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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季鹭缓缓转醒，意识逐渐变得明晰清楚。她没有睁开眼，因为薄薄一层眼皮并不能完全阻隔光线，她感觉到自己是身处在宽敞明亮的环境中。现在，她的眼睛还脆弱，无法承受那种刺目白光。
她微微睁开眼睛，去适应那种，真实得几乎于无情的气息。
眼前所见是模糊的一片。还有一抹黑色的影子在晃动，随即她听到了陌生的声音，还夹杂着惊喜，”季鹭小姐，您终于醒了。”
季鹭眨了眨眼睛，周围的景象慢慢变的清晰起来。
宽敞明亮的房间中，一位戴着眼镜的高瘦年轻男子目光欣喜地注视她。季鹭注意到，他身着浅蓝色的银扣长衣，那款式风格与正统的某行制服类似，男子双手都戴着特殊材质制成的无菌消毒手套。
季鹭试探着问，”您是医生？”她对这种制服有些印象。只有随军医师以及大型宇宙飞行器上的医务人员才着这样的制服。
男人温和地笑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温吞地慢慢回答她，”我是这艘'猎户座'号飞船上的随船医师。我叫莱尔。”他伸手看着季鹭。
季鹭友好地握了握手。
刚一放开手，莱尔蓦地一拍脑袋，没有理会季鹭不明所以的神色，就转身去取无菌冷藏柜中的食用营养液了。
他边拿边道，”季鹭小姐，您已经在这'猎户座'号飞船上沉睡两周了。依您的种族能力，我推算，再过一周您再不醒来，我就要准备让您强制苏醒了——唔，这滋味，体能战力比您高出三个等级的种族都受不了，”他舒出一口气，”幸好，您醒过来了。”
季鹭望着舷窗外黑得漫无边际的宇宙，耳边是莱尔喋喋不休的话，他拿着营养液试管递给季鹭的时候，后者还出神地望着冷寂沉静的宇宙。
”莱尔医生。我……是在两周前就已经，昏睡着吗？”
莱尔点点头，叹气，”当时送您来飞船医护部的军士，还特意嘱咐我，要照看着你，直到你醒来。”季鹭接过营养液，喝了一口，正想同莱尔说些什么，味蕾触及的那味道立即让她说不出话来。
那就像是柠檬酱油番茄胡椒苦瓜混合后的味道。
她直接吐了出来。把本就咽下不多的营养液全都干呕呕了出来。
莱尔目瞪口呆，愣了几秒钟后，瞧着地上的'残骸'，无比痛心道，”特级补给的营养液啊，那军士特意为您准备的。”特级补给的营养液，意味的是，军队中少校级别以上的军士，才能享有的补给。
季鹭苍白着一张脸，头晕乎乎的，反问他，”特级补给就这味道？那我宁愿饿死。这不叫营养液吧，这叫死亡液。”
莱尔无可奈何，只好又拿出营养液递给季鹭。季鹭宁死不喝。
”这是儿童营养液。季鹭小姐难道连小孩子能喝的东西都喝不下吗？”莱尔故意激将季鹭。
季鹭皱眉一饮而尽。这次的味道正常多了，三鲜蛋汤的味道，异常鲜美可口。
”只不过。儿童营养液根本就比不上特级补给。季鹭小姐就算喝一千管儿童营养液，也抵不上一管特级补给营养液。”
季鹭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那我就喝一千零一管儿童营养液。”都不要喝一管那什么特级的玩意儿。
莱尔莫可奈何地摇摇头。
季鹭喝着一管又一管营养液，边不经意地问莱尔，”莱尔医生，您是拜旦那公民吗？”
”算是吧。”莱尔露出难言的神色，”我的母星，是拜旦那帝国的殖民地——曾经撒微帝国的母星，亚玛拉坦星球。”
季鹭神色一滞，但很快就掩过去。”那您知道，最近的拜旦那帝国，有什么事发生吗？”
莱尔皱着眉努力回想，”最近，拜旦那帝国，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季鹭瞬时觉得空落落的。
”除了……”莱尔恍然大悟，”拜旦那帝国前阵子上任的第一执政官，他将拜旦那帝国议会中的旧党全部清除了。”
那是之前的事情了。季鹭也记得。那个时候，他还是海因茨。
”不过，季鹭小姐。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您的身体才对。”莱尔话锋一转。
季鹭笑了笑，没说什么。莱尔嘱咐着季鹭说了一些醒后的注意事项之后，就要离开医室，却被身后季鹭的话叫住了。
”莱尔医生，您能把拜旦那帝国近期的大小报刊杂志资料拷贝给我一份吗？”季鹭打着哈哈，”坐在床上太无聊了。”
莱尔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反射出的亮光一闪，”当然了季鹭小姐，您说的并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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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鹭还无比清晰地记得。她醒来本应该在萨恩的煦山宫里。可是现在，怎么就在宇宙中飞行的飞船上了呢？
要么这就是西缪的授意，要么这就是梵达的自作主张。在她还没有醒来之前，就把她送到了'猎户座'飞船上。
直觉告诉季鹭。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猎户座'飞船的最终目的地是地球。而两周之后的现在，'猎户座'飞船已进入银河系的星际介质，不需要多久，就会到达猎户座的左旋臂，最后到达目的地——地球。
这样惊人的计算。季鹭不禁苦笑。这一切应该都在他的预料控制之内。他甚至连她苏醒的时间都算得那般精确。
可见，他是不想再见她的。或者，他也无法预料之后，还会发生什么。
原本季鹭以为，这些应该是他苏醒之后下的命令——他没死，可是现在，在她翻阅了那么多的资料信息之后。
所有数据都无比清楚地告诉她。最近并没有任何西缪露面的讯息。所有一切政治外交等等事务，都由第二执政官出面。
也就是说。这些命令也极有可能是他在让她进入意识世界之前，就准备好的。季鹭不愿是后者。
因为这就意味着，他现在生死未卜。意识世界中他的死去，是他意识具象化的死去，简言之，就是意识的消亡。
即便是季鹭一直在心下对自己说，官方都还没有表态，一切都很平静，或许他现在还没有她想得那么严重。
宇宙种族神经学会称，在意识世界中所待时间愈久，那部分记忆就会被大脑储存在越深处。而直接就能回忆起来的几率不会超过百分之零点零零一。
季鹭恰好是那个百分之零点零零一。她什么都没有忘记。
所以在季鹭醒来之后，她就坚定无比地相信，西缪肯定不会死。那么强悍美好的人，怎么会就这样轻易地死去？
意识世界中的所有，如同一场大梦。梦醒了，她却还沉醉其中。只是现在，她还无法见到他。
只能透过一些全息影像资料，一窥之前的西缪。那个时候，她还不了解真正的他。
他的面容轮廓在全息影像中浮现，眉目冷峻英挺，神情不苟言笑，常年着制服。在所有人前，完全是那种冷冽完美又强大无匹的模样。
只是现在的季鹭知道，西缪究竟是怎样的。他没有海因茨那样美好，没有完美的人格，但对于季鹭而言，他足够真实。
海因茨永远都是温柔地为她准备妥帖一切；西缪则是让她学会成长独自面对一切。
他教会她许多。譬如要活下去，那种坚毅与决心，必要的狠心与残忍，是这个宇宙中生存的不二法则。
可能一开始，西缪就知道。他会暂时离开她一段时间，所以才让她学会这一切——季鹭宁愿这么相信。而不是因为，他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所以才教会她这些。
然后放心地留她一个人在这个宇宙中。
时间缓缓地悄无声息而过。季鹭望着茫茫太空，只能无力地接受着一个现实。
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到地球了。
地球，银河系，距离拜旦那究竟有多少光年呢？
无论生死，他都好像离她越来越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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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拜旦那萨恩，煦山宫。
天上星体散发的柔光倾泻到金属材质的银白地面上，冷冷清清地如流水的质感，漫在地上，只薄薄的一层。
其中有一大片黑色阴影。其实确切地说，是一个人的影子。男人坐在床沿上，安定不动，他的手掩住了眼睛，仿佛安静又很痛苦的样子。
头中余痛久久不曾平息。意识世界的创造耗费了他巨大的精神力和体能。他沉陷其中，几乎丧失了理智。
想起冯奥的残余人格意识讥诮的话语。其实他说的也不无道理。的确，他在其中差点就真的疯魔了，只差一点，他就完全控制住意识世界，控制住季鹭的意识。
是她把他拉回来了。最后的一步棋，是无可奈何的一步。越是在意识世界中，他的潜意识就越对季鹭情不自禁。既然她说要停止他为她费劲一切的世界，那他就如她所愿。
毕竟结果，要么意识消亡，要么继续活着。当时的西缪，对此毫无所谓。前者的几率太大了，他根本就不抱着能再见到萨恩的星光的期望。
再说了，就算他能醒来，季鹭也还在又如何？她忘记了一切。就算她站在他面前，他也无以言说这一切。
可是现在的情况，就是属于后者。不过令西缪感到庆幸的是，在进入意识世界之前，他就已经安排好了季鹭。
让她回到地球，重新过回她自己的生活。
梵达的出现打断了西缪的思绪，“第一执政，一切都按照您的指示。季鹭小姐在您醒来前的三天就被送往前往地球的'猎户座'号飞船上，现她一切安全，生命体征平稳。”
西缪沉声道，“以后关于她的，不是重要的事，就不需要和我汇报了。”他顿了顿，想想还是又说，“但必须要保护她的安全。”
他不能亲自保护她了，但他以能及的所有力量去守护她。
这就是西缪。常常在季鹭看不见的地方，沉默着、深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