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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六点,走在院子里的我能听到露天的尖叫声,以及建筑物里传来的打斗声。玻璃破碎,灯灭掉,一团战斗的混乱迹象。旅团已经杀进来了。我手指挑起匕首,砍杀掉冲过来阻止的人,遇到念能力者绕过路。
温热的血液溅在我的脸颊上,我再次仔细辨别每一个房间的人数,几乎克奈家所有的保镖都在这里,甚至还有请来的大量念能力者,就像是豁出去一战一样。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或者说他被带走,不在这里?没关系,只要你活着,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有希望。天边暗淡下来,像是蒙了一层黑纱,一切的建筑物都被镀上了黑暗的色彩。
左侧的建筑物燃起了大火,我通过走廊向后院走去,那里有一座院内的教堂,在黄昏中显得格外耀眼,巨大的十字架架在建筑的顶端,乳白色的,镶嵌着金边,沉静中突显出一片肃穆。我收起「圆」,手缓缓扶在红色实木的门上,只微微用力,两扇细长的高门就被无声地缓缓推开。
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当啷一声,还沾染着血迹。手上还有杀完人后溅上的温热鲜血,风一吹冰凉无比。整座教堂被漫天的蜡烛包围,一排排的架子上插满了烛台,白色的蜡烛带着金黄色的火焰,像是要把人的眼睛迷乱一般,晚风从门口吹进来,擦过我的身体,把火苗吹的歪向里侧。
看久了,眼睛就酸涩了,酸涩得要流出眼泪。
教堂正中央的十字架上被钉住的人垂着头没有一丝反应,我站在门口,隔在两人中间是数条长长的供人用来做礼拜的座椅。地上的地毯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另一端,那里的十字架上血迹斑斑。
白底的地毯上画着一道道的红色,有时而溅起的血滴,也有从地板上擦过留下的长痕。突然间,眼前的红毯像是一条狰狞的用血扑成的大路,通往地狱的路。他在那头,我却驻足在这里。
双腿一屈,膝盖直直跪在了地上,这之间的距离太遥远,遥远到我用一辈子去追赶也近不了他一分的距离。
终究还是来晚了啊。
“山鬼——————”
名字的声音回荡,像是上了云天,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听到。我扶住膝盖,眼前的世界朦胧起来。万千烛火与尸体融为了一体,最后在眼中,融化了。
其实早就知道他的结局了不是吗?早就知道身边没有他的位置,那夜还把酒瓶丢在地上问他「如果跟他在一起,也许什么都没有了,也许会堕入地狱。」
「和他在一起,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他的眼睛笑着,眯成一道月牙,像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然后,我们下个月就结婚怎样?」
「好啊,那去西奈群岛吧。」
搁置在腿上的双手握起了拳头,太短暂的幸福,都不像是真的一样。既然给不了他安全的生活,为什么又要把他拖进来呢?为什么,要告诉他自己是谁呢?让他一直找下去会不会更好,那样他就可以继续充满信心地在阳光下微笑了。
那么“……为什么呢?”我喃喃道,寄存在眼眶中的液体满了,终于滚了下来。
应该会活很久的吧,没有我的话,那样他就能活很久很久。我站起身,把身后的红门关上,身后的厮杀声一下被隔绝,安静的教堂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双手在背后扶住门,身体靠在上面,看着远处人的容颜。他安详的脸轻轻垂下,红色的头发被血凝固成一缕缕。
王子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了?缓步走过这条铺满他血的道路。将西服上衣脱了下来,从前面披在他的身上,挡住胸前骇人的伤口。如此近的距离,让我看得清他的所有,那张我无比熟悉的脸庞,那张在睡梦中也温暖我的笑眼。
冰凉的唇,冰凉的触感,让我猛然惊醒。
我忽然后退几步,这样还是很清晰,不行,我继续后退着,看着他渐渐离我远去。直到最后我到了门口,看着他静立在原地。其实一直移动的都是我,他在原地未曾动过。
变的是我。
放弃你的是我。
离开你远走越远的是我。
我是团长,我把你从我的身边推远。
然后,我自己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戴着微笑去扮演一个完美的角色。
一开始,就是你错了。你还是你,未曾变过,然而你没想到,童年那个完全的我却早已在流星街死去了。走出来的,是库洛洛而已。如果说他唯一一点属于自己的部分,大概就是心底那片对你的私念了。
我很抱歉,这种私欲把你拽入了深渊。
“山鬼,对不起。”我后退一步,拉开红门。
可惜,以后它也不会在了。我的右脚离开屋子。
“再见了,我的爱人。”
门在我前面关闭,轰然一声响,剩下的只不过是干瞪大眼睛的我。脸颊上干干的,是液体流过后干后的收紧。然后,闭上眼睛,那片红色消失了。
所有的记忆关在了身后,那座满是蜡烛的教堂。
还有那个人。
*
一声哀鸣从后院传来,整座建筑都听得清晰。
“刚才是团长的声音吧?”库吡突然出声看向一个方向,侠客抬眼看了那个方位一样:“我去看看。”侠客刚走了两步转了个弯,就看到迎面而来的团长,他顿住脚步,第一次看到流泪的团长,尽管他的表情风轻云淡没有一丝情绪,就好像刚吃完下午茶后一样的平静。
侠客移开视线不敢直视:“团长,后续不需要再调查吗?”
“不用了。”库洛洛抬眼盯紧侠客,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睛仔仔细细地禁锢住侠客的全身,“他一定会再有行动的,他针对的是我,不是旅团,任务结束,让全员解散。”
“团长,”侠客欲言又止,他回避这种视线,“需不需要玛奇派克跟在你身旁?”
库洛洛扯了一下领带:“不用了,今晚,蜘蛛脚们高兴吗?”
“啊,是啊,窝金信长他们杀得很爽快,他们收获不错,把克奈家翻了个底朝天,这里的收藏品不少,拜托我卖掉。”侠客小心着措辞,“团长,流星街的事情还需要处理。”
“嗯,我知道的。”
“库洛洛……”阿天从门口走进来,看到库洛洛的发红的眼睛一下子哽咽住,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侠客看了他一眼,通知了一声:“全员解散。”随后消失了身影。
“夜已经黑了?”库洛洛看向外面,“阿天,现在黑天越来越早了。”
“是。”气氛沉重地好像他无法进入,站得这样近,却好像隔了一个世界。但他却不敢离开,唯恐出什么状况,只远远地守着。
“阿天,今夜的风真冷。”库洛洛突然开口。
单独的世界,阿天看着库洛洛,自己的眼神也渐渐黯淡了下去。他们站在二楼上,看着院子里萧条的场景。落叶在地上零零散散的,跟着破碎的尸体一起,跟地上粘稠的血液一起。
V早在远处守候,得到消息马上冲了进来,他打开教堂看着那里的情况猛然支撑不住身体,踉跄地跑进教堂。库洛洛看着他的动作,随后的撕心裂肺的拗哭传遍了整个院子。
库洛洛站在阿天的身旁:“你看,感情真复杂,你同我,我同山鬼,丽娜亚同幕后人,幕后人同我,V同山鬼。”
“山鬼以前救过V,他对山鬼很感激,一直为他效力。V跟着山鬼一路走过来,从小到大,突然失去了主人,会茫然地没有方向吧?”库洛洛一直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他看着V大哭有感而发。
他随后V横抱着主子的尸体走了出来,抬头看着站在窗口的库洛洛:“为什么啊!库洛洛先生,为什么会这样?”V抬头哭喊地嗓子有些沙哑,“我把他交给你了,你保护他了吗?你做到了吗?!你做不到,为什么吧危险带给他呢!!!”
V的额头上还打着绷带,自己的重伤显然让他经不住折腾,抱着山鬼刚想站起身,自己却摇晃了一下,紧接着V努力地稳住身体,抱着尸体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他走的很缓慢,库洛洛转身开始往楼下走。
阿天追下来的时候,看到库洛洛对V鞠了一躬:“麻烦V先生了,下个月订下的婚礼,可能要取消了。”
阿天感觉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V却没有回头地离开了,留下弯腰的库洛洛一个人维持着他的姿势。阿天忍不住上前搀扶他,明知道对方心中自己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但他还是禁不住对他好,这种血浓于水的感情,让阿天伸出双手。
刚触碰到那具身体,库洛洛就趔趄了一步,他稳住身子叹了口气:“阿天,送我回去吧,我想睡觉了。”
阿天开着车载着库洛洛,到一家酒店开了房间,还是半夜库洛洛尚未脱掉带血迹的衣服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阿天叹了一口气走进卫生间,洗掉了自己受伤的血腥味。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有些长长了,卷卷的,阿天把头发从额头前撩了上去,翠绿色的眼睛里只是叹息。
他走出房间的时候,库洛洛已经睡着了,没有任何防备。那张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泪痕,他的唇角还有一些血迹,大概是亲吻山鬼时沾染上的。他的额头上的绷带已经不在,露出了那个青紫色花纹的刺青。
阿天只感觉自己很纠结,他的手机震动,是侠客的短信,阿天快步走出房间,循着短信到了一家酒吧。
“阿天,今晚来喝一杯吧,看着团长的样子怪怪的,心里不舒服。”侠客坐在吧台前,有两杯酒。
阿天顺从地坐上高高的凳子,酒吧里灯光昏暗,各色的灯光在墙上乱打,很是刺眼,阿天看不清侠客的表情。“团长,大概会很伤心吧。”阿天抱着酒杯,喝了一小口。
“阿天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呢,你和团长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进团的?”侠客询问,“告诉我吧,说实话我是被挖过来的,团长可是使了浑身解数。”
阿天有些敏感这个问题,这毕竟是*,按理说侠客不该这么问,但他显然对这些事情一点都不在意,也许是侠客喝醉了,阿天讲道:“和团长认识是很久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在流星街,很难找到一同的伙伴,彼此之间不信任或者三观不同,很麻烦,只有他比较理解我的心情,不会奇怪我的行为。”
“呃,这个听说过,你不太喜欢血腥。我听芬克斯说,你们之间认识时间除了玛奇外是最久的,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是最久的。”侠客抿了个口酒,“大概是团长和团员中感情最好的一个了吧。”
阿天笑道:“我看他对你也很好,团长其实,对每个团员都很上心,他比较认死理,只要是他的团员就一定会保护到底,和只老母鸡一样。”
“嗯,你这么相信他,果然像芬克斯说的那样。”侠客若有所思。
“难道侠客不相信他吗?”阿天有些惊讶地看着侠客,“你是这样的想法吗?”
侠客摇头扯走话题:“没有,我只是觉得团长和我们一样,是蜘蛛脚的一员,不要施加太大压力给他。”
阿天点头表示理解:“说起来,的确可能是我以前给他的压力太大了。侠客,我拜托你一件事情。”
“你说。”
“旅团里很多人都不知道,但也有一部分人知道这件事。关于团长那个双胞胎弟弟,”阿天看着侠客认真倾听便靠近了他,“希望侠客你多加注意,我一直很不安这件事,他不像是表面上那么乖巧。”
“阿天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情你告诉团长就好了。”侠客吃惊道。
“不,团长他心底太软了。”阿天眼睛中温柔起来,“他和我本性是一样的,只不过一直在努力伪装自己。他是非一定要用条例分清楚,他爱和保护的人,跟他无关的人。其实你也是那个他保护的人之一啊。”阿天把酒一饮而尽。
“这件事情他下不去手,我只怕我有一天不在了,没人再关注这件事情,希望你能多加注意。你是旅团的脑,决定带领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前进方向。”
酒吧正在播放的歌曲前奏较为柔和,侠客看着那双和自己一样颜色的眼睛感叹:“阿天,其实你也很适合当领袖呢。”
阿天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侠客,你不要把这话再捅别人讲。我同样是恨不下心的人,不适合当作领袖,而且我十分惧怕这个位置。担任团长的人,一定要放弃很多东西啊。”
阿天不善于喝酒,第二杯下肚已经有些醉了,他靠在侠客的肩头:“侠客,如果我不在了,请一定要照顾好库洛洛。”说完站稳身子冲着侠客挥了挥手,“我必须回去了,团长他毫无防范地睡过去,这几天我好好守着他。”
侠客看着阿天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不知道是不是当年米卢也是这样拜托库洛洛的呢。
“米卢……”侠客拿了一个空酒杯,把自己酒杯的酒倒了一半进去,“最近快到你生日了,你瞧,只有我还记着你。”
“米卢,我一直一直记得你。”侠客眯紧了眼睛,举着酒杯碰了一下另一个杯子,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