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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不,她和季莳一样是半透明,能透过身躯看到她身后的滔滔河水,应当是女鬼才对。
女鬼呐呐,小声问:“郎君,治伤是何物?您受伤了么?”
季莳:“……”
山神大人扶额,觉得自己和个小女鬼较真好没意思,转身将女鬼抛在身后,继续沿着河畔走了,而女鬼见季莳没有上当,凄惨试图喊住季莳。
她自然是没有成功。
结果,季莳在接下来的一炷香里,遭遇一个老头迷了路请季莳带他去无忧乡,一个老婆子想要去女儿家探亲,却走不动,问季莳可否能送她去无忧乡,一个江湖侠客打扮的汉子招呼季莳,说听说无忧乡有大富贵,邀请季莳一路去无忧乡发财,一个奶娃娃坐在地上吮吸手指,半清不楚地说自己找不到妈妈了,他妈妈在无忧乡,大叔能不能带他去找妈妈。
季莳:“……”
幕后人——如果有幕后人的话——是不是有些太鄙视他的智商了。
季莳遇到的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是鬼,但和之前遇到的那些进城的鬼不同,进城的鬼都像是痴呆了一样,而这些对他拦路的鬼却是一个个眼神活灵活现,绝对不像是被人控制的模样。
所以在又一次被一个浑身披血,脑袋上有明显剑伤,绝对是不能活了的男鬼拿着一封信拦下时,季莳深吸一口气,迅速说道:“你是不是要死了但这封信要送给住在无忧乡的谁谁谁,不能送出就死不瞑目,拜托我送信啊?”
男鬼:“嗯,嗯……啊。”
季莳再次深吸一口气,咆哮。
“特么的你本来就已经死了,还养个鬼的信!”
男鬼道:“就是因为这封信没有送出,小生执念不肖,才成了鬼啊。”
季莳只能无言。
逻辑很通顺,无法反驳。
于是季莳只能掏出小沧澜,对着他头比划,同时道:“凡间*消亡算什么死,你想尝一尝魂消魄散的滋味吗?”
男鬼沉默片刻。
“若您要小生魂消魄散,其实并不需要动用您那件仙人法宝,只需将小生往这忘川中一丢,小生自然魂消魄散,无需您多耗费半点力气。”
他这句话说得自嘲,偏偏留着一丝可以让季莳追问下去的悬念,季莳冷笑一声,提起这书生鬼的衣领,真的就往河边一丢。
噗通一声,书生鬼落入水中。
但季莳这回没有走,他站在岸边,看着这位书生鬼狗爬式地游上岸。
游上岸的书生鬼不像是书生鬼倒像是水鬼了,书生鬼面色苍白,大约是实在想不到季莳是这样一个动手干净利落的人。
一般人若知道落入河中可能会魂飞魄散,如论如何松手之前都会犹豫片刻吧。
但季莳没有。
季莳笑呵呵看着书生鬼慢腾腾将散开的*的头发撇到身后去,他眼神冰凉刻薄,让书生鬼心中一冷。
但事已至此哪有后悔路可走,书生鬼只能将自己收拾得稍稍能见人了,然后后退一步,像季莳行大礼。
季莳无动于衷,作为一个神灵,他已经被人拜惯了。
于是没有得到季莳回应的书生鬼不敢起身回头,他头和身体更加贴近地面,大声道:“上神,无忧乡亿万鬼魂不能转生,若再耗下去,恐怕真的会魂消魄散,求上神就我等性命!”
他说的十分诚恳,季莳却翻了个白眼,道:“你有事瞒我。”
书生鬼原本还想说什么,又听到季莳道:“不管你下面会不会把瞒我的事情告诉我,我都不会跟你去无忧乡。”
季莳这句话,一点感情都没有包含在其中,书生鬼听到,只觉得刚刚浸了水的衣服仿佛是挂了冰渣子。
……明明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他还会有这种感觉吗?书生鬼恍惚想。
随着他心中恍惚,书生鬼的面貌不停变换起来,其中快速闪过的几张面孔,正是刚才拦住季莳的老翁、老妪、小娃娃以及女鬼。
精分精神可嘉,季莳想。
这个鬼为何一定要他进无忧乡,无忧乡里又有什么秘密,如果季莳是一只猫,大概早就因为这两个事情抓心挠肺了。
但季莳又不是猫。
作为一个能控制住自己好奇心的成年人,季莳虽然还对另外一些方面很好奇——比如说他又没有着神袍神冠,也没有在头顶显现法相,书生鬼为何知道他不是上仙而是上神?而且作为一个沧澜人死后变成的鬼,这个书生鬼竟然向民间传言中的害人邪神求助,如果不是这鬼的脑子里进了忘川水,就是另有人在背后指使——但相比于这些,季莳更知道此刻何事最为重要。
特么的晏北归那只白毛到底死哪里去了啊?!
***
晏北归正好和他错开了。
所以说走丢儿童最好在原地等待家长寻找,不然一旦错过,会浪费更多的时间和人力物力。
和季莳一样,和玄合浩然真人一起回到自己留下标记的地点,没有找到季莳的晏北归担忧不止。
他之前已经听说了之前那群山上的山风乃是刮骨魂风,传言中这种风一刮刮七魄,二刮刮三魂,三刮刮灵性,人转生并非转的三魂七魄,而是转的那一点灵性,若没有灵性,那就是真正的不存于天地间了。
幸好季莳别的不行,但神魂时时被香火炙烧,相比于一般修士来说更加凝实,所以扛过了第一次刮骨魂风,之后又有晏北归的法衣保护,好运气没有受到更大的伤害。
至于晏北归,他有肉身,无需担忧这些。
却也由此见得,阴域神秘诡谲,说不定哪个角落里就有能够收的他们性命的东西。
晏北归只能深呼吸让自己不慌乱。
春道友对时机掌握甚至比他更准,面临危险应该是能察觉出来,若能察觉出,那避开就是,应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虽然觉得不太慌了,但还是很担忧。
晏北归难得做出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让随着他一起来到这里的玄合浩然真人不由侧目。
难不成徒弟真的给她找了一个徒媳?
不知道是哪个宗门的女修?也可能是散修,若能被徒弟看上,人品才能应该都不错才是。
观浩然散人一脉,从浩然师祖,到她这个第五代浩然散人,都没有一个能找到道侣的,若徒弟能找到,那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这么一想,玄合浩然真人心中烦闷阴郁也消散了一些,提议道:“若时间没有过去太久,你沿着她走的路走一遍,应该能找到她。”
“说不定春道友也是如此,反而去找我了?”晏北归皱眉道。
春道友?这个称呼有些疏离啊,玄合浩然真人暗想。
不过她徒弟是一棍子打不出半句话的性子,说不定这已经是亲近的称呼了。
她正这样想的时候,晏北归又摇摇头,道:“他怕是不会来寻我的。”
毕竟,他虽然感觉春道友对他的态度也有少许不寻常,但春道友对很多事都非常淡漠,他和他的关系也没有好到那般地步,恐怕……
晏北归心情变坏了几分。
玄合浩然真人暗道恐怕自家徒弟追道旅有得追,而晏北归不知道他对自己在季莳心中的地位太妄自菲薄,于是依玄合浩然真人的提议,寻着季莳之前走的方向,去寻找季莳。
一师一徒一边走一边说话。
晏北归问:“无忧乡到底是什么地方?”
玄合浩然真人正一只手拿着徒弟孝敬的芥子袋——当年她自己的芥子袋自然是死不带去的——另一只手从身上各个角落如鞋子袖子乳.沟里摸索出各种物什塞进芥子袋里。
她动作好不猥琐,表情却十分自然,道:“曾经的无忧乡,是亡魂来到阴域的第一站,取自生前种种,无需忧虑,众般烦恼,皆为乌有之意,这无忧乡并非只有这一个,当年留下的典籍上有写,东南西北四条忘川汇中央,每条忘川边上,都有这么一个无忧乡,不过如今阴域破碎,我们这儿,就这一个无忧乡。”
“竟然有幸在死前见到忘川河。”晏北归有些感叹。
玄合浩然真人也有些感慨,她当她这辈子见不到自家徒弟了呢,于是她笑眯眯地瞄晏北归一眼,想了想,道:“你之前来的方向是河边,应该见到了那个古码头?”
晏北归点点头,玄合浩然真人便接着说:“无忧乡有两个城门,一西一东,西门通码头,东门迎接新生亡魂,亡魂在无忧乡中被清点归纳,搭乘不同的船送到对岸,原本该是如此。”
“那现在?”
“现在?阴域破碎,忘川不通,河对岸也找不到,亡魂进了城,却不能出,这千年中来到这个阴域碎片中的亡魂全部聚集在其中,想来哪怕是万万之数也不止,这鬼一多了就出了问题,大约是仙神之战后不久,无忧乡发生异变,变成了能吞噬亡魂的怪物。”
晏北归追问道:“这是何种怪物?”
玄合浩然真人翻了个白眼,道:“我怎知?”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无忧乡的东门不远处。
玄合浩然真人眼角余光瞥到城门,惊讶。
“奇怪,周围没有亡魂,这城门怎么开着?”
晏北归闻言皱眉。
他快步上前,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巧合,正好站在之前季莳站着的那个点,张望两下,不由暗道:“莫非春道友等得不耐烦,进了无忧乡?”
他回头问自家师尊:“修士的神魂进去,会有什么不同?”
“若有不同,我叮嘱你干甚。”玄合浩然真人道,话音还没有落,就见到自己徒弟一个疾步,要冲进无忧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