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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夫人正心烦,听到外头的吵嚷声,心道这是那一房的丫头?好没规矩,正要让人去外头看看,唐曼春和唐曼宁已然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门口的丫鬟要拦都没拦住。
林夫人有些生气,“怎么回事?大老远的就听见你们嚷嚷。”
曼春扶着姐姐,“祖母,孙女活不了了!”
“混账话!”林夫人怒道,听到外头的哭喊声,又问丫鬟,“外头是哪个?”
丫鬟站在门口看了看,“是大太太。”
林夫人皱了皱眉,看看这两姐妹,叫人把她们扶了起来,两人不敢坐,林夫人也不勉强,叫人去传王氏。
王氏抹抹眼泪,把手里的竹条往旁边一扔,抚了抚头发,捋捋衣裳的褶子,便迈步进了敦本堂正房。
看见林夫人,王氏一捂帕子,又哭上了,“母亲!”
林夫人这会儿听不得这动静,脸色立刻不好了,林嬷嬷知机,忙低声把王氏劝到一旁,“太太别伤心了,有什么事,自有夫人做主。”
林夫人冷眼瞧着,等王氏止住了眼泪,才冷声道,“到底是什么事?瞧瞧你把这两个孩子给吓得!”
王氏抽抽搭搭的,这会儿总算是冷静了不少,见林夫人脸色不好,她心里也有些后悔,心道之前该先关了院门,不叫二丫头跑出来才对,“我们老爷不在家,家里也没个顶梁柱,上上下下我都得替她们想着,嫡母难为,二丫头是个倔脾气,凡事不肯听我的,总觉得我要害她!我有什么办法?”
她的话,林夫人并不全信,王氏的话含含糊糊的,究竟为了什么闹起来的也没说清楚——嫡母难为这话不错,可要说王氏多清白……林夫人翘了翘嘴角。
她扫了一眼这母女三人,“大丫头和二丫头有什么话说?”
唐曼宁有些犹豫,她实在不知该怎么说,今天的事无论怎么说都不体面,闹到祖母这里,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免不得要挨顿骂。
唐曼春看看姐姐,向前一步道,“祖母,今天是孙女失态了——今天的事皆因母亲屋里的韦嬷嬷而起,因她是母亲的乳母,母亲信重她,我们平日里便也敬着,只是我们都知道这个人有些不大妥当,去年她孙女就因为偷盗姐姐的首饰被赶出去了,那些事儿韦嬷嬷也并非不知情。”
林夫人一听,立即皱起了眉,看唐曼宁没有反驳,竟是默认了,便问王氏,“可有此事?怎么这样的人还让她留在府里?”
王氏恨恨咬牙,低声道,“媳妇实在不知此事。”
曼春道,“太太知不知道此事,孙女也不晓得,只是今天武三奶奶给了孙女些东西,用个包袱皮裹着,祖母也看见了的,偏韦嬷嬷说那是孙女从外头私自弄进来的不干净的东西,口口声声这样那样的规矩,把孙女训斥了一顿,问也不问一声,便要拿去——”
王氏急道,“怎么?你从外头拿进来的东西,我竟连问也不能问一句?”
“可韦嬷嬷并未说这是太太吩咐的,我若知道是太太吩咐的,也不至于和她呛火!”曼春对林夫人道,“前几天府里发下月例银子和新一季的衣裳,不论是我的,还是底下嬷嬷丫头们的,尽皆少了大半,都叫韦嬷嬷扣下了,发下来的那些东西也都不好,不过是些破烂衣料,我叫人去问她,她却道孙女身家丰厚,不差这几个银子,硬是不肯给——孙女能有什么身家?回来之前父亲怕我们路上吃苦受罪,便给了些零花,不知怎么叫她知道了,就眼红起来——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嬷嬷们竟能做我们的主了?这府里究竟是姓唐还是姓韦?”
林夫人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刺向了王氏,“怎么这样不妥当的人还留在府里?我早就说过,若非实在无人可用,那些老嬷嬷们很该早早的打发出去荣养,既是我们做主子的体恤下人,也让她们全了晚节。”
王氏嘴角动了动,“韦嬷嬷是个能干的……”
林夫人让丫鬟领着唐曼宁和曼春去梳洗一番,待屋里没了别人,林夫人冷笑一声,“我实在懒怠管你们的事!你说她能干?能干到把小主子逼到这个份上?二丫头虽说不是你生的,好歹也养了这些年,就是个猫儿狗儿也养出了几分香火情,哪怕为着你自己的体面也该对她宽和些,你不给她体面,要看她笑话,那些下人私底下也要笑话你!”
三太太在耳房辟出的小佛堂里拣佛豆,唐曼颖和唐曼瑗在唐曼瑗屋里一起抄写《女诫》和《孝经》。
唐曼颖往佛堂的方向瞄了一眼,小声道,“今天的事跟咱们又没什么关系,凭什么让咱们也跟着抄!”
唐曼瑗写好了一个字,放下笔,喝了口茶,“祖母让咱们抄,那就抄呗,明心见性,还能练练字。”
她顿了顿,“你若是不想抄,就去和祖母说呗。”
唐曼颖讨了个没趣,哼了一声,吩咐身旁的丫鬟,“研墨。”
唐曼锦蹦蹦跳跳的进了三房的院子,她探头往上房的方向看了看,见三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站在耳房门前,知道三太太在佛堂里,就放心大胆的去了西厢房。
见唐曼颖不在自己的房间里,她便又去了唐曼瑗的屋子,见唐曼颖果真在这里,笑嘻嘻的招了招手。
唐曼颖眼睛一亮,对唐曼瑗道,“我出去一会儿。”
唐曼瑗看看她,又看看门口,一双清澈的眸子神色淡淡。
唐曼颖忽然有一种被人看透了的感觉,她扭过头,赌气快步走了出去。
唐曼颖领着唐曼锦去了自己屋里,示意她小声说话,“三姐姐怎么这会儿来了?我们太太正在佛堂里念经呢,你下回——”
三太太每天午后都要去小佛堂念半个时辰的经,拣拣佛豆,才肯去午睡,这个时辰谁也不敢喧闹。
唐曼锦不在意的打断了她的话,“中午那阵子闹腾,你听见了没?”
长房、二房、三房的院落挨得近,尤其二房就在长房后头,从长房去敦本堂必要经过二房三房门前的夹道,长房若有什么动静,声响稍稍大些,便躲不过二房的耳朵。
唐曼颖道,“听见了,怎么听不见?要不然她做什么把我们拘在屋里不让出去?”说着,朝三太太念经的耳房努了努嘴。
唐曼锦一撇嘴,又低声道,“你猜猜是什么事?”
“因为今天的事?”
“吵架了?”
见唐曼锦笑得得意,她转了转眼珠,想想这几天的事,“前几天才发了新一季的衣裳,难不成是为着这个?”
“算是挨了点儿边,你都想不到。”
“难不成大伯母把二姐姐骂了?”
“何止?我屋里的人亲眼看见她们两个在前头跑,大伯母在后头追,都去了敦本堂,闹哄哄的,真热闹!”唐曼锦很是解气的笑了一通,到底不敢太大声,清了清嗓子,“活该!叫她们狂,这回丢人丢大发了吧!”
两人头挨着头,低声说了一会儿。
“然后呢?”唐曼颖问。
“灰头土脸的出来了呗,我也没细瞧,趁着你们太太这会儿没空,咱们去瞧瞧?”
唐曼颖正要说好,外头有丫鬟道,“三姑娘,我们太太请你过去说话。”
唐曼锦看看唐曼颖,撇了撇嘴,“……真是不经念叨——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
两人手挽着手往外走,唐曼锦道,“回头咱们再去看看,好好奚落奚落她们——”咯咯的笑了起来。
不过,到了上房两人却发现三太太正在和敦本堂的林嬷嬷说着话,她们私下虽有些肆无忌惮,当着人的面却不敢放肆,安安静静的坐在堂屋下首的椅子上。
三太太和林嬷嬷说完了话,便送了林嬷嬷出来,林嬷嬷道,“不必送了,我还要去二太太那边。”她见唐曼锦也在,就问唐曼锦二太太午睡起了没。
唐曼锦也不是傻子,忙道,“这个时辰兴许是起了,我正要回去呢。”她正愁没理由躲过三太太的教训,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等唐曼锦领着林嬷嬷走了,唐曼颖也想悄悄地往外走,却被三太太叫住了,“颖姐儿。”
唐曼颖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来,“太太。”
“颖姐儿,你名字里有个‘颖’字,可知是什么意思?”
见唐曼颖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话,三太太道,“你父亲盼着你聪颖、颖慧,才给你取了这个名字,我自然也是盼着你能好好的,不要给家里丢脸。锦姐儿平日里待你也只是寻常,你怎么整天就爱和她混在一起?好的不学,偏要学那不好的背后道人长短?你既读过书,也该知道《女诫》里何谓卑弱,何谓妇行,何谓依义以笃好、崇恩以结援,你说是不是?”
唐曼颖低着头不说话,三太太叹息一声,知道她听不进去,也就不多劝了,又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好好约束了,免得她闯祸,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