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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辉的旗帜在空中高高飘扬。
英雄的背影永远挺立于众人的前方。
他驱散了深渊的黑暗,将光辉照耀于众人之上。
他将不屈的信念带到了人间。
——人类的英雄将带领众人走向胜利的荣光——
冰冷之刃从黑暗中刺出。
永不倒下的旗帜在战场上折断。
英雄倒在大地之上。
——那是从他所信赖的同伴手中刺来的刀剑——
是怎样的黑暗,夺走了人类的荣光?
古老的诗篇在传颂。
经历了千年的岁月。
英雄长眠于黑暗的地下。
手染鲜血的背叛者却永存于光辉之中……
……
…………………………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歌声在空中荡漾开来,伴随着傍晚的微风掠过的痕迹。
带着一顶插着白色羽毛的宽大帽子的男人坐在路边,像是巨大的梨状的鲁特琴被他抱在怀中,可以看见琴上的音孔边缘雕刻着盛开的花朵一般的镂空花纹。
中年男人有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他用手中的羽毛拨子熟练地拨动着怀中的琴弦,或许是因为此刻吟唱的古老诗歌所蕴含的感情太过沉重,他仿佛身心都沉浸在那个古老的篇章之中,连带着富有磁性的歌声也带上了悲伤的痕迹。
鲁特琴上,纤细的琴弦在风中颤动着,伴随着男人低低的吟唱声发出略显低沉的乐声。
三五成群的人们站在他的周围,安静地倾听着吟游诗人唱着的歌谣。
对于这些普通的城市居民而言,在这个忙碌于生存的城市里,那些在不同的城市里流浪着的吟游诗人吟唱的诗篇是他们最大的娱乐。
他们从吟游诗人口中听着自远古流传下来的古老的传说,或是新流行的优美乐章。
而今天这位中年诗人所吟唱的,是一篇描叙那几乎已经被人类所遗忘了的远古战争的诗歌。
前一段的慷慨激昂,昭告着那些远古之时不堪成为奴隶的人类为自由发动战争的壮烈。
后一段的低沉忧伤,诉说着那位将荣光带给人类却最终死于同伴手中的英雄的悲哀。
浅黑色短发的少年安静地站在一边,他微微歪着头,目光眨也不眨地看着男人那熟练地拨动着琴弦的手指。
他正听得入神,突然一只手猛地从后面伸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脑袋用力一捏——
“好疼疼疼——”
“臭小鬼,跟你说了不要乱跑你听不懂是不是!”
正在前面走着一回头突然发觉那个蠢得要死的小鬼又失踪了于是不得不沿路找回来的利威尔此刻火大得厉害。
尤其是当找到艾伦的时候,这个混账小鬼居然还是一副悠闲地听歌的样子,一时间让他额头的青筋都跳了几跳。
面色阴沉的兵士长抓着艾伦脑袋的手指瞬间用力勒紧——
“痛——!对不起!利威尔兵……呃,先生!是我不对!请原谅我!好痛!”
只觉得脑袋都快要被那力量恐怖的手指捏爆的少年疼得直咧嘴,抓着利威尔的手腕却又不敢用力,生怕那样会让兵长更加火大。
他求饶了好半天,那抓着他脑袋的男人才发出带着不爽意味的啧的一声,松开了手。
【经历了千年的岁月,英雄依然长眠在黑暗的地下……】
从旁边传来的歌声吸引了利威尔的注意力,一手随意插在衣袋中的兵士长身形笔挺地站在那里,侧过头去,锐利的眼角瞥了弹奏着鲁特琴的中年吟游诗人一眼。
“……在听故事?”
“因为很有趣啊。”
站在利威尔的身前,艾伦一边揉着额头上被捏得有些发红的地方,一边拿眼继续偷偷瞥着用拨子按下最后一个音符停止弹奏的男人。
“利威尔先生,他说这个是以前流传下来的故事……也就是说这是真的?”
他有些好奇地问,“感觉好像很少听到啊。”
“算是吧。”
对这个故事还算熟悉,利威尔双手插在裤袋里,点了点头。
“都两千多年了,还能流传下来也的确不简单。”
“两千多年?”
眼看利威尔兵长迈步向前走去,艾伦赶紧快走几步,追在了兵长的身后。可是他才追了两步,前方男人的身影突然又停了下来,他赶紧一个急刹车,这才没又撞到对方背上。
转过身来的男人冷着一张脸,却是将左手伸了过来。
“抓紧了,小鬼,这次再失踪我可没兴致去找了。”
连续两次走丢的绿瞳少年有些尴尬地眨了眨眼,赶紧伸手抓住了利威尔兵长的手,亦趋亦步地跟在他身边走着。
“兵长您知道这个故事……不,传说吗?它是真的吗?两千年前真的发生过战争?是和现在一样吗?”
他一边走一边继续兴致勃勃地问着。
“啊啊,虽然很蠢但是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两千年前,身为奴隶的人类不堪压迫举起了反抗的旗帜,向奴役他们的强大存在发动了战争。
在那令人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面前,他们的反抗就像是轻轻一戳就会破碎的气泡,渺小而又脆弱。
他们所面临的本该是注定灭亡的结局,但是一位伟大的英雄像是初生的朝阳一般,突然出现在已经绝望的众人面前。
他高举着旗帜,将众人汇聚在他的旗帜之下。
他率领弱小的人类奇迹般取得一场又一场辉煌的胜利。
他将人类自毁灭的深渊中挽救。
然而,在最终的战役——那场决定未来的关键性的一战之中——站在他身后的同伴手中的利刃刺穿了毫无防备的英雄的心脏。
人类获得了自由和胜利。
英雄却长眠于黑暗。
“我不明白,利威尔兵长。”
绿瞳的少年抿紧了嘴,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不忿之色,“明明是拯救了人类的英雄,为什么要遭受那样的对待?那样不是很不公平吗?”
“……因为人类就是这种狗屎一样活着的家伙啊。”
利威尔如此回答道。
【啊哈!如果顶端那朵最壮观最夺人目光的漂亮花朵不凋零的话,旁枝上那些贫瘠的花骨朵是没办法获得养分而盛开的啊~~】
那是很久以前在聊起这段历史的时候,那位女性分队长推着厚实的镜片,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出了如此饱含讥讽意味的话。
【其实无论是两千年前,还是现在,人类这种东西从来没有任何长进啊。】
虽然弯着眼但是眼底却看不出一丝笑意的韩吉以这句感慨作为了对那段残酷历史的总结。
利威尔握着艾伦的手向前走,他侧着脸,漫不经心地看着街道的一边,锐利的眼透出漠然的深褐色。对于讨论这段历史,他完全不感兴趣。
可是抓着他的少年的手突然缩紧了起来,感觉手背被抓紧的兵士长回过头,眼角瞥向身边的小鬼。
浅黑色短发的小鬼低着头,柔软的睫毛微微垂下来,在他稚气的脸上落下浅色的阴影。
那双半闭着的碧绿色瞳孔无精打采地盯着脚下的道路,透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失落。
“我不明白……”
绿瞳的少年如此小声说着,他低着头,无意识中抓紧了利威尔的手。
“放心吧。”
褐发的兵士长如此说道,他的目光落在身边小鬼的侧颊上。
他看见火红的夕阳余晖落进了少年的眼底,在那双碧绿色的瞳孔里变幻出宝石一般的光泽,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虽然只是狗屎一样的世界,但是让人觉得漂亮的地方也还是有的。”
利威尔抬起头,揉了揉身边小鬼的头。
“大概对那个被称作英雄的家伙来说,也只是想要保护他觉得漂亮的东西而已。”
被他揉着头的少年侧过头来看他,脸色带着几分懵懂,看起来不是很明白。
他看着利威尔,眨巴了几下眼睛,脸上重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如果是兵长出生在两千年前的话,一定也会成为传说中的英雄。”
“哈?……嘁,真麻烦,拯救世界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交给埃尔文那样的家伙就好了。”
“说起来兵长您现在也是人类的英雄不是吗?”
“那是那群闲得无聊的家伙擅自套上来的——”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利威尔顿了一顿,“而且做那种被自己人坑死的蠢货我可没兴趣。”
他抬头看了看天,半边天空都被地平线上那一串的火烧云烫得通红,几乎将他深褐色的瞳孔也映成火红的色调。
“如果知道最后会被杀掉,那个家伙大概也不会去做什么狗屁英雄了。”
他说,话语和他被照成火红的瞳孔是完全相反的冰冷。
听着他的话,艾伦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唔,虽然我不是太明白。”年轻的训练兵说,“但是,利威尔兵长,那个人并不是为了被大家称为英雄才去做那些事情的,不是吗?”
“…………”
“我觉得,他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而那些事恰好让大家都把他当成了值得依赖的英雄。”
“如果是我——不管别人怎么想,该做的事还是会去做——因为那是我想要做的事情!”
浅黑色短发的少年如此说着,他碧色的眼掠过宝石般坚硬的光泽。
他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利威尔,目光毫不动摇地直视着对方,没有丝毫的闪烁。
因为他所说的,直面于心,而并非言不由衷的谎言。
少年的目光是简单的,但是就是这种简单明了,让它拥有了甚于一切的锐利和坚毅。
“我想,那个人也应该和我一样——”
“就算他知道最终会被杀死,他还是会选择成为带领人类走向胜利的英雄——”
利威尔皱起眉来,他盯着艾伦看了许久。
他没有吭声,只是那双微微眯起来的眼越发显得细长,向上挑起锐利的弧度。
而被兵长这种令人发毛的犀利目光盯住的艾伦胸口抖了一下,瞬间从自己的情绪里清醒了过来。
“呃,不对,很、很抱歉,我随便就说了一些不知死活的放肆的话……”
想起刚才那些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的话,少年的脸一时间尴尬地涨红了起来。
擅自推测那位传说中的英雄的想法,还把自己放在与之同等的地位……未免也太自大太放肆了。
他摆着手慌慌张张地想要解释,可是那盯着他的利威尔兵长却突然伸出手,将他的脑袋重重地向下按去。
…………
【利威尔,那孩子非常的奇怪。】
【他对被他认定为‘坏人’的家伙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哪怕是亲手把那些家伙全部杀掉也毫不手软。】
【但是他又会不惜性命地去保护那些被他认定‘并非坏人’的人,哪怕那些人是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他这种性格非常的危险。】
…………
……………………
【就算知道会被杀死,还是会选择拯救人类的道路。】
“……如果你这样的蠢货,的确会去做那样的事情啊。”
一手用力地拧着这个小鬼的脑袋,利威尔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明明不会水却毫不犹豫地去帮助溺水的女人……
……就算知道会受伤还是毅然挡在那个红发小鬼刺来的利刃之前……
利威尔大概猜得出来。
艾伦并不是认为‘别人的性命比自己重要’,这个臭小鬼只是纯粹地无法对眼前的弱者视而不见而已。
在利威尔看来,这是比什么都还要愚蠢的性格。
【‘艾伦’,‘eren’,在古老的语言中,是‘圣人’象征之意。】
【但是,除非是不知道它的含义,否则没有父母会愿意给自己的孩子起这个名字。】
【利威尔,你知道吗?】
【所谓‘圣人’,就是最终会‘奉献自我’的存在啊。】
啊啊,真是让人火大。
这个麻烦得要死的小鬼。
就像是看到一只刚离窝还没长齐羽毛的稚鸟,那危险的飞翔方式简直是随时随地都会从天空中掉下来一样……让人担心得不得了啊。
男人的手中抚在少年的颊边,他细长的手指探入柔软的发丝中。
如果不管这个总是急着找死的小鬼的话,这家伙根本活不了多久。
所以,不放在身边不行。
所以,不时刻看着就不行。
必须让他在视线所及之处——
“兵长,您刚才说的觉得这个世界上漂亮的东西,是什么?”
“……”
利威尔看着艾伦。
被他抚着颊的少年像是被抚摸着绒毛的猫咪一般,碧绿色的猫儿眼都微微眯了起来。
利威尔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反问了回去。
“你呢?”
“很多吧,我觉得漂亮的东西……三笠的头发,艾连的眼睛,阿尔敏也是,还有佩特拉小姐以及艾鲁多前辈他们,呃,奥卢欧前辈大概不算。”
将那个在他看来像是在立体机动装置训练中脸部着地的奥卢欧前辈从名单中排除,一个个细数着人名的少年突然抬起头,明亮的眼看向利威尔。
“不过我觉得最漂亮的,果然还是利威尔兵长您——”
“哈?”
臭小子,拿我开这种恶心的玩笑真是好胆量啊。
兵士长的脸色一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他面色不善地眯起眼,盯着艾伦的眼底渗出危险的光芒。
可是那已经被恐怖的低气压笼罩住的神经大条的少年却是毫无所觉,他歪着头,握紧了拳头用力地强调着自己的观点,看着利威尔的目光闪闪发光。
碧色的大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少年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对他那位面色可怖的长官露出了明亮得像是在发光的灿烂笑容。
“战斗时像是长了翅膀的兵长是最棒最漂亮的!!!”
“…………”
“呃……兵长?”
“…………”
“那个,兵长……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呃,请、请原谅我!”
褐发的兵士长站在那里冷冷地盯着绿瞳的少年,那张脸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而显得冷峻非常。
被不说话的兵长盯着的艾伦慌张了起来。
可是无论艾伦怎么道歉,利威尔仍旧只是用令人头皮发麻的目光盯着他一动不动,那可怕的眼神盯得艾伦心脏都快要承受不住地哆嗦起来了。
“呜……兵长,我错了,请不要这样看着我……”
…………
如果是一贯洞悉利威尔行动模式的韩吉分队长在此,想必会一边搂住不知所措的艾伦的肩膀一边肆无忌惮地放声狂笑。
‘放心吧,艾伦,我们的兵士长阁下没有生气只是一不小心遭受到了天使的会心一击而导致脑部回路短路暂时停止运行了而已啊哈哈哈哈哈利威尔你能有点出息么啊哈哈哈哈——噗!’
嗯,最后一个音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被一拳揍在脸上发出的声音。
…………
***
天已经彻底黑透了,调查兵团总部指挥大楼的门口,一名女性士兵带着几分焦虑的神色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肩上的徽章展示出她分队长的身份,她时不时地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脸色有些阴沉,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
终于,从路的另一端出现的身影让在门口转悠了大半天的韩吉瞬间提起了精神,她抬手迫不及待地冲着对面的人招手,示意对方快点过来。
长长的影子落在利威尔的身后,韩吉快步走过去,看了被利威尔背在身后的少年一眼。
“艾伦怎么了?”
“小鬼玩累了自然就睡了。”
回来的路才走了一半,艾伦就开始一边走一边打瞌睡,利威尔干脆就直接将他背回来了。
此刻,少年趴在他的背上,歪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看起来睡得正香,浅黑色的柔软发丝散落在男人的颈上,搔得皮肤微微发痒。
“抱歉啊,利威尔,现在还不能让你和艾伦休息,埃尔文叫我们马上去他办公室。”
“出什么事了?”
若是平常,以挑衅自家同僚为乐趣的韩吉在看到利威尔这副模样的时候,怎么都会笑嘻嘻地凑上来,不怕死地嘲笑两句。
可是现在,带着眼镜的分队长脸上却没了常日里没心没肺的笑容,她看着趴在利威尔背上安静地沉睡着的少年,目光渗出几分让人察觉不到的沉重。
对于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的利威尔的问话,韩吉没有立刻回答。
她低头,抬手推了推有些下滑的厚实镜片。
“……是吗,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这孩子至少会向你坦白。”
顿了一顿,她轻轻摇了摇头。
“你等下就会知道了。”
低着头的分队长如此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
………………
调查兵团最高指挥官的房间里此刻异常的安静,埃尔文端坐于巨大的办公桌后面,他双手交叉撑住下颚,支在桌面上。
锐利的目光从中年团长往常温和的眼中射出,像是要剖开站在他对面的年轻训练兵一般,隐隐透出几分让人胆寒的魄力。
调查兵团的分队长坐在沙发之上,以难得一见的严肃坐姿,目光也在不断地打量着艾伦。
而褐发的兵士长则是双手抱胸倚在沙发靠背上,看也不看站在他侧面的艾伦,冰冷的目光盯着脚下的地板,一脸面无表情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绿瞳的年少训练兵双臂背在身后笔直地站在房间中间,柔软的浅黑色短发从他颊边垂落下来,掩住他上挑的眼角。
他抿紧了唇,那让他本就有些薄的唇越发扁得厉害。
“事已至此,我就单刀直入的问了。”
这种让人感到压抑的沉默持续了许久,终于,一直在思索着什么的埃尔文开了口。
他的眼盯着艾伦,以极其严厉的目光。
“训练兵艾伦.耶格尔,你死而复生的原因,是否是因为你拥有和巨兽人一样断肢重生的力量——以及,是和它们一样的存在!”
艾伦沉默了一秒。
然后,他抬起头迎向埃尔文锐利的目光,毫不动摇地与之对视。
“是!”
年轻的训练兵如此大声回答。
那张尚算青涩的脸上,带着无所畏惧的决意。
【就算知道最后会被杀死,我还是会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那并非是为了别人,而是因为我想要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鲁特琴,一种曲颈拨弦乐器。一般这个词主要指中世纪到巴洛克时期在欧洲使用的一类古乐器的总称,是文艺复兴时期欧洲最最风靡的家庭独奏乐器。
中世纪的鲁特琴仅有五组琴弦,,用羽毛制成的拨子弹奏。
它是壁画中的天使手中常用的乐器,具有天堂的象征意义。
PS:这一部的第一章里的序章,说的是两千年前,而不是指艾伦,所以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