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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章、将伐谋屈人之兵,行夜宴揽天之才

    *

    祁寒挑起秀气的眉头,道:“还能是什么事?自然是知道了刘备将至,要与吕布一起商议对策。”

    赵云将心绪收回,点头:“就不知玄德公到了何处?”

    祁寒深深看他一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摇头道:“不管他此时到得何地,还有多远路程,你都放宽心。如我所说,刘备这次回来,与吕布短时间内是打不起来的。”他暗掰手指算了算,此时离白门楼之战,还有一年多,时间简直太充裕。

    赵云听出弦外之音:“短时间打不起来,那终究还是有一战。”

    祁寒“嗯”了一声,忽而淡色道:“你便那么想帮刘备夺下徐州吗?”他心中有些不舒服。赵云这般在乎,似乎是想为刘备立下首功,为将来夯实基础。或许,他已经决定了要跟随刘备……

    赵云未答,目光飘远,在祁寒看不见的地方,显出几分迷茫。

    “不是的。”

    他见祁寒眸光微黯,知他会错了意,叹了口气,抬手揉乱祁寒长发,终究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

    “刘玄德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答应助他驱走吕布,夺回徐州,乃真心相助,并不计较功绩得失,或是在他军中的地位头衔。这座城本就是陶恭祖三让于他,助其取回,乃是天经地义。况且玄德公治下的徐州,黎民安居乐业,确比吕布要好得多。阿寒,此番我只做报恩酬志之想,并无他念。至于将来何去何从,此际我尚无定夺……”

    赵云向祁寒坦承了自己的迷茫。他并非完人,自然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特别他还很年轻,心中的矛盾迷惘自然也多。遇到祁寒之前,他原是笃定了要跟随刘备的。不过恰逢公袁大战,脱不开身罢了,说到归附,却只是早晚的事。

    公孙瓒本非久随之帅,赵云察事甚明,又哪里看不清这一点。他原以为刘备谦谦君子,虚怀若谷,胸存百姓社稷,又是汉皇后人,自然当得起他鞍前马下地辅佐。但那一夜北新城借兵饮宴,刘关张三人确有以客欺主之嫌,更令祁寒两度涉险,他心中已经埋了颗犹疑的种子。从那以后,为刘备马前卒子的心意,便没那么坚定了。

    如今看来,天下分裂割据,各方诸侯逐鹿,蝇营狗苟都是牟利之徒,要择一良主辅弼,赵云尚未决定,只能说追随刘备的可能性依旧最大。

    祁寒听他说得真诚,眸光扑亮,唇边便有了一丝笑容。

    他心情一好,起身从赵云掌中脱出,拍了拍他肩膀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助刘备驱虎,赶走吕布,拿下这徐州便是了!”

    赵云见他说得徐州好似小儿玩物一般,不禁哑然失笑。

    祁寒眨巴眼睛,道:“怎么,阿云可是不信我?”

    赵云稳住了笑,道:“不敢。谁不知我们祁公子妙策无双。”

    祁寒哈哈而笑,一时忘却两人间的尴尬,道:“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最上等的策略,乃是用计谋破坏对方的战略或战争意图,弭兵祸于无形,不战而屈人之兵;稍次一等的手段,则是运用外交,连横合纵,远交近攻,使敌人破败;再次一等,便是双方正面战斗,硬拼硬打;而最下等的法子,才是自损八百伤敌一千,强行攻取城池。目前来看,刘吕二人应能暂且相安,最好的办法便是采取和平过渡,无声无息地将徐州攥到手中。而且,还要让吕布拱手奉上,没有怨言,不起血腥争斗。”

    赵云见他双眸粲然若星,莹亮无比,竟是一时失神。勾唇笑道:“我竟不知祁公子已神通广大到这般田地?温侯吕布杀出武关离开长安后,狼奔豕突,投奔各方,辗转淮南河北之地,争夺兖州徐州之所,尝尽了流离苦头。定不愿再猛虎入笼、屈居人下,祁公子有何妙计,竟能和平取代,不费一兵一卒,而令其心甘情愿交出刺史印信?”

    祁公子,祁公子……

    听他取笑,祁寒嗔然横他一眼,道:“吕温侯血勇刚猛,有万夫莫当之威。手底下八千精锐铁骑装备优良,所向披靡。四万并、凉杂卒之中,骑兵两万,步军两万,更有高顺陷阵营一千死士,若要与之力拼,实属不智。便是用计,也必会多有折损。其实以我看来,对付吕布,根本没必要同他打架,完全可以用糖衣炮弹哄之。”

    赵云疑道:“糖衣炮弹,何物?”

    祁寒拄颔清咳,忍不住笑了一声:“没什么。我是说,吕布乃是虎狼,要他亲自剪除利爪,甘心翼附,着实不易。但却并非不能。他最爱酒色财气,那我便投其所好,教之以逸乐恶习,使之沉溺不可自拔,最终便可不攻而溃了。”

    祁寒眉目飞舞,神采之间竟是成竹自信,赵云见状,也信了几分。但他随即便想起白日里吕布与祁寒种种亲密的样子,心中忽然不是滋味起来。

    若是可以,真想将这人雪藏起来。不给旁人多看一眼。除了他,谁也不能接近,谁也不能触碰这个人……

    这念头甫一升起,便如毒藤蔓草一般疯长了数倍,旋即被赵云狠狠否决掉了。他暗自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神智越发不清醒、不正常了。

    *

    夜色湮沉,掌灯通明。

    府衙禁庭之内,吕布设了盛宴,为祁赵二人接风洗尘,丝竹盈耳,酒食瓜果流水价送将上来。

    祁寒与赵云并肩走入,庭中已坐满了四列官吏将领,每人案上陈摆着熟肉一大块,果蔬几点,一两碟蜜果咸酸。虽然简单,却很实在。特别是晚上的饭点时刻,光是看着,就让人颇有食欲。

    侯成在门口迎了他们,一路带进,朝最里面的走。他身上穿着软甲胄袍,足底蹬着镂铜履,行走之际,腰上佩剑与甲胄相击,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祁寒环顾四周,见武将皆穿着庄重的甲铠,而文官则一色皮弁冕服,面容恭肃,场面竟是极为正式。

    周遭灯火虽然明亮,但对于祁寒这个见惯了霓虹灯不夜城的现代人来说,却仍显得有些昏暗。

    他跟在赵云身边,浑噩地朝四周不断起身见礼的古人们拱手招呼,颇有些应接不暇之感。毕竟在北新城之时,只是一池小隅,列席的官员数量有限,不比徐州城州治之地,群英荟萃,武将星罗,连酒宴的排场也显得高大上档次了许多。

    吕布坐在首位,居高临下。远远便见赵祁二人进来,他一手撑在膝上轻抚下颔,朝二人打量过去。

    但见众人相迎,赵云面色澹然拱手见礼,绝无半点局促之状,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得宜的微笑,颇有大将之风。反倒是祁寒,刚与左边的人见完礼,一扭头一转身,便险些撞上右边的人,左支右绌,呆怔失措之间又刻意掩饰的模样,分外有趣。

    两人眨眼走到跟前,吕布朗声一笑,起身捉袍相迎。

    “见过温侯。”

    二人齐声躬身。吕布连忙扶了,请他二人往右手边上位落座,道:“仓促之间,只得略备些薄酒粗炙。还望二位高贤不要见责。”

    赵云道:“岂敢,正要多谢温侯厚意款待。”

    祁寒一想,这宴的确像是为了迎纳自己和赵云而设,不由觉得面上有光,跟着客气道:“美酒佳肴,光闻着便已食指大动。温侯有心了。”

    吕布听他这么说,颇为欢喜:“先前祁寒所说兰陵佳醴,我已名人备下了数斛,今日但求一醉!来,与我同桌。”说着,竟是拉起祁寒的手,往自己的首座而去。

    赵云忽地伸手,扯住了祁寒另一只的袍袖。

    祁寒被强大的力道控住,足下一顿。他微怔之下,不及细想,抬头对吕布道:“不了。温侯身量长大,我怕挤了你。”说完转身跟赵云一起,在右手方上座坐下。

    吕布低头打量自己一番,故作震愕道:“原来我竟不该长这般高大!”说完,自己哈哈一笑,斥袍转身回了座位。

    祁寒附和地笑了笑,心中也知吕布乃是真心想与自己结交。这个时代颇讲礼仪法度,便是筵席之上,也是每个人各有一张小桌单独吃用自己的食物,只有关系特别特别好的人,才会食而同桌,寝而同榻。

    侍者不断端来酒食放上,祁寒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案几,惊奇地发现,无论肉盘、果蔬、蜜饯、糕点都比其他人的种类丰富。下午赤兔背上所挂的几味猎物,竟似都在其中,莫非竟是吕布将自己的猎物烹了分给他吃?再看兰陵酒酿的觥觞之旁,还有一个鹿皮小囊,祁寒顺手扒开塞子,一股浓冽的奶香扑鼻而至,囊袋兀自温热。他心知这是吕布给自己的特别优待,便举起皮囊朝他示意一下,表示收到好意,吕布点点头回以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