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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离她是如此之近,她的心好似在被钟鼓敲击,身旁烛火的斜影在微微摇曳,薄纱窗纸外的黑夜里流萤漫天,心情像是在水里荡漾化开的莲叶,一点点地被浸润透底。
空气放佛都凝聚在了这一刻,沈淑昭在卫央望着自己的那双缱绻柔情的眼里,她看到的,是比星辰更美的深夜。
流转的旖旎呼吸萦绕在耳畔,风吹不进这密实的窗幔,烛火不散,热情不灭,她们很安静地相吻,没有人可以前来打扰,逃离皇宫的这一晚,身体与感觉会将此夜深深地刻进记忆中,永不退散。
垫在身下的襦裙承受着两个人重叠的重量,烛光微弱,卫央和沈淑昭二人温存亲吻间,体贴地手指一抬,那原本还燃烧着的火焰陡然熄灭,徒留下一缕盘旋而上的青烟,渺渺淡烟在半空中相互交融,彼此缠绵。
清静的湖面,一叶扁舟下泛起阵阵涟漪,漫漫的长夜就此过去……翌日的清晨,云间有光缕穿透重重云层而来,柔美的光泽如同美人低垂害羞的眸睐,停在湖上的孤船被那抹明光包围着,远在天边的朝霞瑰丽而安详,船内的她枕在卫央的怀中,平静地呼吸着。
经过了昨夜的事,她们此时都还很难醒来罢。
最后沈淑昭也不知是何时苏醒的,但当她睁开睡眼朦胧之时,卫央已是侧着身子等着她了。
二人彼此相视一笑。
后来离开甄府的时候,甄尚泽为她们送行,奴婢阵仗明显比来时要高了很多,沈淑昭和卫央回到了马车上,所有人在顷刻间全部黑压压地跪成了一片,长长人海放眼望去一眼看不到头,他们口中近乎高喊道:“奴婢恭送贵客回宫——”
这一次的诚意明显比初来时好多了。
沈淑昭明白看人从不走眼的他定是看穿了卫央的身份,所以她也未多说什么,只是和卫央一起转身打道回府,此次结盟事宜算是告一段落。
回到宫后不出数日,秘密调查甄尚泽同萧府、李崇之间关系的折子就被王献呈了上来,沈淑昭看后淡笑不语将奏折放于案上,“看来李崇在京城外买的房子,倒是都落在他一人手上了。”
王献也觉得万分可笑,“虽说无奸不商,但没想到人心竟能险恶到如厮地步。”
“原来李崇在离京前反复和他接触只是为了卖出私房而已,他急于离开京城和换取银子,却不料惹上了大麻烦,甄尚泽暗中调查出了事情真相,不仅没有告诉他,可能还暗设下许多套局,让李崇在官员府外的私产都纳入囊中,不得不说此人实在是心狠手辣。”
“那么二小姐……这些东西既然是甄尚泽用手段博取来的,我们何不加以利用,将它彻查下去当作把柄握于手中以防他日后有异心呢?”
沈淑昭轻摇了摇手里的薄扇,嫣然笑答:“彻查一事就到此为止吧。”
王献不解,“为何?”
她回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怎知李崇在外聚财不是由太后放任的?”
看着王献不语,沈淑昭把折子递到他手中,“拿去给太后吧,我们只需要知道他因何而来和是否效忠就足够了,剩下的,就全凭太后定夺,毕竟拿棋子的人……才是她。”
“二小姐说的是,奴婢这就过去。”
待之后太后得知了此事,也不免一笑,一人可悲的枉死,也只不过沦为了掌权者淡漠提起时的趣事。
永元八月,就在李崇命案查出嫌犯后逐渐消退热度后,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随之出现,那就是萧将军——是被奸人冤枉的。
百姓之间一片哗然,但是支持的人不在少数,因为大多数都是由享有盛名的墨客执笔,轮番替有功将军出声,甚至有的人直接指名道姓抨击了北派的做法,认定太不可取,定是背后有人指使。
而京城发生南北交锋这一切,在宫里的人都心知肚明,是谁主宰着让它们发生的。
宫外虽然众所纷纭,但是萧家再怎么挣扎,皇上心意已决不可撼动,命案依旧在有序地调查中。
宫外吵成一片,太后十分不满于严寒山近日归于沉寂的举动,沈淑昭知道他是由于沉迷长欢坊才一时顾不上其它的,于是她赶在高德忠前往之前向太后自请出面解决。待出宫后,沈淑昭一面让王献去找严寒山摆平南派文人的事,一面又交代了甄尚泽一件新的重要事情,那就是——聘请一个刺客暗杀掉那位给萧府献计的人。
在墨轩阁中严寒山也是第一次通过了王献,见到了站在他背后真正的主子。当严寒山看到背着身站于窗边的沈淑昭时,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他全然没有想到这个主人既不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更不是宫中有势的妃嫔,而是一个太后的亲眷——还是一位尚未出阁的沈家年轻小姐。
他虽然听说太后插手朝政,但未曾想到竟干政到如此地步!
如今外戚的势力都已经渗透到了这等层面了?他心中忽然对卫朝的前景感到一丝悲凉。
沈淑昭看透了他心底的隐忧,但还是平静地以叙事的口吻,吩咐了他接下来要怎么应对维护萧家势力的南派举动,同时她还赏了一大笔银子给他,算是对他之前为太后立下好名声的奖赏。她知道严寒山在长欢坊已经输得一塌糊涂已经决意收手了,而这笔银子正如救急的春雨一般,缓解了他巨大的外债压力。
严寒山收下了钱,二话不说转身就还给了长欢坊,甄尚泽得到了算是太后的赏赐,更加不敢在暗杀之事上有过多怠慢,毕竟他所能知道的消息全凭沈淑昭一人所言。在无声无息之间,太后在宫外除了和朝官的联系,都渐渐地被沈淑昭一手掌控。不出几日,那个倒霉的官员在府中自尽,廷尉左查右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了,甄尚泽依靠势力请的是朝外的江湖高人,如果不是重要的官员突然身亡,根本无人去仔细查一个小小八品官员的死因,所以最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除了萧家明白以外,其他人根本不在乎这一个人的生死,萧家十分无计可施,毕竟他们自己就身陷于被火包围的危险中。
八月的长街头,干燥的烈阳烤着坊头的牌匾,南派文人开的茶楼里今日格外不同寻常,因为这个时间竟然比平时涌入了更多的闲人,那台上的说书的人正慷慨激情地点评萧府一案,为其出声喊冤时,台下的人居然异口同声地倒起了一片嘘声,这情况在他们这儿地方还是头一次。
而且往后那人每说一句话,台下就嘘一下声,直至说书的人忍无可忍地走下了台,这些人则更是起哄得厉害,每一天都是如此,久而久之,这些个说书人就不爱谈论萧府的事了。
沈淑昭坐在宫中安然品着美茶,坐享着王献向她禀告严寒山在宫外的成果。至中旬的这段时间里,严寒山使出了浑身解数,硬生生地将反对的声音都打压了下去,他日若是有史官为此记录一笔,必定是浓墨重彩地描写到这由一场命案引出的百家争鸣的盛世局面。
外面声音越多越杂,萧家就越难以摆脱声名狼藉,于是南派的那些人逐渐放弃了以萧家来打翻身仗的念头,都变得销声匿迹起来。
因为突发的南派文人的事件,沈淑昭在宫中的时间一直留到了长姐回府以后,大夫人想沈府中左等右等,也不见沈淑昭被人送回来,直到女御长托人传话给老夫人保平安时,她才明白过来,原来沈淑昭还是稳坐在太后身边红人的第一位置。这无疑是轻蔑地打了沈府一众人的脸,就好像是沈淑昭用无声无息的方式告诉了他们,即便大小姐回了府待嫁,她也是仍有资格继续留在太后的身边为其出谋划策的。
沈府的下人在窃窃私语时都纷纷这般说到:“二小姐这一回攀上了高枝,可再也不会轻易落地了
长姐即将入宫为妃,沈淑昭跟在太后身旁也是忙个不停。她虽疑惑萧府的人这么轻易就放弃,但既然宫外民声的事对方已经无力回天,那么她也就不再去过问萧府的失败了,只是叮嘱好了王献千万要留意萧府最近的动态。
在永寿殿内,沈淑昭挨着太后坐下来并为她体贴地揉捏肩膀,长姐出嫁的事此时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这时女御长自屏风后走出,呈上来好几个封号,让太后好生挑选。太后罢手让沈淑昭停手,接着对她说道:“你且看看这几个封号,你最中意哪一个?”
沈淑昭瞟了一眼面前的牌子,嘴角微翘,答道:“回太后,臣女觉得这几个封号都不怎么好。”
“哦?那你认为择一个什么字好?”
“德字平淡,端字保守,惠字平庸,明字寓意虽好,却也比不上那一个字。”
太后询问道:“哪个字?”
沈淑昭俯身至太后耳畔,拿起薄扇遮住轻声说了一句话,太后听后顿时一笑,眉色染喜,“此字甚好,她诸多的第一都可总结为这一个字,哀家认为唯独它才配得上庄昭的出身与才貌。”
然后她向女御长招手,“你过来。”
女御长半跪在太后身侧,太后向她吩咐道,“命人直接向皇上传话,封沈庄昭为妃,同时赐号,单字为——‘元’,诏书在明日时下发给沈府。”
听到沈庄昭的封号,女御长眼前一亮,回道:“是,奴婢遵命。”
沈淑昭温顺地接着为太后捏肩,眉梢却变得微妙无比,这一下后宫可有好戏看了。沈庄昭一入宫本就是众矢之的,还带着一个响亮挑衅的封号,势必会引起皇后与熙妃更强烈的反感。
她前世所遭遇的一切,此生就统统由她那傲慢清高的长姐来承受吧。
永元八月二十五日,天子纳妃,沈府嫁女,沈庄昭风风光光地以元妃身份来到皇宫,赐居承乾宫。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玫瑰花瓣,满宫的树上都系着红色绸缎,欢迎这宫殿即将新来的主人。而那陈家嫡女,则是赐为柔妃,居住在永和宫。
沈庄昭在之前出府时,大夫人一直依偎在沈泰生身旁喜极而泣,屡次都无法说出话来,她的一生所愿终于在今日达到,此时只顾着抹眼泪,无心去顾及旁的,沈淑昭的生母阮氏恭敬地和其他小妾一起退在下人面前,把地方留给沈泰生、大夫人与爱女相拥告别。
之后在众人的跪拜中,沈庄昭含泪上了轿子,经此一去,沈府于她而言就再也回不得了。
当沈庄昭和陈家嫡女一前一后来到了偏门,先来的陈爱蓉见沈庄昭也到达后,她的一长串队伍都停了下来,等着站在宫门口恭迎她们的女御长开门。
可是女御长却等到沈庄昭的马车一接近后,立马旁若无人地先为她开了偏门,让沈庄昭先进去。
陈爱蓉身旁的教习嬷嬷对此举皱了皱眉头,连陈爱蓉自己的面上也有一股隐忍的怒意,可谁叫人家是太后的侄女呢?在前又有女御长护着进门,自己也只能吃了这个晚进门的亏。
一夜之间,后宫多了两位带有封号的高位妃子,打破了皇后和熙妃夺宠的局面,四妃的位置全部补齐,再也不留给下面嫔妃高升的后路。
待沈庄昭在夜晚入住承乾宫后,沈淑昭按捺着难以平复的心情,一个人悄悄地从清莲阁跑出,卫央正在空蝉殿内对月吹笙,忽然从微风中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疑惑地停下了口中的玉笛,四下却并无他人,只当是听错了,紧接着沈淑昭的身影从转角处走出,眉眼都是无法言传的欣喜,“卫央——”
“你怎么来了?”卫央温柔地问。
“卫央!”沈淑昭小跑着过来,然后一把兴奋地拥住了她。卫央被搂得很紧,像是沈淑昭生怕弄丢了她似的,她抚摸着抱着不松手的沈淑昭的头,摇了摇头,宠溺地说道:“越发像个小孩子。”
沈淑昭拿过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旁,感受着卫央的体温,“长姐今日出嫁,我便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成为皇妃了,我会和你永远在一起下去。”
卫央说道:“我也会让我们一直走下去。”
“一直到什么时候?”
卫央思忖了一下,很郑重地答道:“也许是到你不再爱我为止。”
“你真傻,”沈淑昭亲了亲卫央稍微黯下去的双眸,接着把头埋进了她的胸怀里,“我怎么会不爱你?你根本不知道……你只用一个眼神,就让我铭记了有两世那么漫长。”
“嗯?有那么长吗?”
“有啊。”
虽然沈淑昭觉得卫央只当她是在作哄人的话,可她的确没有骗她。
“卫央,”她说,“以后我们都不要分开。”
“不会分开。”卫央低声说。
在沈庄昭入宫的第一夜里,承乾殿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静。此时沈庄昭紧张不安地坐在床边,等着皇上从万岁殿来到这里。她终于成为了皇妃,往后的漫漫的长夜从今日开始,都将只系与这唯一的男子,再也无法分离,虽然陈爱蓉和她一同入宫为妃,但是太后已经和她说过了,皇上第一次翻牌子会选择先来她的承乾宫,所以她格外的忐忑。
但是等了很久,烛火都烧到了一半,美人眼里的流光溢彩也被熬成了黯然失色的无星之夜,这时一个宫女走了进来,先是带有同情的目光偷偷打量了一番沈庄昭,然后低下头走了过来。沈庄昭一见她过来,马上提神问道:“皇上来了?”
宫女摇摇头。
气氛变得沉默。
沈庄昭攥紧了床边红色的帷幔,半晌后,她失神地怯声说道:“难道……皇上去了陈柔妃的永和宫那里?”
宫女立即答道:“元妃娘娘,皇上他并没有去永和宫。”
“那是去了哪里?”
“皇上身边派来传话的郑中贵人说了,皇上今晚留在万岁殿处理朝务繁忙,可能……今晚都不会过来了。”
沈庄昭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然后挥手让她退下,“还好。你下去吧。”
“请娘娘安心,皇上哪位妃嫔的宫殿也没有去。”宫女出声宽慰道,然后福了一个身退了出去。
沈庄昭挫败地倚靠在床柱旁,她拆下了发丝上的并蒂海棠花步摇,攥住这冰凉的珠玉,昳丽容颜上宛如蒙上了尘埃,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堵。嫁入皇宫的第一夜并没有她所期待的那么完美,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遭受到失意,这让她明日怎么面见太后……和那些想看她笑话的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