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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噹……噹”
规律的敲击声与诵读经文的低沉声音,充斥着整个安静的晋德斋中,忽然,一道尖细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王爷,董顺来报,耿副都统求见。”
拨动念珠的修长手指轻怔了下,扬起头看了一眼门前的身影,低沉浑厚的声音便随即响了起来,“带进来吧。”
“喳。”
领了命,苏培盛甚是恭敬的将候在拱门外的耿俊荣请进了晋德斋。招呼来了下人为耿俊荣奉了茶后,苏培盛瞄了一眼身前的主子,便屏退了书房中的一干下人,尔后,自己也甚是自觉的躬身退了出去。
“自耿副都统出征以来,我们也是许久未见了,今日能够看到副都统安然归来,本王心感甚慰。”胤禛看着双手扶膝,端坐在下首的耿俊荣,面带浅笑的说道。
耿俊荣起身抱拳单膝跪地,仰首看向胤禛正色道:“多谢王爷惦念,末将荣耀至极。”
“副都统这是作甚,快快请起,都是自己人,无需如此多礼。”
“谢王爷。”起了身,耿俊荣退到自己的座椅处,甚是端正的坐了下去。
胤禛抿着手中的清茶,侧眼瞟了一眼下首之人,低声道:“副都统可曾进过宫了?昨日本王奉旨伴架,皇阿玛对副都统可是连连称赞。想必,不日,嘉许副都统的旨意便会到府上了吧。”
“末将惭愧,都是大……”忆起耿宁儿的话,耿俊荣连忙将要说的话给吞了回去,转言又道:“若不是王爷的举荐,想必也不会有今日的耿俊荣,皆是仰赖王爷罢了。”抱拳,耿俊荣甚是真诚的看向胤禛,“末将今日登门,便是来谢过王爷您的知遇之恩,并誓言此生甘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浓黑的剑眉向两旁舒展开,黑亮的双眸之中映着耿俊荣诚挚的面庞,唇角微微扬起,“耿副都统言重了,应是齐心辅佐皇阿玛,为大清的千秋之业进献绵薄之力才是。当然,自己人自当相互扶持齐心协力的,耿副都统以为如何?”
看着面笑而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的胤禛,耿俊荣不知为何总觉得好似有一股寒意正频频向他袭来,“……,王爷说的是。是末将失礼了,还请王爷莫要与末将这等粗人计较。”
“自己人,自是不会计较的,到是副都统你,在本王面前莫要如此拘谨才好。”
“是……是。”
祤坤宫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万安。”
“快起吧,快起来吧,胤禟。”宜妃疾步的走到胤禟的身前,将其拖了起来。瞧着许久未见的儿子,她的眼眶霎时便红了起来,伸手抚摸着他那有些消瘦的脸庞,宜妃哽咽道:“胤禟……你瘦了……”
笑着握住了宜妃的手,胤禟柔声道:“让额娘忧心了,儿子不孝。”
宜妃猛然摇着头道:“岂会?能为你皇阿玛分忧便是你的福分,也是我的福分。如今你在军中屡建功勋,皇上对你的倚重更甚以往,连带着对额娘都上心了许多。且着,听老十说,朝中可是有多位大臣对你夸赞不已,其中更是不乏有意举荐你为太子的。胤禟,额娘虽然心疼你连年征战在外,却也为你自豪,为你欢喜,所以,你也不必挂怀于我。”
“额娘,莫要如此想。废太子与八哥之事仍历历在目,儿子不愿做那出头之鸟,只想尽我所能帮皇阿玛分忧,保我大清一方安宁罢了。”
瞧着儿子眼中的淡然,宜妃不禁怒其不争。狠狠的甩开了他的手,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中好似要喷火了一般,“你知晓自己在说什么?你可知,眼下太子的人选,谁的呼声最高?是你!是本宫的儿子!”
“额娘……”
面对宜妃突如其来的怒火,胤禟顿时感到一阵无力。
他从未肖想过那个位子,也从未想过去争取那个位子,但是,事事往往就是如此的难以预料,最没有那份心思的人,如今却变成了最接近那个位子的人。一想到八哥对他越发疏远的态度,十四弟对他的冷嘲热讽,他的心就寒冷了许多。
看着儿子落寞的表情,宜妃的心下终是不舍的,轻咳了下,“罢了,罢了,反正有老十,还有本宫的母族从旁打点,此事也就无需你挂心了。”
“额娘!”胤禟无力的喊道。
“好不容易将你盼回来,也不知能在京中待到几时,本宫可不想跟你起龃龉。行了,行了,我们母子俩就不说这些了。”说着,宜妃转身对着身边的婢女吩咐了起来,“叫人将东西都上上来吧。”吩咐完了下人,她便有转过头来,满顔笑意的对着胤禟道:“本宫知晓你今日要进宫,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好些个你爱吃的膳食。”
“多谢额娘。”
见宜妃不再多提先前之事了,胤禟的心下也顿觉轻松不少,便跟着宜妃移步到了正殿的堂屋。坐在堂屋中,母子俩甚是愉快的用着膳食。见眼下宜妃的心情颇为不错,胤禟终于将憋在心中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额娘,儿子今个儿前来,是有一事想要额娘帮忙。”
尽心的为儿子夹菜的宜妃,笑着看向胤禟问道:“何事?”
“儿子想在走前见耿氏一面,额娘可否代为安排?”
“啪。”
筷子被狠狠拍在桌子上,宜妃不可置信的瞧着胤禟,“你、你说什么?你在说一遍。”
“我想见见耿氏。”知晓宜妃眼下必定已是怒火中烧了,但是胤禟仍是坦坦荡荡的再次重复了他先前的言语。
“你、你是想要气死本宫?你……”
“额娘,儿子求您了。我与皇阿玛商讨好驻师的问题了,再有三日,儿子就要启程回西宁了,儿子只想在走前再见见她……毕竟上一次……又是不欢而散。”
“你……”看着自己儿子那张倾世的俊顔上满布哀伤,饶是宜妃再厌恶耿宁儿,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带着如此悲伤的心思远行。于是咬了咬牙,她终是应承了胤禟的请求。
正是因着胤禟的请求,才有了现下如此的情形,进宫探望完儿子,准备回府的耿宁儿,却被宜妃的贴身侍女阻住了去路。
黛眉微蹙,表示眼下的耿宁儿心情不太美妙。
“宜妃召见我?这位姑姑,你确定你不是找错人了?”
“耿侧福晋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奴婢玉桥与您也不是未曾谋面过,又谈何认错人,找错人?”
“呵,原是玉桥姑姑,是宁儿眼拙并未识出来。只是,既是姑姑你来了,想必我与宜妃娘娘之间的恩恩怨怨,你自是清楚的,想来您回去回话也不是什么难的差事。”耿宁儿冷冷的说道。
这玉桥乃是宜妃的陪嫁丫头,自打宜妃得宠以来,她何时被人下过脸面,各个吧唧她都来不及呢。如今,耿宁儿对她毫不客气的态度,着实惹恼了她,伸手揪住了耿宁儿的衣袖,恶狠狠的道:“不过一个小小的王府侧福晋,居然敢不将宜妃娘娘放在眼里,你也太放肆了。走!今个儿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放手!”耿宁儿一个使劲,便硬生生的甩开了玉桥的手,眯着眼走近她的跟前,贴着她低声道:“玉桥姑姑可知晓这是何处?若是此时我放声大喊,想来宜妃娘娘自是不会好过的吧?”
耿宁儿的突然靠近,使玉桥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常年在宫中摸爬滚打的人,在面对危险时往往都能迅速的警觉起来,玉桥更是其中的翘楚。站到了她认为安全的地界后,她才又结结巴巴的说道:“你……,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那、那就休怪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不客气?我到是很想瞧瞧姑姑是如何对我不客气的?”耿宁儿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周围。
“我……”
“这是怎的了?”柔柔的声音自玉桥的身后响起。
看清了来人,耿宁儿连忙俯首躬身端正的向来人行起了礼,“妾身见过和妃娘娘,娘娘吉祥。”
“奴、奴婢给和妃娘娘请安了,娘娘吉祥。”玉桥得知了身后人的身份后,连忙转身垂首给和妃行礼请了安。
“都起来吧。”
二人纷纷起了身,回道:“是(是)。”
微微的点了点头,和妃一脸微笑的看着耿宁儿,柔声问道:“你这是去见过贵妃娘娘与弘昼了?”
“回和妃娘娘的话,是刚给贵妃娘娘问了安,也见过昼儿了。”耿宁儿如实回答道。
“是?那便好。本宫瞧着昼儿这些时日有些不思饮食,与贵妃姐姐正愁着是否该寻个太医来。如今,额娘来了,想必这心下也会快慰许多吧。”
“劳贵妃娘娘与和妃娘娘忧心了。不过是暑气上行,惹的不思饮食罢了。方才已于贵妃娘娘说过了,天气一热,那孩子就喜贪凉,喝太多冰镇的酸梅汤,伤了脾胃,才会到了用膳的时辰,不思饮食。两位娘娘不必惯着他,若是再这般任性,尽管训斥他便是。”耿宁儿面挂温婉,低声笑道。
“诶。弘昼懂事乖巧,很是惹人怜爱,哪舍得训斥于他?也就你这个当额娘的才会这般‘狠心’。”和妃道。
“让娘娘见笑了。”耿宁儿道。
与耿宁儿一阵寒暄过后,和妃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玉桥的身上,甚是和善的对她问道:“玉桥这会儿怎会在此处?莫不是宜妃姐姐有何事?”
俯身给和妃行了礼,玉桥皮笑肉不笑的道:“啊,九爷自边关给宜妃娘娘捎回一个稀罕物件,这不今个儿才送进宫来。娘娘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差奴婢出来请贵妃娘娘前去把玩把玩。”
“原是如此。既是宜妃姐姐得了个稀罕物件,那本宫不妨也前去凑凑热闹,想必宜妃姐姐不会不欢迎吧。”同样温柔轻和,但话中所透露的不容拒绝,正是上位给下位的威吓。
于是,玉桥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的应承道:“瞧娘娘您说的,宜妃娘娘也吩咐奴婢前去请您呢。只是奴婢想,这个时辰,您多半是会到钟粹宫来给贵妃娘娘请安的,所以便到这儿来了。”
“甚好。既是如此,那你便同本宫一同前去钟粹宫吧。”说罢,和妃便又转首看向一旁的耿宁儿,“你这会儿是准备出宫了?”
“回禀娘娘,妾身正要出宫,不巧碰到了玉桥姑姑,所以就耽搁了些时辰……”
狠狠的瞪了一眼耿宁儿,玉桥忙出声打断了她,对着和妃说道:“娘娘,宜妃娘娘在翊坤宫盼着二位娘娘呢……”
“嗯,那边快快去钟粹宫寻贵妃姐姐一同前去翊坤宫吧,可不能让宜妃姐姐久等了。”
说完,和妃便转身走了。玉桥见事已至此,她真正的差事怕是也办不了了,想起临出来前主子的叮嘱,她便也只能作罢了。愤恨的朝耿宁儿丢了好几个眼刀后,她才不甘不愿的随着和妃向钟粹宫的方向走了去。
目送慢慢远去的和妃与玉桥的背影,耿宁儿缓缓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这才向着神武门走去。只是这一路走来,她总是能听见她的叹息声。
要问为何?
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因着那个人。
玉桥前来捉人,说是宜妃要召见她,先前她还真的以为是宜妃又要找自己的茬儿,如今看来,要见她的人怕是另有其人了。只是,她想不明白,他怎会出此下策。要知晓,宫中最是人多口杂,即便是在宜妃的宫中,也难免会有差池。更何况,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纸终是保不住火的。
不去见他,于她自己,于他来说才是最好的抉择。
伴随着一路的叹息声,耿宁儿终于走到了神武门,坐上马车,一路叹息着,颠簸着便回到了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