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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日光总是惨淡而稀薄,暮色四合,冬日的夜落得格外迅捷而且转瞬就将天边所有的光亮遮去。
夜色渐浓,炎叶拎着琉璃灯跟在马车旁缓缓走着,灯盏在风中飘摇,摇晃着微光。
卧龙城不似西荒府,没有宵禁的限令,加之又适逢年关刚过,正热闹时候。月灯高悬,银辉散落。天上星幕与地上流光在长街的尽头交织糅杂,汇作一处。远远望去,宛若两条璀璨夺目的河川自天边并行流淌而来。长街上人潮涌动,货摊上点了各色灯笼,映着担货郎精神的面容。酒肆客栈门前亦挂起明灯,旌旗摇晃。
万俟十三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莫晓风,随着人流缓缓走着。月灯银华抖落在她洁白的大氅上,与四周玲珑流转的灯光融作一处,衬着她俊逸的面容光鲜耀眼。
莫晓风随在万俟十三身旁,目光凝视着她棱角分明的轮廓,有些晃神。以往万俟十三总是跟她身后,是以莫晓风每次回眸都能对上她澄澈如水的眸子和敛着柔情的目光。她的心也在那一次次的回眸中,陷进了万俟十三编织的情网中,再也无法逃脱。只是她竟迟迟没有觉察,当真是迟钝,倘若不是此番阴宅一行被十三戳破……
心思随着道旁的灯火摇曳晃动,莫晓风正失神,突然脚步踏空,身子猛地打了个趔趄,“哎呦”一声扑到万俟十三身上。
万俟十三听见莫晓风的惊呼,心思蓦地一凛,跟着又觉身上一沉,急忙伸手接住莫晓风。
“小姐,怎么了,没事吧?”搁下手中的灯笼揽住莫晓风纤细的腰,万俟十三急声问道。
“没……没什么,不小心崴了脚罢了,没事。”心里有些发虚地别过脸,莫晓风慌张道。
突然贴近熟悉面孔和喷洒在近前的温热呼吸令莫晓风脑海里又浮现出先前的想法,以及,万俟十三在阴宅中予她的那一记吻。
“是吗?”万俟十三蹙起眉,目光在莫晓风的脚腕上凝固了片刻,突然蹲下身,隔着鹿皮靴捏住莫晓风的脚腕。
莫晓风吃痛,不禁凉气倒吸,娇声唤道:“疼!”
万俟十三自是舍不得对莫晓风下重手,听她呼疼便急忙松开手,背过身子蹲在莫晓风面前,低叹一声道:“小姐,我背你回去。”
“谁要你背了,本小姐自己能走。”踮着崴伤的脚勉强支起身,莫晓风垂下眸子避过万俟十三惊异的目光,暗自咕哝道:“本小姐才不想被这大街上这么多人笑话,不就是崴了个脚,有什么大不了……”
话还未说完,一阵剧痛便从脚腕上蹿来,疼得莫晓风龇牙咧嘴急忙止声,跟着身子被人蓦地一扯,落入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中。
万俟十三脱下身上的大氅罩在莫晓风身上,跟着拉过莫晓风的手环住自己的脖子,微微屈下身子,圈住莫晓风的双腿锁在自己腰间,将莫晓风背到路边。
洁白的大氅内还留着万俟十三温暖的体温,莫晓风伏在万俟十三肩上,盯着万俟十三的侧颜,心思陡然一乱。急忙拍打着万俟十三的肩低声惊叫道:“十三,你快放我下来!”
万俟十三定住脚步,眼风像四底滑去,不见有人注意,转而回过头,将墨色的眸子对上莫晓风的双眸。未及莫晓风把话说完,万俟十三便含住了莫晓风的唇,将她未尽的话封在唇齿间。
莫晓风睁着眼惊讶地望着万俟十三,眸子里水波晃动,双颊热潮瞬作巨浪,喉间只剩下若有若无的细微□□。
“别……别在大街上……”莫晓风被她吻得微微有些气喘,急忙推开她,低声道:“羞死人了。”
“那现在小姐还要下来吗?”万俟十三眯了眯眼问道。
桃花眼殇过万俟十三狡黠的眉眼,莫晓风略微挪了挪有些发软的腿,夹紧万俟十三的腰,嗔怪道了句:“讨厌。”便再不愿多言。
万俟十三勾着嘴角浅浅笑了笑,低声道:“我背的是我自己的媳妇,谁敢笑话?”
莫晓风听她这般一说,脸一红,不由啐道:“谁是你媳妇!”
“谁应了,便是谁。还是说小姐想要做十三的相公?”万俟十三偏过头炸了眨眼,若有所思地拧了拧眉问。
“我又不是男子,如何做得你相公。”莫晓风别过眼,脸上红透,宛如火烧。
万俟十三望着她,蓦地淡笑,笑颜如三月春湖上的涟漪渐次漾开:“依着小姐的身子的确做不得。所以小姐还是伏在十三身上,待十三背你过门。”
柔缓的语声在莫晓风耳畔萦绕,和着万俟十三的体温,暖到莫晓风心底。
顺着一路绵延的灯盏走到长街的尽头,卧龙阁在琉璃灯的点缀下,宛如仙宫。
穿过华丽的厅堂,步入内阁,沿着庭院小径回到静海居。万俟十三背着莫晓风刚踏入别院的大门,就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万俟十三轻皱眉头,抬眼就瞧见一抹水蓝色的身影提着酒坛沐在清冷的月华里。
竟是上官流云。
“死混蛋?”莫晓风瞧见上官流云,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之色。
“死混蛋,你不在屋子里守着龙姑娘,怎么舍得跑出来了?喝这么多酒,你也不怕醉死!”
上官流云听见动响,颤巍巍地走到她二人面前,眸光沉冷如水,道:“我来找十三姑娘。”
莫晓风少见上官流云如此严肃的神色,心思顿时一沉,抬眼偷偷望向万俟十三,暗暗皱了皱眉。
“上官姑娘找十三不知所为何事?”万俟十三搀着莫晓风,沉声问道。
上官流云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冷声道:“十三姑娘,清寒她身上的‘那东西’是什么?”
万俟十三显示错愕,随即定下心神,佯作淡定,道:“上官姑娘定是醉了,说得话十三怎么不明白?龙姑娘只是虚耗过度,调养休息些时日便可,上官姑娘不必太过……”
话未说完,万俟十三胸前便猛然一勒,跟着衣领就被人一把拎住,攥在手里。
“上官流云,你疯了!你这是做什么?!”莫晓风见万俟十三被上官流云捉住,心思一慌,急忙上前扯开她,怒道。
上官流云冷眼瞧着她,没有答话,只兀自接道:“别给我装傻充愣,今晨你们在院子里的叙话我都听见了。我再问一遍,清寒身上的‘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深邃的目光在上官流云身上略一打量,万俟十三沉默良久,淡道:“此事我答应过龙姑娘不能同任何人说,上官姑娘你若想知道,何不等她醒来,自行去问她?”
上官流云捏着酒坛边缘,眸子一黯,突然抬手将酒水从头顶浇下,苦笑道:“她不同我说,你也不同我说。你们都瞒着我……骗子。”
“死混蛋,你!”莫晓风还未来得及伸手拉她,就听得“啪”的一声,酒坛落在地上,碎了满地。
冬夜里的寒风带着萧瑟,顷刻间将上官流云眉眼上的酒水和泪水凝作寒霜。
“上官流云,你作死吗!”顾不得脚上疼痛,莫晓风上前一把扣住上官流云的肩,伸手用袖子抹去她脸上冰冷的酒水,吼道。
上官流云斜睨着她二人,神情格外淡漠:“骗子。”
“你!”莫晓风被她眼底寒光摄得后脊发凉,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一声闷响。万俟十三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上官流云身后,在她颈下斜送了一记手刀。
冷眼看着跌在莫晓风怀里的上官流云,万俟十三压着嗓子道:“小姐,她醉了!”
莫晓风望着面前人事不省的上官流云,眸子一黯,嘱咐道:“十三,陪我送她回去歇息吧。”
拖着沉重的步子一瘸一拐地迈步在前,万俟十三扶着上官流云紧随在后。二人合力将上官流云拖回客舍,又打来热水为她擦洗,直至夜半才回到房中。
揉着肿胀的脚踝缩在万俟十三怀里,莫晓风眉间蹙起小小的山丘,眼神有些涣散。
“小姐,怎么了?”
眼前突然探来一只手轻轻晃了晃,莫晓风急忙敛下心神,将头靠到万俟十三肩上,道:“我在想刚才死混蛋说的话。我从小与她一块长大,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见她落过一次泪,伤过一次怀,更不见她有过今日这般剧烈的情绪波动。十三,龙姑娘的事,你当真不能告诉她吗?哪怕只是一星半点,至少让她好过一些。”
“小姐,莫要为难十三。”心思有些微颤,万俟十三伸手抚上莫晓风的眉心,道:“我既答应龙姑娘,自然不可背信弃义。况且,龙姑娘既然也没有对上官姑娘提及此事,背后定然有她自己的考量,你我不便插手。”
“罢了。但愿龙姑娘能早日醒来,如今也只有她能制住死混蛋了。”解下身上的衣衫,莫晓风钻进被衾里,幽道。
万俟十三灭去灯火,伸手将莫晓风揽入怀中,低道:“小姐放心,上官姑娘今夜宿醉,明日一早定会将今夜之事忘记。”
“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