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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第 2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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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牢里的光线微弱而昏暗,她的眼前是一片黑暗,寒气从冰冷的空气侵入肌肤深处,身体在发热,视线隐隐模糊了起来。

    冷硬的铁链将她牢牢地锁在墙角,依稀能听见角落处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响声,大概是老鼠爬过的响动。

    ……它或许是在等着她死掉……几天前,她曾经亲眼看到隔壁地牢里的那个人死去后被几只漆黑的老鼠啃噬尸体的情景。

    身体越发烫得厉害,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是不是她死后也会变成那样。

    啊啊,比起那些葬身巨兽人腹中死无全尸的同伴们,她这样的结果或许已经算不错。

    ……

    那一天,在奥卢欧他们死去之后,她和埃尔德在追杀那几头巨兽人的途中失散,而意外被雷伊斯王室直属的宪兵队抓住。

    她已不记得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待了多长的时间,定期的拷打和逼问让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撑多长时间,她想这一次她大概真的会死在这里。

    她并不害怕死亡,从进入调查兵团的第一天起她就有了这样的觉悟。

    只是,父亲和母亲……他们一定会很难过……

    还有……

    恍惚中外面突兀地传来剧烈的响声,像是有人在地牢打斗。

    哐的一声,一个身影重重地撞到铁栏杆上撞得坚硬的铁杆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然后,那个身体贴着铁杆软软地滑了下去,只在铁杆上留下一片血迹。

    锋利的刀刃从地上宪兵的后背心拔|出来,然后用力砍下,铿锵一声,铁锁应声而断。

    她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依稀只能看见一点光影。

    纤细的影子长长的拉在地面上,昏暗的光线从站在铁牢门口的少年身后照过来,像是那个身影挺拔的孩子将光芒带入漆黑的地牢深处。

    【相信我,佩特拉小姐。】

    【我会保护你,谁都不会死去。】

    ……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模糊的目光看着那个向她走来的人,她伸出手,握住了那只向她伸过来的手。

    她安心地闭上眼,因为那个孩子握着她的手比什么都还要火热和温暖。

    …………

    ……………………

    铜制的水盆微微晃动着,雪白的毛巾浸在水中,将水面泛出波纹。艾伦将湿透的毛巾从冰凉的水中捞起来,拧干,然后将它放在躺在床上的佩特拉滚烫的额头上。

    金发的女子在床上沉沉睡去,削瘦了许多的颊上泛着不正常的嫣红,呼吸也微微有些急促,但是神色却是颇为平静,看起来睡得很安心。

    将厚实的被子向上拽了拽,将佩特拉裹得更严实一些,艾伦在床头留下一杯水以便她醒来后饮用,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他刚走出房门,就看到了旁边的人影。

    褐发的兵士长双手抱臂靠在门边的墙壁上站着,细碎的额发在他深陷的眼窝里落下深深的阴影。

    他视线似乎是看着脚下,却没有聚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刻的他并未穿着军装外套,只是穿着一件干净的衬衣。雪白色的领巾垂在他胸口,和勒紧他胸口的漆黑皮带形成鲜明的对比。

    “要进去看看吗?”

    “……不了。”

    松开双臂,利威尔直起身来回答。

    他脚下漆黑色的长靴踩踏在木制地板上敲击出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艾伦跟在他身后,顺着房子的走廊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另一侧的房间里。

    房间里人很多,艾伦一进门那些人的视线就唰的一下全部集中到他和利威尔兵长的身上。

    在这里的人都很年轻,因为半年前他们甚至都还只是学习到一半的训练兵而已……不,现在这些年轻的少年少女们也并未正式加入任一一个兵团,完全作为特殊的一个小队而单独存在。

    “你们盯着我干嘛?”

    艾伦本来以为大家看了一眼很快就会移开目光,但是所有人的视线自从盯上他之后就再也没有移开过,那视线还分外给人一种诡异感,让艾伦一时间莫名其妙得厉害。

    无论是坐在沙发上、椅子上还是站在窗边的少年们突然都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然后在咳嗽的同时飞快地移开了目光,一时间房间里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这些家伙吃错药了?

    扫了一眼那些都在咳嗽的同伴艾伦纳闷地想着。

    他也懒得再管那些人奇怪行为,直接看向站在他身前的利威尔。

    “兵长,是你带他们来的吗?”

    “嗯。”

    走到圆形茶桌旁,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利威尔一边自顾自地喝了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个耳环的事情是阿尔敏跟我说的。”

    艾伦愣了一愣,他突然想起来,给利威尔班的前辈们买的礼物还是他、三笠和阿尔敏三人一起挑选的。

    阿尔敏还记得吗?

    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站在沙发边的金发少年,阿尔敏看到艾伦看向自己下意识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露出没什么大不了的神色。

    眉头一蹩,艾伦像是被烫到一般避开阿尔敏的目光,撇过头去。

    可是好一会儿之后,他突然又开了口。

    “……谢了。”

    他说,声音很小,侧着脸目光也仍未和阿尔敏对视。

    阿尔敏一怔,有些惊讶地看着侧过脸不看自己的艾伦。

    浅黑色的额发散落在绿瞳少年的颊边,阴影让人一时间看不清少年的眼,只能看见少年在说完话之后似有些别扭而抿紧的唇角。

    笑容蓦然从阿尔敏的脸上露了出来,他的眼看着艾伦,微微弯起来,眼底泛出浅浅的笑意。

    “你没事就好,艾伦。”

    他笑着回答。

    “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利威尔开口询问。

    他的一句话让本就因为他进来而紧张不已的年轻训练兵们唰的一下全部站起身来,摆出行礼的姿势。

    “是的,利威尔兵长!整座研究所里的人员都已经控制住了!”

    拳头用力按在胸口,让紧张地大声回答道。

    “也审讯过了!他们交代说这个研究所只是个中心,主要的试验场所还分布在四周!”

    利威尔沉吟了数秒,然后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你们分成三个小组四处查探一下,时间以五个小时为限制,无论有没有成果都必须在时间内返回。”

    “是!”

    “那个——”

    眼看过去的那些同伴们已经迅速地分成几个小队干净利落地行动起来,艾伦赶紧一步跨到利威尔兵长面前。

    “我也……”

    我也一起去找。

    他刚想这么说,突然利威尔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艾伦,外套给我。”

    一边咔嚓一声将机动装置的金属匣扣在腰侧,利威尔一边开口说话。

    “啊?哦……”

    看着眼前不知为何莫名觉得熟悉的一幕,艾伦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做出了行动。他四周看了看,快步走到墙边取下挂在那里的军服外套,又几步走到利威尔兵长身边,伸手以极其熟练的动作将外套给非常自然地抬起手臂让他帮自己穿的兵长穿上。

    然后,他抬手抓住外套的领子扯了一下将上面浅浅的褶皱扯平,又抚了一下外套衣角的折痕。他抬手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利威尔兵长几缕乱掉的额发,最后熟练地整理了一下兵长系在颈上的领巾的位置确认它端正地摆在外套领口正中间。

    这一系列动作做得是顺溜无比,一气呵成。

    又是熟练又是自然,简直像是做过千百次几乎成了身体的本能。

    等这个过去身为利威尔贴身勤务兵的少年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还抓着利威尔兵长的领巾刚做完最后的整理工作。

    ……

    …………

    ………………

    混蛋啊习惯这种东西实在太可怕了!

    一不留神就顺应了身体本能等反应过来立刻悔恨不已的绿瞳少年一脸悲愤地抱头。

    现在我才是长官我才是长官啊!

    为什么我的身体还要那么听话地去做那种事啊啊啊——

    艾伦抱着脑袋无比懊恼地想着,要是此刻只有他一个人想必他都恨不得要捶胸顿足了。

    而光顾着自己悲愤去了,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做出那一系列动作的瞬间集体石化在当场的年轻训练兵们此刻的表情。

    这一刻,除了金发的少年,本来马上就要走出门去的少年少女们一个个用彻底傻掉的目光看着眼前对他们造成了无比强烈的冲击而几乎让他们无法直视的一幕。

    ……

    嗯,如果在这里的是韩吉或者是莫布里特大概已经习以为常完全不感兴趣了。

    但是在这些第一次看到这种对他们来说几乎可以称之为诡异和可怖一幕的年轻孩子们眼里,此时此刻的一幕对他们造成的冲击完全可以媲美不久前轰炸掉半个研究所的大爆炸,一瞬间就将他们轰炸得溃不成军。

    啊啊是我的脑子坏掉了吗我总觉得好像看到了我来训练兵团之前我哥哥和他新婚的妻子在一起的一幕……

    某个被轰得精神恍惚已经开始思维死掉的光头少年如此茫然神游地想着。

    …………

    “阿尔敏,你留下。”

    褐发兵士长冰冷的声音陡然打破了房间里诡异的气氛,令傻掉的少年们立刻就反应过来。

    清醒过来的他们再也不敢停留,更不敢往利威尔兵长那边多看一眼,几乎逃离一般涌出了门口,非常没义气地将被利威尔兵长点名的金发少年抛到脑后。

    阿尔敏站在原地笑得有些尴尬,他猜得出来逃走的同伴们脑子里的想法,不过他倒是对这种情景习以为常了,也猜得到兵长让他留下来做什么。

    “看着他。”

    对阿尔敏下达了命令,一把拽起桌上的墨绿色披风的利威尔用眼角瞥了那个还抱着头懊恼不已的小鬼。

    果不其然。

    阿尔敏这么想着,赶紧立正站好回答。

    “是!”

    “啊?等一下,兵长,我也一起……”

    利威尔淡淡地看他一眼。

    “你去睡觉,将身体尽快恢复过来。”

    “我的身体没问题!我可以——”

    艾伦一句话还没说完,男人狭长的眼又瞥了他一眼,突然抬手按在他的胸口用力一推。

    艾伦身子一晃,本就虚浮的脚步被突然这么一推根本站立不稳,顿时整个人向后跌落重重地摔在软绵绵的长沙发上。

    “这叫没问题?”

    “……”

    艾伦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低下头去,浅黑色的发丝软软地散落在他垂落的眼上。

    的确,在被那个老家伙折腾了许久放了大量的血之后又经过一场激战,在经历了一场爆炸之后还固执地亲手去救佩特拉将她从地牢中背出来……他现在的情况就是外强中干,根本只是在逞能而已。

    可是……

    他握紧拳头。

    他不想只是在这里等待!

    “只是有点失血,没什么大不了,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很快就能够恢复。”

    看着那个抬头和他说话的小鬼脸上露出的倔强神色,利威尔叹了口气。

    站在沙发旁边的他突然一伸手,手掌重重按在艾伦的脸,将小鬼在沙发上撑起的上半身用力地按了下去。

    “睡觉。”

    他说,强硬的语气像是命令一般。

    “我不用听你的命令!”

    听着这种命令的语气,艾伦恼火地抬头看他。

    “我才是你的上——唔唔呜呜呜!!”

    按在他脸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成了抓住他下巴的动作,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扣紧他的下颚,突如其来低下来的脸将他的唇堵得死死的完全发不出一点声音。

    几乎执拗般绞住他的唇舌将他的嘴完全堵得密不透风的吻很快就让艾伦有了窒息的感觉,他的手死命地扯着利威尔后背的衣服想要将其拽开,却怎么都无法扯动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分毫。

    直至他眼前隐隐发黑几乎就快要因为窒息而昏迷过去的时候,那个男人才松开了他的唇。

    完全顾不得说话,艾伦除了大口大口的喘气缓解闷得快要爆炸的胸口以外根本发不出一个音来。

    “是睡觉还是继续?”

    手指仍然用力扣紧艾伦下颚的褐发兵士长俯身看着沙发上剧烈喘气的小鬼,微微眯起的狭长瞳孔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或者就这样让你直接昏过去更方便?”

    被他掐住下巴的小鬼涨红了脸,一双碧绿色的瞳孔像是喷着火一般恨恨地瞪着他,眼亮得可怕。

    喘了几口气,艾伦咬紧的牙狠狠地磨了几下,权衡了好一会儿之后终究还是一脸憋屈地点了点头。

    利威尔松开了手,在他松开手之后,小家伙一翻身直接将后脑亮给他,显然恼火得厉害。

    拍了拍艾伦柔软的头发,利威尔站起身来,他看了看自己左手上拿着的本来打算自己用的墨绿色披风,随手将其盖在了背对着自己的小鬼身上。

    少年赌气用后脑对着他,身体微微缩着,脸朝着沙发背的一面,几乎大半张脸都埋进去。可是向上的那一侧,小小的耳尖从柔软的浅黑色发丝中透出来,有些发红,看起来红嫩红嫩的。

    目光不知为何被那浅红色耳尖吸引住,利威尔看了一会儿,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这一会儿功夫,背对着他的小鬼已经沉沉睡去,想必早就疲惫不堪了刚才只是一直在逞能而已。

    手指伸过去,轻轻地拨动了一下那微红的耳尖,柔嫩而微微发热的感触渗入指尖的肌肤里,莫名地令利威尔心底像是被羽毛掠过一般微微发痒,让他又忍不住拨弄了一下。

    旁边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轻响,从旁边屋子抱了一床毛毯过来不小心踢到椅子的阿尔敏低着头尴尬地咳了几声。

    利威尔收回手,直起身来瞥了他一眼。

    阿尔敏低着头一时间觉得后背有些发寒,却又不敢动,只能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愣愣地站在那里。

    直到利威尔兵长抓起盖在艾伦身上的墨绿色披风快步走了出去,他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赶紧将抱了许久的毛毯盖在睡得沉沉的艾伦身上。

    唔,居然让艾伦听话去睡了,果然还是利威尔兵长有办法啊。

    刚刚出去找毛毯而错过了什么的金发少年看着艾伦的睡脸如此感慨着。

    不过就算没错过什么,这么多年来有着丰富的经历的他想必也会很淡定吧……

    ………………

    …………………………

    “艾伦。”

    模糊的影子中,有人叫着他的名字。

    “不要发出声音。”

    长长的草丛树藤外,似乎有许多人的影子在晃动,一切都太模糊,可是看不清楚,他好奇地想要向外面看,可是有人捂着他的嘴。

    “来玩游戏吗,艾伦。”

    那个声音小声和他说话。

    他睁大眼看着捂着他嘴的人,那个人的脸太模糊,只能隐隐看到光从那个人脑后照过来。

    “在我或者妈妈回来之前,待在这里不要动,不要发出声音。”

    他小小的身体被抱起来,塞进树洞里,他茫然地看着将他塞进树洞的那个人,那个人也看着他。

    他的头被揉了揉,从树冠的缝隙漏下来的阳光照亮了那双倒映着他小小的身影的金色瞳孔。

    “被人发现的话,就是你输了哦,艾伦。”

    那个人说,模糊的影子中却仿佛能看见那个人明亮的笑容。

    浓密的青草树藤将树洞掩盖住,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他听到跑出去的脚步声,听见外面突然想起高亢的喊声,而这一切都随着那个熟悉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发出声音被人发现就输了。

    他才不会输。

    他牢牢地记着这句话,待在漆黑的树洞里一动不动。

    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

    ……

    很久很久之后,他又渴又饿,隐约传来嘈杂的响声,意识模糊中好像被谁抱住,他好像听到了妈妈的哭声……

    ……可是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