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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偷来浮生半日闲,济安王一面喝茶,一面读着许久不曾碰过的闲书,偶尔抬头看向窗外,欣赏一下雨景,端的十分惬意。
忽地听见门外一阵嘈杂,紧接着就见儿子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儒袍,浑身湿漉漉地闯了进来,好心情立时打了折扣。
“不通报一声,便擅自闯进来,你这是跟谁学的规矩?”他沉了脸呵斥道。
周漱不见礼,亦不告罪,迈步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盯住他的眼睛,“父王,母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听他乍然问起秦氏,济安王脸色不由一变。细细打量,感觉他神色很不对劲,忙挥了挥手,将惶恐地跟进来的小厮打发出去,方皱起眉头说道:“没头没脑的,问起过世的人做什么?”
“在父王心里,母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周漱执拗地盯着他,俨然一副得不到答案不肯罢休的样子。
“你母妃当然是一个好人。”济安王敷衍地答了这话,又狐疑地打量着他,“老二,你这是怎的了?”
既是好人,为何要杀她?
周漱紧紧地抿住嘴唇,才没让这句话脱口而出。
“母妃……”他换了一句来问,“母妃她可曾做过对不起父王的事?”
济安王眼神晃了晃,似有迟疑地答道:“不曾。”
既然不曾,为何要杀她?
周漱在心里质问着,眸色愈发冷沉,“那么父王可曾做过对不起母妃的事?”
“不曾。”济安王这次答得极为干脆,因他一再无视自己的问话,面上现出恼火的神色。“老二,我在问你,你这是怎的了?
无缘无故问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莫不是中邪了?”
说着便扬声喊道,“来人,请了高太医……”
“父王。”周漱逼近一步,见他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身子。嘴边闪过一抹冷笑。眸色凝定地看着他,“儿子一直很好奇,皇祖母下葬之前。您为了什么与母妃争吵?
母妃说你们之间有些误会,儿子想知道,这误会到底是什么?您和母妃真的已经解开误会了吗?”
济安王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心惊,强撑着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着。眼皮子却控制不住连连跳动,“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本王记不得了。
夫妻之间哪有不争吵的,床头打架床尾和,谁会一一记得是为了什么?
你莫要再问这些……”
“父王。”周漱截断他的话茬,“父王可知道。每当您心虚的时候,您就会话语滔滔,口若悬河?”
济安王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我说我分辨得出父王何时说的是真话,何时说的是假话。所以父王不要妄图哄骗我。”周漱不客气地说道,“母妃生前与您十分恩爱,您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话。
如果我没记错,那是您跟母妃第一次吵架,又是在祖母停灵期间,所以您不可能记不得。
请您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您到底为了什么同母妃争吵?”
不知哪里钻进一股冷风,拂过放在腿上的书,书页哗哗啦啦地翻动着。济安王伸手,将书合上,也借着此番动作,抚平了起伏不定的心绪。
“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罢。”他叹息一声,复又抬眼看着咄咄逼人的儿子,“是因为你大哥。”
待瞧见周漱的表情变了一变,接着说道,“我跟你母妃争吵的前一天晚上,轮到你大哥守灵,你母妃唯恐更深夜凉,叫他落了病,便做好宵夜,亲自给他送去。
进了灵堂就发现你大哥跟……跟方家大小姐在一起,你应当知道我说的方家大小姐是谁吧?
孝期逾矩,在我朝可是不得了的罪过,何况还在灵堂之内,更是罪上加罪。
你大哥那时刚刚获封世子,若是让朝廷知悉,他势必会被夺去世子的头衔,且终生不能参加科举,入仕为官,前途尽毁。
方家大小姐也一样,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与你大哥灵堂私会,一旦传将出去,闺誉不保,这辈子就完了。
你母妃不忍心毁了两个年轻人,便替他们遮掩住了。
当时还有两个丫头跟着你母妃,其中一个叫竹纸的丫头,自作聪明地以为这是打压你大哥、将你推上承爵之位的大好机会,不顾你母妃的叮嘱,在府里散播你大哥和方家大小姐灵堂私会的事。
你母妃知道了以后,狠狠地惩罚了那个丫头。
谁知那丫头是个福薄的,挨了几板子,不到晚饭的时辰就死了。
竹纸还有一个妹妹叫作小环的,是你祖母院子里的二等丫头。因为竹纸的事情,对你母妃心怀怨怼,便找到为父,说了许多诬陷你母妃的话……”
“那丫头诬陷母妃什么?”周漱插嘴问道。
济安王原想将这段一语带过的,被他追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便闪烁其词地道:“总归是些不着边际的话……”
“是什么样不着边际的话?”周漱不肯叫他蒙混过关。
济安王情知躲不过,手指微微握拳,“那丫头说为父不在的时候,你母妃没有尽心侍奉你祖母,我新近丧母,正满心悲痛,一时糊涂信了她的话,便去责问你母妃。
你母妃埋怨我不相信她,我们便争吵了起来。”
周漱挑起眉头,“就只是这样?”
济安王被他这怀疑的语气激怒了,“不然你还想怎样?
因为那天的误会,我与你母妃疏远了好些日子。还不曾与她道歉,她便去撒手去了,我为此愧疚了整整十八年。
难得今日有些闲暇,看书喝茶疏散一番,你又跑来旧事重提,撩拨于我。
我倒要问问你,你好端端的为何要问起这些陈年旧事?是不是听了哪个胡说八道?”
周漱眼波不兴地看着他,缓缓地牵了一下唇角,“父王,您又心虚了。”
“逆子。”济安王怒不可遏,抄起膝盖上的书就朝他面门砸了过去。
周漱偏头躲过,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济安王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对着他的背影暴跳如雷地骂道:“逆子,混账,我怎生养了你这样一个不孝之子?”
虚张声势!
周漱心中冷笑着,掀开门帘,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
在雨中略站了一会儿,便又转了一个方向,直奔后院而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