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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晏北归做出某个暂时不会告诉季莳的决定后,转眼已经有一旬过去。
冰冷的北风带着从世界寒眼中冒出来的寒气,从比极北冰原更北的地方一路向南方刮来,季莳初到东林山还觉得秋高气爽的天气,眨眼就林木披霜,寒风瑟瑟。
季节的改变对于那些百年当一梦的修士们来说顶多是第二天东林山增加了驾驶飞行法器冲进结了一层薄冰的湖水中,看谁的水花最漂亮这个擂台,但对于凡人们来说,却是一年之中,最困难的季节到来了。
春山的山神庙里燃起小孩手腕粗的拜神香,缭绕的云烟香火之中,尹皓一下一下敲打兽皮鼓。
这面兽皮鼓的鼓面材料来源于季莳离开前,大珉遗族的狩猎队打来的一只有养气大圆满的凶恶妖兽。因为落选首领,所以只能在其他方面表现得更出色的巢合拼死杀死了这只想要闯入大珉遗族聚居地里想要吃人的凶兽,献给了春山神。
季莳让尹皓随便拿去用,少年便对着祭师修行之法,打算炼出一面专门用来祭神的祭鼓来。
那妖兽也不知道是觉醒了什么血脉神通,虽然身死,但还有一点灵性留在它的皮上,尹皓的祭鼓刚刚制作完成,在无人敲打的情况下就发出了如同雷鸣的声音。
当时季莳听到,瞧了这兽皮鼓两眼,便从尹皓那里拿走当做练习神文和符篆的载体。
如今,这只兽皮鼓被金丝钉钉在在巨木圆桶上,洗涤得洁白如雪的兽皮上绘满神秘的纹路勾绕转折,繁复细致,纹路随着敲打震动,鼓槌每打在鼓面上一下,山神庙前的众人就感觉自己的魂魄跟着鼓声一起震动一下。
等作为首领的尹湄代表所有人上完香,鼓声才停止。
山神庙相比于季莳离开前,无论外部还是内部都变得更加宏伟,神龛香案上,一尊粗犷的神像立在上面,散发着微不可见的光晕,被垂下的纱布神旙遮掩住面容。
尹湄向着这尊神像拜下,在少女首领身后,一个个长老跟着一起拜下。
他们今日所来,是为了自前天开始,便没有停止过的瓢泼大雨。
哪怕当初选择聚居地的时候,族中老人已经依靠他们的经验竭尽所能选择了一个绝对不会被洪水殃及的地点,又有春山神的庇佑,他们不需要担心和过去一样,被洪水冲走房屋,但这几个月来开辟的田地为了能让作物更好的成长,是选在低洼而肥沃的地方。
洪水一来,田地一定会遭殃。
被有经验的族中老人找上,尹湄带着他们来到山神庙前,心里却抑制不住地忧心忡忡。
因为除了她和她阿弟,没有一个人知道春山神的真身早已离开。
祭祀已经开始。
到吉时,念祷文,上香,祭拜,所有步骤一丝不苟地完成,众人一起等了一个时辰,却没有等到任何动静。
尹湄的额头上冒出冷汗,她身后的族人们也开始小声议论。
便是在这个时候,一阵微风突然吹开神像前的神旙,被族人刻得十分狰狞的神像面容显露出一瞬,一道明黄色的光芒飞出来,绕着尹湄转了一圈,转身向着田地的方向飞去。
祭鼓在无人敲打的情况下发出一声暴响,因为久久没有得到神旨而有些走神的尹皓吓一大跳,抓住快要从手中滑落的鼓槌,再次敲打一次。
然后他才感觉一道信息灌入他脑中。
“上神有旨,你等应该速速去修筑河堤。”
“那……”一个长老迟疑问,“上神不庇佑了吗?”
“你以为你刚才看到的是什么?”作为神灵代言人,身份甚至比身为首领的阿姐更尊贵的尹皓没好气道,“神旨已下,你等还不退下,一定要惊扰到上神才肯罢休吗?”
这样一个罪名压下来,还有些意见的长老们发出小声的埋怨声,被侍从们扶着巍巍颤颤离去。
有逗留权利的尹湄刻意放慢了脚步,而一直卧在神庙角落里假寐的白鹿突然跳出来,向着那群老人发出一声长鸣。
“喂噢噢噢噢——”
不少还记得初到东海之滨时那场混乱的人面色一僵,不敢再磨蹭。
而借着白鹿吸引注意力,尹湄终于能和尹皓说上话。
“到底怎么回事?”尹皓埋怨道,“突然要进行祭祀,竟然没有和身为祭师的我通报一声?那些家伙是自己建造了船过来的吧?我以为这群胆小鬼一辈子都不肯靠近海水呢,而且能带人来岛上只有我对吧?”
短短几个月,看上去已经比自己阿弟成熟上很多的尹湄竖起一根食指在嘴前,摇摇头。
“只是有些人贪心不足,想要从上神那里得到更多东西……”
“什么!他们干了什么,有把你……”
“不用担心,长老们虽然沆瀣一气,但其他族人是站在我这边的,这种小事我能处理,问题在于……”尹湄顿了片刻,才继续道,“上神应该赐予过你指挥岛上生灵的权利?去通知岛上那些妖修前辈,说为了上神,不要让任何一个人上岛来。”
“哎?我吗?”
“你是上神的祭师,那些妖兽会听你的话,不多说了,注意自己安全。”
看着神色里还有些茫然无措的阿弟,尹湄叹息一声,却不能解释更多,只能匆匆离去。
神像之中,季莳一道分神听完少年少女之间的对话,重新沉睡,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季莳睁开眼,抬起头,望向从屋檐边缘低落的雨水。
这是玉鹤峰的一处院子,不知道玉鹤峰的那位主人到底是何意,竟然邀请季莳在玉鹤峰住下。
而晏北归则住在他师尊留在东林山的洞府里。
这几日那白毛似乎颇为忙碌,相比于一开始不愿意季莳从他视线中消失不见,这几日除开早上一道问好的飞鹤穿书,根本见不到他的踪影,两个状态之间的转变速度快得季莳觉得极为不适应。
但晏北归不过来打扰他也有好处。
从离开春山之后,季莳已经有许多日子没有沉下心来打坐修炼。
通过八宝长叶之前的预警行为隐约猜到草老人一点态度,他安下心来待在玉鹤峰不出门,免得又遇上一个两个仙道三大宗门的弟子,不小心被人发现身份。
他联络在春山的分神,神识沉入东林山的地下,细细体悟大地中灵脉的动向。
大地之德,在于载物。
短短数日,季莳神力和对大地法则的运用都有进益。
但还是没有摸到辟府境界的坎。
所谓辟府,乃是神灵在自己的辖地之中,开辟一方神域,以神域通此方世界的阴域,神灵才能感悟阴阳之别,将自己阴转,凝就本命神火,成为阴神。
阴神是和仙道修士的金丹相当的境界,至少要到阴神境界,他才有能力在仙道魔道之间自保。
将一切盘算着的季莳心中无悲无喜,再一次闭目修行去了。
然而这种平静的日子不可能持久。
在天空飘下的水灵之气从雨丝变为雪花的那一日,草老人派遣门人到季莳的小院子来,告诉季莳他一直等待的那个“别具新意”的擂台终于要开始。
除此之外,门人还送来一个玉瓶。
季莳揭开玉瓶的盖子,将其中一颗丹药倒入手掌中,他盯着这颗圆滚滚黑漆漆的丸子盯了半晌,才一口把丹药闷下。
……这还是他第一次服用丹药呢。
季莳腹诽,穿越者混成这个模样,是不是有些寒碜?
丹药入腹,瞬间便化为一道暖洋洋的气息,顺着经络血脉在季莳全身上下转过一圈,而后回到季莳丹田中。
季莳等着暖洋洋的气息安分下来,才取下头顶的面具,感受自己的气息。
果然,哪怕现在没有无面神遮掩,他周身上下也是一点神灵气息都不见。
这样就可以避免因为无面神是神道法器而被他人怀疑身份了。
那些散修或者宗门年轻弟子认不认识无面神他不知道,但那三位明显带着寻找他的任务而来,在修真界也是声名赫赫的几位领队长老不认识无面神……那是不可能的。
参加擂台表示要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草老人送来的这颗丹药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季莳对于草老人身份的把握又大了几分,同时觉得黯淡无光的前途上终于有了少许可以期待的地方。
所以为了提高草老人的好感度,他也应该认真参与这一次擂台。
……这么一想想突然感觉不开心了。
门人在外面催促,季莳将无面神收到芥子袋中,跟着门人一起离开玉鹤峰。
等他到了平日里举办擂台的地方,才发现周围的人竟然比前几日还多上一些。
季莳混入人群中,随口和别人聊几句,探听到前几日大张旗鼓来到东林山的三宗门弟子也参与了这个新擂台,眉头不禁皱起。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一个人拍了拍他肩膀。
会做这种动作的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季莳抬头,果然看到了几日不见的晏北归。
盛开朵朵红梅的纸伞伞下,白发道人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许愧疚。
他道:“春道友……恐怕这一次我得和你同台相争了。”
季莳眨了眨眼。
晏北归迟疑了一下,继续道:“七星血姆芝,听说这个擂台魁首的奖品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