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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一章庆功宴席
宣阳里【注一】,弘农王府。
这还是刘照第一次来自己在宫外的府邸,今天,刘照要在这里举行宴席,招待经历过了重重考核,最终入选各级卫士的豪侠们。
半个月过去了,府邸的改造工程,除了后面的那一处林苑,工程较大,尚在继续施工外,其余院落、房间的改建,已经完成了。
当然,这些院落、房间所谓的“改建”,其实并没有大兴土木,仅仅是按照客舍的标准,将原来的各个院落中的房间,重新布置一番罢了。
如今,整个王府除了第三进的主院外,其余的院落,都不同程度的改建成为郎中、卫士们的居所。用刘照的话来说,自己的王府现在整个变成了一个寄宿的学校,到处都是“学生宿舍”,还差“操场”没有建成……
张勋一手主持了整个王府的改建,他虽然被刘宏任命为左尚方令,但是,当初他“发明”的各项器物,本来就是刘照设计出来,然后借他的名义公之于世的,自己本身对于制造各种器物是一窍不通的。所以,虽然担任了左尚方令,实际上,他在尚方署里,压根就是闲人一个,平时更多扮演的是“皇子弁常驻尚方署督办”的角色。
这次王府改建,刘照把现场监工的任务交给了张勋,这份工作对张勋来说,其实还是和之前的“左尚方令”一样,是个样子货,因为各项材料、钱财的调度,是由侯振负责的,现场的具体改造事宜,也有尚方署中专业的掾吏过来指点,张勋的存在,无非是表示“弘农王对此很关心”罢了。
幸好,商贩出身的他,对算账还是挺有心得的,在留意查处了几桩小吏与工头勾结,虚报账目的事件后,张勋在工地上的威信,迅速的建立了起来。借此机会,张勋也乘机向尚方署以及将作署的掾吏那里,学习到了不少的专业知识,之后,张勋再监起工来,就更加的得心应手了。
工程完成的进度和质量都相当不错,刘照看了很是满意,称赞道:“昌宗,院子改建得很好,这些日子,可是辛苦你了。”
张勋嘴上再三逊谢,但是心里的高兴却是溢于言表。这时,旁边侧室的帘子后面,一个人探身出来,怯生生的叫了一声:“阿弁弟弟。”
原来阿鹊也来了。刘照招招手,阿鹊立刻欢呼雀跃着跑了过来,毫不见外的往刘照身边一贴,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
张勋别有意味的望了自己的女儿和刘照一眼,悄悄的退了出去。
“阿弁弟弟,我又有好多天没见到你了……”阿鹊嘟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好多天是多少天啊?”刘照笑嘻嘻的随口问道。
阿鹊听了,扳着指头,口中念叨着什么,算了好一会儿,正当刘照想叫她别算了的时候,她抬起头来,骄傲得像一头小孔雀:“算出来啦,一共有二十一天,没见到阿弁弟弟了。”
“啊哟,没想到阿鹊姐姐的算术还挺好的呢。”刘照打趣道。
“哼。”阿鹊一扭脸:“这么久了,见不到你,也见不到胤男姐姐,阿弟又整天只知道出去胡闹,没有一个人陪我玩……”
“好啦好啦,”刘照柔声安慰着阿鹊:“这两天我就住在这边,你也留下来一起住好不好?”
“太好了!”阿鹊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要给我讲故事哦?要把以前落下的全部补完哦?”
“好吧……没问题……。”刘照被迫签下了城下之盟……
在侯振等人的张罗下,宴席很快就准备好了。受邀参加宴席的郎中、卫士,共有一百五十余人,其中,能与刘照同在正屋宴饮的,只有二十余人——除了曹操、鲍炜、史阿等王府的属官外,也就只有具备郎中身份的人,才能享此殊荣,这其中就包括了本次比赛的前十名,以及李氏兄弟那样,从虎贲、羽林中直接选拔到王府中担任郎中的老人。
开席后,刘照首先接受了众人轮番的献卮上寿,当然,他年幼不能饮酒,只能以茶汤代酒回礼了。
上寿毕,刘照笑着对曹操道:“孟德,今天在场的,可都是你门下的学生,如果教导得好,日后说不定其中会将星辈出,到时候,你也称得上是一代宗师了。”
“哈哈。”曹操闻言,也笑了一笑,道:“殿下说笑了,这世上只听说过以文章学术,为天下宗师的人,还没听说过有靠传授兵法获此殊荣的。臣恐怕要辜负殿下的期许了。”
“孔子乃是文圣,那孙子便可以称之为武圣。”刘照道:“能使圣人之言传而不绝的,便是天下宗师——又何须区分文武呢?”
说道这里,刘照肃容道:“今日,孤便在府中设下讲武堂,以曹孟德为军师,上自孤本人,下自王府卫士,都要以师礼对待曹孟德,你们可听明白了?”
汉代,朕和孤这样的称呼,不是非常正式、重大的场合(比如正式的朝会),是不会轻易使用的。所以刘宏平时自称“我”的时候居多,刘照也基本没有自称过“孤”,但是,今天为了给曹操立威信,刘照破天荒的使用了非常正式、庄重的自称,以加重曹操这个军师的份量。
战国的时候,我们所熟知的孙膑,逃到齐国后,“威王问兵法,遂以为师”,后来救赵国,“以田忌为将,而孙子为师。”
这就是“军师”最早的出处,可见军师不仅仅是军队里的参谋官,还有君王、将帅的兵法老师这么一层意思在内。刘照如今设置讲武堂,以曹操为军师,就是取了军师的古意。
刘照说得如此郑重,众人自然心领神会,齐齐起身,以师礼参拜了曹操。曹操还了礼,又向刘照深深一躬:“蒙殿下托重任,臣敢不用心竭力,鞠躬尽瘁?”
你抢诸葛丞相的词儿了,刘照心中暗道,紧接着,他笑着对众人道:“好了,接下来就不要如此拘谨了,来来,你们都先给孟德敬一番酒。”
于是众人又轮流上前,各自敬了曹操一杯,曹操不能以茶代酒,更没法像刘照那样,嘴唇沾一下茶水,就算是回敬过了。来人之中,身份不高,交情一般的人,曹操固然也可以略略饮上一小口,就算是回了礼,但是对于鲍炜、史阿、关羽等人的敬酒,他就不得不满饮了。一轮敬酒下来,曹操也是吃得满脸通红。
屋中的几轮酒喝罢,鲍炜与史阿告罪起身,出去招呼门外的一班卫士去了。屋子里,刘照则与典韦等新进的属臣随意聊着天。
刘照对典韦的事迹最为好奇,此时便乘机问典韦:“子贲呐,一直听人说你刺杀了重重防卫的李永,却从未听说过详情,今日有暇,不如子贲将过程给大家讲述一遍如何?”
典韦新得了“子贲”这个表字,还不太习惯,乍然有人叫他“子贲”,他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殿下,这倒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情。那李永身边的确是有三百余人的门客、部曲,他们积年为盗,杀人越货,手上都是见过血的,说实话,真要拼起命来,寻常的游侠儿恐怕都不是对手。臣到了睢阳,几次在暗中观察,发现那李永每次出门,都是前簇后拥,护卫重重,臣若是贸然上前刺杀,一旦被他的随从绊住了,虽然臣自信可以杀出一条血路,安然脱身,但是那李永也同样会乘机逃之夭夭。一次不能得手话,李永定会加强戒备,再想下手,便很难了。”
“于是臣便让同伴李飞燕夜里去李永家前后勘探了一番,他回来之后,说李永的家里,戒备颇为松散,虽然设置了不少的警卫,但大多数都是敷衍了事,根本没有认真防备。因此,臣觉得可以在晚上深入李永家中,将其刺杀,只是,臣在睢阳,生人地不熟,又要提防走漏消息,故而无从打通关节,晚上出行,恐怕会被巡夜的士卒发现,纠缠不清。臣思虑再三,决定在清晨动手,既然李永家中防备不严,而清晨又是守夜之人最为困倦懈怠之时,所以清晨行刺,反倒更有机会。”
“臣准备了一辆车,载着鸡和酒,扮作商贩,一早就来到李永家门口,佯装买卖。等李永的家人开了大门后,臣暗藏匕首,径入其门,一路直奔正屋。那李永也才刚刚起身,衣衫尚且没有穿戴整齐,猝然遇敌,更是无从反抗,于是被臣一刀给杀了……”
“那李永出行的时候,戒备森严,家里却疏于防范,还真是百密一疏啊。”刘照感叹道。
“我看倒也不是李永百密一疏。”曹操道:“想来最初的时候,他家里跟出行的一样,小心戒备,防卫甚密。只是时间长了,从没有人敢来行刺,所以家中的部曲才放松了警惕,防卫松弛,给了子贲可乘之机。”
“嗯,孟德之言有理。”刘照点头称是:“诸位在座之人,身为郎中,可都肩负着王府的警卫之责,一定要从中吸取教训。京师之地,虽是天子脚下,但是近些年来,恐怕也不会那么太平,我的安危,可就全系于诸位之手了。”
众人纷纷表示一定会尽职尽责,保护主上。刘照又问道:“那位名叫李飞燕的壮士,如今何在?”
“禀殿下,他与臣一起投到了殿下门下,此次比武,他被选在三等侍卫之中。”
“哦?那烦请子贲唤他来见上一面。”
李飞燕进屋之后,刘照将其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见其人身材瘦小,但是浑身透着一股精悍的气息,就是走路的时候,左腿略有些跛。刘照笑问道:“你便是‘燕子李三’么?”
李飞燕行了拜见之礼,答道:“正是小人。”
“你如今已经入选王府卫士,也算是斗食的小官,以后就别自称小人了,要称臣才是。”刘照道:“听说你善于翻墙入户?”
李飞燕的神情略显得局促:“是……那都是臣当初迫于生计……”
“无妨,你的一身本事,只要用在正途上,照样可以给自己搏个出身。”刘照说着,又转向了胡旭:“彦伟,李君日后就调拨到你属下效力吧。”
李飞燕在刘照门下的这段时间里,也多少弄清楚了胡旭这个“纠察队队正”,一方面是军法官,另一方面,也算是探子头目。刘照如此安排,想来是要借重自己的本事,去为他探查情报吧?不管怎么说,这个位置涉及机要,肯定比寻常的卫士更受刘照的看重,更加有前途一些。李飞燕拜谢了刘照,满心激动的退了出去。
刘照又望向了桥封,这位世家子弟出身的剑客,浑身上下无时无刻不显露出一股潇洒随意的气质,言谈举止都很得体。对于这位来自己门下“玩票”的世家子弟,刘照自然也透出了一份好奇:“子疆,你是桥公家的子弟,按理说,在州郡举个孝廉、茂才,出仕为官,易如反掌耳,为何非要到我门下,打生打死,争一个两百石的小官呢?”
桥封哈哈一笑,道:“殿下莫非是在嫌弃臣下,觉得臣不够资格为殿下执戟守门?既如此,臣只好大哭而去了。”
“子疆,你这家伙还是如此的惫赖!”曹操在一旁苦笑不得的指着桥封。
“我并无他意,只是好奇而已。”刘照微微而笑,这位桥封不愧是世家子弟,在交际场上亦庄亦谐,游刃有余。
“臣家确实如殿下当日所赞,乃是书香门第,以诗书传家。”桥封收敛起了嬉皮笑脸,略微苦笑了一声:“可是臣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不大喜欢研读诗书,因此被家里的长辈视为异类。所以,臣稍微年长之后,便索性出门闯荡,四处游历,结识天下豪杰,修练剑术,这一去,就是十余年,唉,十余年没回睢阳老家啦。”
“臣在外闯荡了这么多年,虽然增长了不少见识,剑术也修练得颇为可观,但是却始终没有立下半点功业,说起来,也有点自惭形秽,无颜面见家乡父老的感觉。这次听说殿下要以武艺选拔近卫亲军,臣便厚颜前来参加了,虽说是两百石的官职,但是殿下天纵英才,实乃不世出的英主,能为殿下做马前驱,乃是臣的荣幸。再说了,这个官职乃是臣靠自己的本事挣来的,而非依靠先人的余荫,臣无愧于心。”
想不到这个表面潇洒的家伙,背后还有这样一份沉重的心思。刘照闻言抚慰道:“子疆勿优,方今天下不宁,正是英雄用命之秋,你迟早都会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到时候衣锦还乡,光宗耀祖,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当日天子盛赞河东多英豪。”刘照将话题一转,又换到了王超身上:“元起久在河东,当知河东英豪,不如元起为我一一介绍如何?”
王超当日已经见识过了关羽击败颜良的神威,想到之前与关羽一路上同来之时,自己曾经几次三番的夸耀过自己的武艺,王超的心中,便有几分羞愧与不自在。如今,关羽跟在刘照身边,已经一跃成为了虎贲侍郎,而自己要不是有这次比赛的机会,又哪里能成为王府郎中呢?
因此,王超一拱手,道:“臣实在是羞愧万分,虽然薄有威名,但是却连关侍郎这样的人物,都没能识出,哪里还敢为殿下介绍河东英豪呢?”
“哎~~元起久在地方,总比我这个养在深宫的人见多识广,何妨随意说说?”
“这……河东剑客、游侠中的好手,这一次差不多都跟臣一起进京了,总共有十余人。此次比赛,他们名次有高有低,从卫士到侍卫,都有入选。这次比赛的前十名里,除了臣,还有一人也来自河东,便是这位杨勇杨伯当。”
那边席上,一位雄赳赳的汉子应声向刘照行礼。刘照颔首示意之后,追问道:“难道真的没有其他的豪杰了么?”
王超道:“这……请殿下容臣细思……”
正当王超细想的时候,那边杨勇出声了:“元起兄忘了杨县的徐公明了么?”
王超闻言,也是一拍大腿:“哎呀,我还真是差点就把他给忘记了!”
刘照更是心中暗喜:“我诱导了半天,不就是想打听徐晃的消息么,却险些被你给忘记了!”
“禀殿下,这位徐晃徐公明,杨县人氏,在郡中担任贼曹史,说起来,我等一干剑客游侠,平日里犯事的时候,跟这位徐公明没少交过手,论武艺,他绝不在我之下。只是他为人威严,洁身自爱,从不与我等往来,方才殿下问起来的时候,我只是在地方上的豪侠之中来回检选,却没有想起这位徐公明……”
史载徐晃性严,治军严整,有周亚夫之风。也就难怪身为贼曹史(警察)的他,要尽忠职守,与王超等一干大侠(黑社会)不合了。
“如此人才,屈居贼曹史,岂非可惜?”刘照说话间,已经动起了挥锄头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