬼脸,避到唐曼宁身侧,继续道,“江姑姑是和我们一起的,不过她读书好,也读得快,她看的书都是姜先生另外教的,和我们不一样。”
告别了二太太三太太,一行人回到住处,唐松正在院子里逗雪花玩,棠哥儿欢呼一声就扑了上去,王氏道,“还玩什么!快去洗漱洗漱,该吃饭了。”
又对曼春道,“回你屋歇着去吧,一会儿叫人把你的饭菜送去,不必再过来了。”
王氏见唐曼宁的神色,心知她要说些什么,斥道,“你也去梳洗梳洗,我累了,别给我添堵。”便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回了上房。
唐曼宁陪着曼春回了屋子,自己心里也是不自在,道,“今儿早些歇了吧,要我说,颠簸了这一路,合该多歇几天,偏偏明儿就叫咱们去家学。”
对于王氏先前的那番话,曼春并没有在意,或者说,她根本就没留意,刚才在庆僖堂的时候她不敢走神,后来从庆僖堂出来的这一路上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唐家和祖父的事。
看到祖父,她就想起从前在水月庵时,唐家莫名停了供奉,又莫名被罢了官,等到后来她在袁家管了家,有了自己的人手,悄悄派人去京城和泉州查探一番,才明白当时唐家确实是出事了。
只是其中缘由众说纷纭,有的说安平侯在元宵佳节之时于天香楼上醉酒写了首诗,被圣上叱责“狂悖”,进而罢官,还有的说安平侯御前失仪,招致弹劾,还有人说是因为有人告发安平侯府强占民田、逼良为贱、放印子钱,纵奴逼死人命,圣上看在唐家世代功勋的份上网开一面,才没有杀人。
唐家被罢官除爵抄家,迁回原籍,一府的人都倒了霉,她父亲也跟着丢官去职,一大家子无论读书不读书的,一律都抹了功名——自然也就没人再顾得上她了。
而且,也是在唐家倒了以后,才渐渐传出一些风声,说什么当初圣上继位,安平侯当酬首功,可圣上硬是压着没封,可见是有些不妥之处,至于究竟有什么不妥却莫衷一是,各种说法影影绰绰,有传他意图匿藏先帝子嗣的,还有传他居功自傲的,甚至还有传是他亲手害死的先帝,这其中的缘故,曼春甚至不敢太往深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