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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床前,看着那个苦着脸的物理治疗师的动作,浩云倾身向前揍近满脸不在乎的伯利。
“伯利,你不能中断你的物理治疗,这些复健运动为的是保持你的肌肉柔软度,恢复你肌肉的强壮,如果肌肉萎缩了”
“反正我这辈子是再也没办法走路了,你们又何必多事!”不待叔叔浩云说完,伯利己经别过头去大吼。“谁说你没法子再走路的?伯利,医生说你的脚已经没有创伤了,剩下的就得靠你自己,做复健练习,或许有一天你就又可以重新站起来。”
“叔叔,你别骗找了,反正我已经认了,又没有人在乎我的死活,能不能走路又有什么关系。”拿起遥控器,打开他床尾墙上的超大萤幕电视,自顾自地打着电动,伯利根本对那位辛苦地揉控着他的腿的治疗师视若无睹。
“伯利,关于你选定那位丁小姐的事,我已经告拆她,她没有得到这份工作了。”拿走了伯利手里的遥控器,浩云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打交道。
“什么?”伯利的反应就像是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般,满脸怒容地挥着拳头“你凭什么不让她来工作?为什么?”
“伯利,我们现在要帮你找的是位能对你的病情有帮助的看护,丁小姐她”
“她有什么不好?”
“她她什么都不懂,她连最基本的护理资格都没有,我已经另外为你选定了位林太太,她曾经是位公立医院的护理长,如果有她来照顾你,我比较放心。”
“是吗?她什么时候会来?”沉着脸,伯利看都不看浩云一眼。
“明天,另外我明天一大早就得赶到纽约去,我想先到那边查查帐,正因为我将有一段时间不能停留在台湾,所以我才这么急着帮你找位合适的看护。”
“我怀疑她会合你的要求吗?”眼神闪了闪,伯利露出了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很确定。”双手搭在伯利肩膀上,浩云定定地望着他这位酷似他逝去兄长的侄儿“伯利,纪家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这些日子以来,我忙着办爷爷跟你爸爸的后事,一直找不出时间好好的跟你聊一聊。不过,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拨出时间,毕竟我们之间不应该总是这么生疏的。嗯,我还有些事要办,你早点休息吧!”
看着浩云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外之后,伯利拿起了放在床头的球,扬起了眉,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叔叔,如果你以为我会乖乖的等你找个老巫婆来当我的狱卒,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将球用力一扔,掷进挂在不远处的篮框内,伯利这才熄了灯。
被一声急过一声的电铃吵醒,缇莹拿起床头的闹钟一看,哎呀,不得了,快十点啦!急惊风似的在屋里团团转,草草套上牛仔裤后,她这才猛然想起,我在急些什么啊?毕业了,又还没找到工作,现在根本还是无业游民的身分,这么早起床干么啊?她打着哈欠走进浴室
隐约传来妈妈和邮差的寒暄声。糟了,该不会是妈妈又趁我没注意到的时候,又用信用卡刷卡邮购一堆没什么用处的玩意儿吧?想到这个可能,咬着牙刷就着满嘴的牙膏泡沫,缇莹马上冲了出去。
“咦,缇莹啊,怎么这么早起床?”看到缇莹,玉玲意外地问道。
绕着母亲左看右看,没看到会令自己血压上升的包装盒,缇莹仍不太放心地走到倍箱旁找了找“妈,刚才邮差来过?”
“嗯,这个邮差是专门送限时专送的,不是平常送包裹的那个邮差,对了,缇莹啊,有你一封限时挂号信。”
缇莹望着母亲递过来的信,虽然自己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妈妈手里那叠信用卡的帐单上,但她抵不过心里的好奇,边走边拆着信。
丁小姐:
麻烦于明天前来报到。
纪浩云
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地址,缇莹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坐在马桶上一遍又一遍的看着这只有短短一句话的信。信尾纪浩云的签名十分遒劲有力,想起前天面试时的情形,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会得到这份工作。
声声叫唤和阵阵敲门声,引起了缇莹的注意,她抬起头朝满脸忧虑的母亲露出笑容,一不小心吞下凉辣的牙膏泡沫,直到此时她才惊觉自己还咬着牙刷。
“妈,我找到工作了。”
“工作?可是你爸爸说”
“妈,我才不要用爸爸借来的钱出国念书,我已经念到一个段落了,也该先工作几年,要读书以后多得是机会。”将信塞进自己的皮包里,想想又抽出来看一看再放回去,缇莹心里充满了喜悦的泡泡,涨得她整颗心都要飘上天了。
“嗯,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爸爸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找到了什么工作啊?我这辈子都没有工作过,也不晓得你找的工作好不好”喃喃自言自话地对着镜子,小心翼翼的拔寻着灰发中的白丝,玉玲眼神迷惘。
“妈,我也还不太清楚。这样吧,我们先不要告诉爸,等我明天去看过大致情况后,回来再跟爸爸。”
“这样好吗!我从没有骗过你爸爸”
“妈,我们只是延后让爸爸知道而已,根本跟骗不骗扯不上关系!”
“那那好吧,可是你可别拖太久啊!”怀着对新工作的期许,缇莹利用这个到新职报到前的空档,她骑着脚踏车杀到重庆南路,狠狠地买了一大堆的护理之类的书籍,回家便拼命的死啃个没完没了。
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她想,明天她应该足以面对新老板交付给她的任何工作了吧!临睡前,她如此想着。
面对那个笑得像尊弥勒佛的汤婆婆和道貌岸然的福伯管家,就已经令缇莹紧张得胃抽筋了。等到她看完那堆所谓的“纪家的规矩”时,她已经想打退堂鼓了。
但这些都还比不上那个有着可恶的敦厚善良面孔,却一肚子坏水的纪伯利。一听到自己所需要照顾的对象,竟然就是那个拿球砸自己的头的小浑球之际,原来亮丽的天空瞬间变色,真应了那句广告人生是黑白的缇莹悲惨的暗自嘀咕着。
虽然不情愿看这个笑得邪恶得如诡计得逞的小恶魔的脸色,但听着他节节加高的薪水价码,缇莹心头的天平开始如玩翘翘板般地起起伏伏。
“如何?再加三个月的年终奖金好了,福伯,我们又不是出不起这些钱!”看到缇莹仍然游移不定的样子,伯利焦急得开口。
“这孙少爷,外面的行情我们已经告诉过丁小姐了,我们出的价钱,已经比外头高上两、三倍了”为难地看着伯利,福伯脸上是满满的不以为然。
“婆婆,你要帮我做主!”转向汤婆婆,伯利活像个耍赖要大人买糖时的小孩“婆婆”
“好啦,你别拽婆婆,婆婆年岁大了禁不起你这小祖宗的折腾。我看,福伯哪,就照孙少爷的意思办吧,咱们纪家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别净在这些小眼睛、小鼻子的事头上计较,是会教外人看笑话的。”
面对这两老一少六双眼睛的逼视,缇莹连连吞了几口口水。看他们的神情可能是以为我嫌薪水太少啦,但事实上,我是被他们所提出的价码给惊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如何?丁小姐,就依我们孙少爷所说的,再加三个月的年终奖金。”礼貌地欠欠身,福伯声若洪钟地问道。
“呃我我可不可以先知道工作的内容?”想到或许会有的风险,缇莹迟疑了几分钟,期期艾艾地开口,眼睛则是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明显地松了口气的表情在汤婆婆跟福伯脸上展开,他们对望一眼,而后汤婆婆笑盈盈地走近缇莹。
“这么说你是答应罗?我们纪家是绝对不会亏侍你,你只要陪我们孙少爷念念书、做复健,很轻松很轻松。”
看看坐在轮椅上,无聊地打着俄罗斯方块的伯利,缇莹虽然对汤婆婆的话仍十分存疑,但想起家中那两个似乎总活在云端般不切实际的父母,她立即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咬着牙看看身上的那滩鲜红渍迹,缇莹抡起的拳头恨得抖动连连,但顾虑到彼此的身分差别,她最后只是深深地吐出闷在胸口的气,默不作声地晃进浴室,试图以清水加肥皂来清除被伯利故意泼涂到的蕃茄酱。
“我要吃汉堡跟薯条。”转动着轮椅,伯利脸上带着挑衅的好笑,盯着那块仍相当明显的污渍。
“汉堡跟薯条都在桌上。”
“我要蕃茄酱。”
望着身上的白衬衫,缇莹恨恨地瞪他一眼“抱歉,蕃茄酱用完了,不然,你可以打电话请厨房再送一些过来。”
“我要麦当劳的蕃茄酱。”
“没有麦当劳的番茄酱了。”
“我一定要麦当劳的番茄酱,否则我就不吃。”
“那就算了,谁教你要这么浪费,把番茄酱当颜料乱喷乱洒。”气馁地看着还是顽固地附着在胸前的番茄酱“遗迹”缇莹拉条擦手中将水份按干,幸幸然走出浴室。
但伯利似乎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他转动轮椅的椅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你要上哪儿去。”
“回家。”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拉起来,缇莹疲倦地回答他。
“可是,还没到你下班的时间啊!”重重地坐在电脑前的椅上,缇莹不耐烦地望着他。
“我想,这三天来我已经受够了,第一天,你要我陪你到草地上玩球,硬逼着我跳进水池去捡那粒该死的球,我落汤鸡似的任你嘲笑也就罢了,你又要求福伯他们也在那种寒流的天气里下水,到现在福伯都还在咳嗽。
“第二天,你要司机截我们去买东西,为了要选你中意的电动玩具卡匣,你让为了怕车子被拖吊的司机饿着肚子,在车上枯等,而你却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
“今天,你放着家里厨师辛苦做出来的饭菜不吃,偏要佣人冒着大雨去买汉堡跟薯条,而又拿着番茄酱乱喷,你有没有想过,其他人得花多少时间来清洗这些被你弄脏了的衣物跟家具、地毯?我看透了,其实你只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小孩,一点都不懂得体恤他人的自私小孩!”
铁青着脸地坐在轮椅上,伯利愤怒地朝她挥动拳头“你是我家花钱请来的看护,你凭什么骂我!”
“不再是了,与其在这里为你惋惜,我还不如早点离开,省得我每天见到你就难过。”提起了皮包,缇莹还没有走到门口,背后的衣角已经被用力地扯住。
“不准你走,我不准你走!”
“伯利,你是个很聪明的小孩,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自暴自弃的伤害别人的感情。”
“我没有。”
“没有吗?”定定地看看伯利那倔强的表情,缇莹无所谓地耸耸肩“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有数,反正我明天是不可能来上班的了,你自己最好好自为之。”
自伯利手里抢回自己外套的衣角,缇莹一技开大门,就见到福伯跟汤婆婆站在门外,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丁小姐”福伯开口唤住了她,但没有说下去。
“福伯,还是婆婆我来讲吧!”转向缇莹,汤婆婆握住了她的手“丁小姐,我知道孙少爷是调皮了些,但就请你看在他现在得坐在轮椅上,老爷跟大少爷都过世了,他那个妈又不知道野到哪里去的份上”
“汤婆婆,任何人都不能把他的怨气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即使他贵为你们纪家的孙少爷都不行。”顺顺耳后的发丝,缇莹由眼尾的余光,瞥见伯利瑟缩了一下,她摇摇头。
“丁小姐,你是我们家孙少爷自己选了好久才选上的看护,你这一走,他又要跟我们两个老头子跟老太婆闹脾气。我看丁小姐,你就勉为其难的再试试”在缇莹身后边追边劝说,福伯圆滚滚的身体像颗皮球滚动在辅满暗咖啡红的地毯上。
“福伯,拦住他福伯”背后传来汤婆婆的惊叫声,缇莹跟福伯转过身去,正好瞧见伯利坐着轮椅,像踩着风火轮的哪吒般,笔直地朝他们所在的大门冲来。
只不过人家哪吒是风里来、云里去,而纪家的这位小祖宗,却是连滚带摔的,由楼梯顶端跌跌撞撞地在阶梯上翻滚着,而后摔个四脚朝天。
在汤婆婆的尖叫和福伯的大喝中,家里所有的佣人都闻声跑了出来,而后乱成一团,七手八脚地想要去搀扶鼻育脸肿的伯利,但却都被他挥手打退。
“滚,你们都滚!不要碰我!”伯利抹去鼻血吼道。
“孙少爷!你受伤了,我马上送你到医院去,我”焦急地叫司机备车,福伯蹲在伯利面前。
“我不要,我不要她走嘛!埃伯,你叫她不要走。”推着福伯,伯利指着冷眼旁观的缇莹叫着,就是不让旁人扶他,甚至靠近他。
为难地看着缇莹,再面对犹不停叫嚷着的伯利,福伯沉重地唤口气“孙少爷,不是福伯要说你,你这样戏弄人家丁小姐,她生气也是人之常情”
“我不管,我不要她走嘛!埃伯,你再多给她一点钱嘛,福伯,我我不要一个人嘛!”眼看福伯没有为自己再说情的打算,伯利转向一旁的汤婆婆“婆婆,你最疼我了对不对,婆婆”
厌倦了伯利这些周而复始的小把戏,缇莹提起三天前才拎进纪家的小旅行袋,头也不回地来到车库,将旅行袋绑在脚踏车后座上,她抬起头看着天际刚下过阵雨后的睛空。
“也罢,谁理那个被宠坏了的小子,我真是受够了。”伸手踢腿活动活动筋骨,缇莹自言自语后,跨上她这正将近解体了的铁马,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飞奔。
其实这件事她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缇莹提着刚自面包店买的新鲜牛奶,如此地提醒自己。
从一开始,伯利就不是以很友善的态度面对她,总是以老板式的高高在上的架式,指使她做些不是她份内该做的琐事,而后再加以挑剔批判
“我说得是温牛奶。”将整杯牛奶泼倒在电脑键盘上,伯利咆哮得连福伯都赶来一探究竟。
“这就是温牛奶,厨师用微波炉热的。”捺着性子跟他讲道理,缇莹还是平心静气地清理着浸透了的键盘。
“我不要喝这么烫的温牛奶,我要喝的是加冰块的温牛奶。”翘起下巴,伯利满脸嫌恶地说着“你看,我的键盘都弄湿了,我怎么玩三国志?
“这不能怪别人,如果你不把牛奶泼”
“我不管啦,你快点把它弄干!”
看着自顾自推滚轮椅的轮子到房间另一头的伯利,缇莹兴起了打他一巴掌的念头,但顾忌到他是花钱的大爷,缇莹只有拿着吹风机,花了许多心血才将那个键盘吹干,而此时,伯利又找了别的麻烦给她收拾。
“我要把这幅拼图拆掉,快嘛,我要拆掉它!”
“但是你昨天才要我把它拼起来”看着那幅令她拼得屁股发麻、脖子僵硬酸痛得几乎断掉的五千片拼图,缇莹心有余悸地说。
“那是昨天,现在我不想要了,快!”耍赖似地将拼图全推落地上,伯利将他所见得到的所有东西,拿了就全往拼图上丢“我不要,我不要了嘛!”
想到福伯跟汤婆婆的交代尽量顺着伯利,免得他做出太激烈的反应缇莹只有依他的意思,将拼图全打散了,再以原包装盒收拾好,正准备让佣人收到储藏室去时,这小子却又提出个令她为之傻眼的要求
“我看,再把拼图拼起来好了,我满喜欢那艘尼米兹号的航空母舰。”毫不在乎地说着,伯利伸手自女佣手里抢回那盒拼图,再塞进缇莹怀里。
默默地由一数列十,强自压抑下满脸的怒意,缇莹只得再重新开始一片片的拼揍着那幅巨大的尼米兹号拼图。
这两三天来的阵仗打下来,缇莹只肯定了一件事,对这种被宠得无法无天了的富家子弟,绝对不要轻易地退让,否则他们是会得寸进尺,打蛇随棍上地耍赖皮
“伯利,你该去做复健了,林先生已经等你等了快半个钟头”一把擒走伯利手里的摇八,缇莹啪一声地关掉他的电脑。
“我只剩下一点点快玩到终点了,你把它关掉,我又得重来了啦!”拉高嗓门大吼着,虽然被缇莹推着轮椅往后面那座设施完善的温水池走,伯利还是不停地嘀咕。
“你自己答应我,只玩半小时就要做复健的。忘了吗?”将轮椅推到更衣室旁,笑咪咪的林先生立即接手,把伯利自轮椅上抱下来。
“伯利,需要我帮你换泳裤吗?”想起平常都是福伯在料理这些事,但今天,福伯却因为前一天被这小魔头强迫跳进喷水池去捡那颗他故意扔进去的球,受了风寒而由司机送去看医生,缇莹只好问他怎么办了。
似乎不甚欣赏缇莹的提议,猛然地自缇莹手里扯下自己的泳裤,伯利以狂妄的表情斜瞄着她。
“干么,你是女色情狂啊?我自己会穿啦!”
望着伯利颊畔的腼腆之色,缇莹只是耸耸肩,和物理治疗师林先生一起退了出来。
“丁小姐,我看你跟伯利处得还挺融洽的。”和缇莹坐在泳池畔的凉椅上,林先生友善地搭讪。
“还好,只是有时候我还真受不了他那张嘴。”
“你很快就会习惯的。其实,丁小姐,伯利他并不是个坏孩子,资质也很聪颖,不过是生活上遇到太多不如意的打击而已。”摩挲着自己下巴,林先生侃侃而谈。
“是吗?我们谁没有难处,但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样以伤害别人的感情为乐。你看过他对福伯跟汤婆婆他们那些长辈们的态度了吗?”想起伯利发起怒来,动辄叫骂不休不止的无理取闹,缇莹感慨地摇摇头。
“给他时间,他只是一时之间还没办法接受这些打击,就心理学而言,他这种愤怒跟虚张声势是可以理解的行为。”伸直十指做为加强语气,林先生滔滔不绝道。
“哦?”实在想不出这个小恶魔的行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缇莹提不起兴趣地随便敷衍。
“伯利是个很早熟敏感的孩子,因为我是他爷爷的复健师,所以打他还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在这些事发生前的伯利,勤学好问,敦厚有礼,是个很好的模范生。”想起以前似乎仍然很赞赏,林先生如此地形容伯利。
眼光在林先生和仍紧闭着那扉更衣室的门穿梭,缇莹的反应是扬高她浓黑的卧垂眉“是吗?”
“是真的。直到他妈妈,你知道游慧怡吧?她不知道是哪根筋鬼迷心窍了,突然吵着要回来争伯利的监护权。其实她跟伯利的爸爸离婚这么多年了,一直对伯利不闻不问的,前阵子却非要争监护权不可,把伯利的爷爷气得又再一次中风,他上回中风都还没康复,这一次就完全昏迷而没有意识了。”
“我在报纸上有看过这个消息。”
“嗯,后来伯利的爸爸才搞清楚,是他已经辞掉的一个律师搞得鬼,那个律师想串通会计师,利用伯利名下的钱去炒期货,被会计师一状告到伯利爸爸那里去。他怀恨在心去找游慧怡,因为他知道伯利就快满十八岁了。只要伯利满十八岁,他就可以自由动用名下的财产,如果游慧怡现在得到伯利的监护权,那么纪氏起码有一半以上的财产会落入她手中。”详细的解释着这其中的关连,林先生甚至找出只笔,仔仔细细地绘图明之。
实在对这种豪门恩怨没啥兴趣,缇莹贬了眨眼睛。
“伯利的爸爸浩然是个很善良的人,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识了游慧怡又娶了她。为了想挽回游慧怡,他甚至想让步将伯利的监护权给她,但游意怡那女人太不聪明了,也可以说是太贪心,不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她浩浩荡荡的带着一堆人到医院去跟好不容易清醒了的纪老爷示威,当场把老先生气个半死,浩然先生得到消息,带着伯利要去见老先生最后一面时,发生了车祸。”
“这是件不幸的事。”对这种事她还能怎么辨,只能给予同情而已啊,缇莹默默地自忖。
“从那时候起伯利就变了一个人,他敏感易怒,尖牙利嘴损人从不留余地。但事实上,他只是个吓坏了的小男孩而已。”
“是吗?倒很难令人相信。”想起他乖张的言行,缇莹喃喃自语。
“当然啦,依丁小姐你的观点来看,是很难认同伯利的行为。但实际上,他是个很害怕孤独却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人,只好借着一次又一次的挑衅行为,使别人注意到他的存在的小男孩,而且,我敢断他很喜欢你。”
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缇莹双手搁在胸口“我?”你说他喜欢我?不可能,你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我看他根本是巴不得早日把我折磨死!”
“哈哈,没那么严重吧!丁小姐,他只是希望你能多陪些点时间而已,我该去看看我们的小少爷现在怎么啦?他可是头次自己换泳裤的喔!”
在林先生闪进更衣室后,缇莹独自坐在那里沉思。这小恶魔喜欢我?真是天晓得!
“我要披浴巾!不要!”在一阵叫嚷之后,伯利被林先生抱着出现在泳池畔,两腿紧紧地用浴巾裹住,露出他苍白瘦弱的胸脯。
看得出来他似乎十分介意自己的存在,缇莹朝他挥挥手“那么,我一小时之后再来接你。好吗?”
“不好,你是我的看护,你要到哪里去?”孰料伯利的反应却颇为激烈,他连声地叫闹着“你不许走!”
无可奈何地看着林先生那副我早说吧的表情,缇莹只得重新坐回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伯利和林先生在水里做着千篇一律、重复再重复的种种复健动作。
她在过了一会儿后就注意到一件事,只要她盯着伯利看,他就会很卖力的听话做动作,否则就只是敷衍了事般地比画比画。这个发现使缇莹丢开了林先生为她找来的杂志,专心地盯着伯利。
将林先生的话想了一遍,缇莹也不得不承认,以伯利这年纪的小孩,突然之间失去爷爷跟爸爸,自己的腿又有瘫痪的可能,委实也太可怜了点。这么一想,再看看吃力地想踢到林先生故在远处、浮在水面上的浮球的瘦小男孩,缇莹对他的感觉总算好了些。
但这情形持续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当伯利分明是故意的,以买漠堡附赠的番茄酱,喷得她满头满脸猩红的酱料时,她真想抓起这还满脸无辜表情的小表,狠狠地揍他一顿屁股。
回头一想,这小表仗着有福伯跟汤婆婆在他背后撑腰,我就想跟他计较,也是没有什么用,况且他还是我的老板,唉
愈想愈没力之下,她只有诚实的接受自己赚不了这个钱的事实,打道回府了,将牛奶放进冰箱里,她拿起搁在茶几上的报纸,又开始画圈圈,寄履历表的程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