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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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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王婆子就找上他们了。

    “姑娘,公子,好消息啊!”她笑呵呵地道,“我打听到了,吏部的一位郎中家里正缺仆从呢!我给你们好好梳洗梳洗,就带你们过去让人家相看!”

    说罢摆出一副等待夸赞的嘴脸。

    怜雁却蹙起眉头,“只是一位郎中?”

    王婆子笑容一僵,其实她也弄不明白什么吏部礼部的,乍听郎中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大夫,还是那家的仆从对她说那是个大官,可是怎么这怜雁姑娘就说“只是郎中”了呢?她在心底啧啧两声,这心也忒高了。

    但白拿的银子就在眼前,岂能让它飞走?王婆子笑道:“姑娘不满意?那成,婆子我再去打听打听,保准下回找一个高门大院的!”

    怜雁则悻悻然,只觉这婆子不可靠,怕寻不到她满意的,寻思起其他法子来。

    正此时,一行马队疾驰过来,将地上因昨夜雷雨积起的泥水溅起一丈高,立在墙根的怜雁、潜生与王婆子都未能幸免,被溅一身泥水,连脸上亦沾染不少。

    马队行过,必然非富即贵,王婆子只低声暗骂,而潜生则气盛喝道:“你们当街纵马,还有没有法纪!”怜雁想劝阻都已不及。

    喊声在一连串马蹄中湮没,就在怜雁以为他们并未听见而松口气时,最前方的马却缓缓停下,马上人回头看了一眼,向身边看似随从之人吩咐几句,又快马疾驰而去。

    怜雁惊了惊,那打头的马上人甚是眼熟,应是幼时见过的人,看着他行去的方向,微微思索片刻,方想到,原来是他。

    身后一行马队亦跟着奔走,唯有那听了吩咐的人掉转马头向怜雁他们行来。

    来人约莫十七八岁,下马后,打眼瞅了怜雁他们三人,虽并未如恶霸般仗势欺人,但只随意从怀里掏出几颗碎银,不耐道:“溅脏了吗?拿着银子买套新衣裳吧!”

    怜雁心中有事,对他的态度也不甚在意,只蹙了蹙眉。潜生却没那么好气性,更为恼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打发叫花子吗?你得赔罪!”

    王婆子吓了一跳,狠狠剜了潜生一眼,他们俩气性高,可别牵连上她,忙向那人赔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儿呢,这位爷莫怪,不就是溅脏了些,不碍事,不碍事!”话还未说完,手已伸向那碎银。

    怜雁轻轻瞥了王婆子一眼,拍开她的手,对那人道:“这银子就不用了,既然这位小哥亲自返回来,我就当你已赔罪吧。”

    那人一愣,显然未料到她会如此道来,许是未见过这样的姑娘,拿着银子的手递也不是,收也不是。

    王婆子却趁机抢先一步将碎银夺了去,道:“她不要我要,我的衣裳也溅脏了,得买套新的!”

    那人嫌恶地瞧了眼王婆子,却也懒于斥责,倒是对眼前衣着褴褛,看似叫花子的两人起了好奇之心,多看了两眼。

    怜雁趁此道:“你家主子如此疾行,想来是因府中有急吧?看你们并不像故意当街纵马仗势欺人的权贵。”

    那人又是一惊,盯了怜雁好半晌,方道:“嗯……老爷卧病了。”

    “哦,原是这样,”怜雁一脸的善解人意,“方才幼弟性急相斥,还望见谅。”

    那人忙摇头道:“不不,本就是我们有错在先,方才主子便是让我来陪个罪的,是我无礼了。”说罢向他们二人作了一揖,“府中还有事,我便先回了。”

    “小哥!”怜雁却又叫住他,状似踌躇着道,“我和幼弟……我们无处落脚许久了……京中动乱时各个府邸逃出的仆从不少,不知小哥府中可有缺人手?”

    “这……”那人一脸为难,“府中仆从管制,我也不甚清楚……”

    “若小哥能帮上一把,我们姐弟二人今后必当重谢!”

    那人依旧踌躇不定,看向一旁的王婆子,似是疑惑她与这姐弟二人的身份。

    怜雁见此立即解释道:“她是牙婆,想把我们卖出去,只是……”她低下头,欲言又止。

    王婆子气急,她这话什么意思?倒像她王婆子成了拐卖人口的恶婆子一般,分明自己被他们两个咬得死死的!

    王婆子怒道:“哎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婆子我好心在帮你物色好人家,你还反咬一口了?分明身契都在你自……”

    “小哥!你就行行好吧!”怜雁很快打断了她,甚至又怯怯地看了她一眼。

    王婆子气不打一处来,这丫头片子,戏演得十足,整个儿一狐狸精!想她王婆子,做这行当也有十几年了,竟阴沟里翻船,还是在这不过十来岁的死丫头身上!

    她越想越气,猛地跨前两步抬手就往怜雁狠狠拍去。

    “阿姊!”潜生情急叫唤。

    怜雁本能地侧身一避,却在最后身形缓了缓,王婆子的掌心就落在她肩膀上。

    “啪”得一声。

    还真是疼,怜雁咬着牙想,尔后瑟缩了身子,挤出几滴泪来,抬头看向那人,惶恐无依的眼眸如同受惊的小鹿。

    “阿姊,阿姊,”潜生在一旁急切地唤着,又恨恨瞪向王婆子,冲着她又踢又打,“你干什么打我阿姊!干什么打我阿姊!”挥动的小胳膊小腿看起来尤为可怜。

    王婆子气急攻心,“你们还装!我让你们装,让你们装!”说着又要扑上来打。

    那人见状赶忙拦住,将王婆子一推,就将她退出了几步远,回头对怜雁潜生道:“你们莫怕,有我在呢,由不得她胡来!”

    怜雁一脸惊喜地看向他,拭去眼角的泪痕,露出浅笑道:“多谢小哥!”随即便从怀中掏出两张身契来,“这是昨晚趁牙婆子不注意偷出来的,给你。”说罢也不管那人接不接,就往他怀里塞去。

    “这……这我做不了主的……”

    “小哥……”怜雁又泫然欲泣,“你就先收着吧,莫再让牙婆夺了去,我怕她把我卖进窑子……”

    王婆子气得脸色青白,又碍于那小哥在,不敢再上前打人,只是破口大骂,粗鄙话不堪入耳。

    那小哥蹙起眉头,越看王婆子那副嘴脸,就越觉得这姐弟俩可怜,心下一横,就道:“好罢,我先带你们去府里,能不能留下来,就看你们造化了。”

    怜雁大喜,连声道谢。

    那人便牵上马带着怜雁潜生走了,唯留王婆子还在那里大骂。

    路上,怜雁得知那小哥叫郑常武,是安国公府四爷赵彦清的贴身小厮,四年前跟着赵彦清去了军营,今日因安国公病重赶了回来。

    对怜雁和潜生来说,安国公府是个不错的去处,符合她的标准,也幸得在赵彦清回头时怜雁认出了他,才能及时借常武之手。

    怜雁并不觉得于王婆子而言太不公,王婆子的市侩嘴脸,她看不惯,这次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也算给她一个教训。

    进安国公府后,常武原想先将怜雁与潜生交给他娘郑妈妈,郑妈妈是赵彦清的奶娘,现在是府里一个管事,同她说上一说,怜雁与潜生兴许就能留下了。虽说怜雁年纪太大,进不了内宅做入等的丫鬟,但便是入不了等打打杂,也好歹有了安身之所。

    至于潜生,便可在外院从小厮做起。

    只是进府不久便遇上了赵彦清。

    赵彦清到府后先急匆匆去了安国公处,现下才回来梳洗,见到常武,蹙眉道:“你怎么才回来?”又打眼扫过怜雁和潜生,“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常武将事情始末说与他。

    对于仆从,赵彦清自不会上心,摆摆手道:“留下便是。”

    怜雁心下一喜,原还怕有变,现下赵彦清首肯,留下便没了问题。

    她欠身道:“奴婢与幼弟谢过四爷。”又拉了拉潜生,他才跟着行了礼。

    怜雁的声音甚是温婉悦耳,举止仪态又大方有礼,与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模样甚为不符,赵彦清不禁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觉得从路边带回人来太随便了些,问道:“你们是哪里人?”

    怜雁一惊,诧异地抬头向他看去,碰触他探究的目光,猛然意识到自己大意,低下头思索片刻后,故作惶恐道:“奴、奴婢和幼弟都是林将军府上的家生子……”

    “林将军府上的吗?”赵彦清重复了一遍,声音听上去有些飘浮。

    “是。”是的,就是那个刚凯旋归来却被谋逆的罪名赐死在城门口的林将军。怜雁还记得当时她满心欢喜地带着潜生偷偷溜出去迎接,等待她的却是林伯父倒地,林泰哥哥在看到她后用无声的口型对她说:快跑。

    常武惊道:“你、你怎么不早说!四爷,小的不知道她……”

    “行了,”赵彦清打断道,“留下吧,莫对旁人提起便是。”

    “可是那是林……”常武还欲再说,但被赵彦清的眼神咽了回去。

    怜雁想,她果然赌对了,来安国公府的选择也没错。

    常武带着怜雁与潜生退下,赵彦清看了眼怜雁的背影,忽然想起方才看她脏兮兮的脸上一双明眸异常灵动,像是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