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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这几天一直忙着陪林夫人招待客人,根本顾不上自家的事,曼春行事倒也自在。
福慧年纪虽不大,在拐子那里的时候却是坐惯了活儿的,挑水、做饭、缝补衣裳,样样儿都做得,她在一条巷胡同住了几天,被教了些规矩,来到曼春这里以后倒没像别的新进府的小丫鬟那般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敢。
因宋大家的这阵子经常被人叫出去帮忙,曼春就把福慧交给了姚氏管着,叫姚氏带她学学规矩,姚氏是个不爱生事的,福慧跟着她,也免得被人瞧见了问这问那的生出事来。
等过了太夫人的寿辰,她们就该搬去清凉园了,到时候没了王氏的掣肘,再好好安排这些小丫头们。
唐松跟学堂里请了两天假,早早地就回来了,可没过多大会儿就又被人叫了出去,出门时正巧叫曼春撞见。
“大哥?”
唐松见是妹妹,就道,“我有事出去一会儿。”
曼春看看头顶的太阳,“大哥你去哪儿?”
唐松摆摆手,什么也没说。
曼春追了两步,“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用等我吃饭了。”
“姑娘,要不……婢子跟去看看?”素兰在身后问道。
见唐松脚步匆忙,曼春张望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用了,兴许是有什么事,这几天府里生人多,你们不要乱跑。”
曼春叫人去厨房要了醒酒汤,给唐曼宁喝了,唐曼宁扶着脑袋,“什么时辰了?我怎么听着外头像是有大哥的声音?”
曼春往她嘴里塞了颗腌梅子,没好气的道,“你倒是耳朵灵,醉成这样了还能听得出来,刚才大哥回来了,不过又出去了,叫咱们不用等他用晚饭了。”
“什么时辰了?”唐曼宁眯着眼睛,强撑起胳膊探头往外看了看,又倒了回去,嘟囔道,“还早呢……”
“你睡吧,回头我叫人去庆僖堂说一声,就说你醉得起不来了,只能明儿一早再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唐曼宁忽然睁开了眼睛,舌头有些打结,“不——行,你、你一定得喊起我来,要不然、不然……”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似乎想不起来接下来要说的。
曼春平轻轻拍拍她,安抚道,“知道了,我说笑的,过会儿就喊你,喏——”曼春侧了侧身子,“有葛嬷嬷在呢,我要是不喊,葛嬷嬷也要喊的。”
唐曼宁立刻去看葛嬷嬷。
葛嬷嬷先前替大姑娘换衣裳已经累得出了一身的汗,她也顾不得擦,刚抱了薄被来给大姑娘搭在身上,闻言道,“姑娘快歇着吧,再睡个把时辰就该去庆僖堂问安了,到时候要是起不来,老太太那边儿可是要不高兴的。”
唐曼宁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葛嬷嬷送曼春出来,回头看了一眼,曼春看出她的疑惑,笑笑,“不必担心,今儿席上姐姐替曾祖母挡了几杯酒,才有些醉了,倒未曾失礼,那酒想来是后劲儿大些,当时不显,如今才发出来。”
这么说,大姑娘显然是在太夫人跟前得了脸面,葛嬷嬷先是一喜,随即又忧道,“这会儿醉成这个样子,回头庆僖堂那边……”
曼春道,“不碍的,今儿喝高了的又不止姐姐一个,我们出来的时候,祖母正叫人抬了肩舆来,接四姑母去歇息呢。”
明天就是寿辰了,曼春不敢马虎,回了房,叫人拿出明后两天要穿的衣裳,见衣裳因搁在箱子里被压出了些许折痕,便赶紧叫人烫了熨斗来,将衣裳裙衫都熨平了,把自己调配的淡香捏了几片放进熏炉,拿竹笼罩了,搭在熏炉上给衣裳熏香。
盯着人做完这一切,她才倚在床上歇了会儿。
童嬷嬷过来给她扇了扇扇子,轻声道,“姑娘不用怕,明儿跟着大姑娘她们就是了。”
曼春睁开眼睛,弯了弯嘴角,“我不是怕,毕竟是长辈的生辰,来得客多,我……”她顿住了,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挽住了童嬷嬷的胳膊,靠在嬷嬷肩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咱们在这里没有依靠……嬷嬷,要是能有一天离了这里,自由自在的过自己的日子,不用再看人脸色,该多好……”
童嬷嬷一阵心疼,轻轻抚着曼春的肩膀,“总会好起来的,等姑娘再大些,说了人家……”
曼春往童嬷嬷怀里钻了钻,“我才不嫁,谁知道会定个什么样的人?父亲在的话,还能听我说两句,她、她——巴不得叫我过不好……”
“不会的,咱们给老爷写信,”童嬷嬷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湿意,忙放轻了声音安抚道,“姑娘的事,老爷都记得呢。”
曼春哭了一会儿,抽噎着抬起了头,擦擦眼睛,“我没事了,嬷嬷,把你衣裳弄脏了。”
童嬷嬷去拧了块帕子给她擦擦脸,“姑娘是老奴抱大的,打从姑娘一生下来,老奴就跟着姑娘了,以后若是姑娘不嫌弃,姑娘去哪里,老奴就跟去哪里——有什么为难事,咱们商量着来,姑娘不要怕,就是将来老爷不能给姑娘做主,不还有舅老爷舅太太他们呢?大不了咱们离了这里投奔舅老爷和你外祖母去,天底下什么事至于让人为难成这样?不怕,不怕。”
这番话劝得曼春心里宽松了许多,她破涕为笑,往外看了看,“嬷嬷你胆子也大了,幸亏外头没人。”
不过,童嬷嬷的这番话倒是给了曼春新的想法,她做不到的事,打听不来的消息,别人却未必没有办法。
她知道侯府大厦将倾,想要做些什么,却又无能为力,甚至她还让王勤悄悄儿去办了另外的身份文牒,想着大不了到时候往别处一躲,用新身份继续生活下去,可是,这种事想着容易,做起来却有着重重困难。
首要的一点,将来唐家若真是被抄了家,必然要点检上下人口,父亲是官身,必然躲不过去,姐姐和兄长也不可能丢下太太独自逃命,何况还有棠哥儿,一牵扯就是一大串。
今年是永辉二十三年,也就是说,圣上已经在位二十三年了,听姜先生说,明年的万寿节是圣上的六十大寿,必定比以往都要隆重,圣上五十大寿的时候就曾远赴东岳封禅,这一次还不知要怎么大操大办呢。
圣上是永辉三十年驾崩的,第二年便改元景元,距离现在还有七年,可唐家被抄却是永辉二十六年年末的时候,二十七年开春,唐家的男丁被流放,女眷被遣返原籍。
想到这儿,她心里一动,问童嬷嬷,“嬷嬷,唐家在外头名声怎么样?”
曼春被童嬷嬷叫醒,昏昏沉沉的洗脸梳头,如今白日渐短,早晨起来的时候天色还早,也有了些许凉意,她觉得鼻子微痒,揉了揉,便打了个喷嚏。
童嬷嬷忙给她披了件披风,又冲了杯姜茶让她喝了,“昨儿夜里忽然冷了,姑娘可不能受了凉。”
曼春推开窗户,一丝冷意袭来,她拢了拢领口,“我去年秋天做的那件夹衣搁哪儿了?”
童嬷嬷道,“那件衣裳不是紧了?”
“紧了正好穿在里头。”那件夹衣是去年天刚冷的时候做的,就是为了穿在里面挡风保暖的,因此特别合身,今年她虽长了个子,身上却没怎么长肉,想来应该还能穿。
童嬷嬷便开箱子把她要的找了出来,曼春把夹衣穿在了里面,为了保暖,裙子里头又多套了条膝裤,好在她新做的衣裳都有些宽松,外头倒是看不出来。
曼春打扮好了,便出了房门往姐姐那边走去,因听见了王氏说话的声音,便站住了脚,在门外廊下停住了。
王氏正在唐曼宁屋里吩咐葛嬷嬷找出厚衣裳来,唐曼宁却不愿意,“那件是紫红的,跟今天穿的颜色不搭配!”
王氏急着要去对面儿子屋里看看,便对葛嬷嬷道,“给她穿暖和些。”便匆匆出来了。
曼春屈膝行礼,王氏哼了一声,越过曼春往对面去了。
唐曼宁正在屋里闹脾气,嫌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行,葛嬷嬷说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让她穿上那件紫红色的夹衣,唐曼宁见妹妹来了,一指曼春,“她也没穿呢,哪里就冷到这个程度了?”
曼春见葛嬷嬷为难,就掀了掀自己衣角,“谁说我没穿,喏,里头穿着呢,膝裤也穿了两层。”
唐曼宁摸摸曼春的夹衣,见那夹衣做成了收腰的样子,便叫葛嬷嬷也给她改成一样的,葛嬷嬷手里捧着那件紫红色贡缎做的新夹衣,有些为难,曼春道,“这么新的衣裳,改了实在可惜,有没有以前穿小了的?改起来也快,收个腰就成了。”
葛嬷嬷坐在灯前飞针走线,唐曼宁一会儿看看天色,一会儿催促两句,曼春道,“今儿是贺寿的正日子,曾祖母肯定要仔细打扮,咱们就是比平时晚上个一刻半刻的也无妨,真要是迟了,会有人来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