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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尘潇被余琏送到自己卧寝的时候,还呆呆傻傻的没有反应过来。这不能怪他反应迟钝,而是余琏的那句话杀伤力太大——
你能不去找谢庐溪吗?
擦!擦!擦!
非粗口不能表达陆尘潇内心的崩溃。如果余琏说太史飞鸿,陆尘潇还觉得自己百口莫辩。但他说的是谢庐溪啊,曾经害的他肉身破灭的谢庐溪啊!
……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
坐在自己的蒲团上,陆尘潇拖着下巴,板着脸,认认真真地反思了一把他和谢庐溪之间的关系——
当然,虽然身具深仇大恨,但陆尘潇就在魔门,早已能把自身情绪完美隐藏起来,对谢庐溪滴水不漏。但毕竟心底梗着心结,无论如何也热络不起来。好在谢庐溪也不是什么自来熟的人,两人也算是维持了表面上的不咸不淡。
那余琏到底在计较什么?
陆尘潇又搓了搓下巴,反思了一会儿自己对余琏的态度:如果说他对太史飞鸿算是温和照顾,对谢庐溪算是不咸不淡,那么,对于余琏大概就只能归类于……
咄咄逼人?
不不不,这个词太过贬义了,陆尘潇试图替换一个更温和一点,褒义更明显一点——或者说,至少是个中性词。然而,检索了自己脑内的所有词汇,陆尘潇不得不泄气地承认,想不到。
没错,他就是对余琏这么糟糕。
……也难怪余琏会对他露出那样难言的怅然之色。
陆尘潇抿抿嘴,但在这件事情上,缘由是很复杂的。如果陆尘潇是一个软弱的犹如菟丝花一样的柔弱女子,像是余琏一样强大而温柔的道侣,无疑是非常优秀的选择。
可陆尘潇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道,叫做大争,争天,争地,从绝地死路中争出一条坦荡荡的生路出来。
陆尘潇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真的会携手一位道侣,走过一生,哪怕是大自在天。他虽然爱慕大自在天,甚至会为他争风吃醋,打抱不平。但说到底,陆尘潇也从来没有想过和大自在天在一起。
远远地看着,就很好了。
至于幸福……
刚刚一想到这个词,陆尘潇就忍不住冷笑一声,他向来是一个很清醒的人,如果有一天,像他这样的人也有资格获得幸福的话,那才叫老天瞎了眼呢。
所以,当一个强大到足以掌控陆尘潇生死的强者,很突兀地走进了他的生命中,想要占据陆尘潇被守卫的密不透风的某一处地盘,不遭到陆尘潇本人的反抗,才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吧。
就比如素素,那个美丽而把自己的一切为了爱情烧尽的女子,并不适合余琏一样。
余琏也不适合陆尘潇。
不是他不好,而是陆尘潇真的没有想过留一个位置给他。
陆尘潇略微怅然地想。
而太史飞鸿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就刚好看见自己这位熟悉的小伙伴,露出这样沧桑的表情。太史飞鸿眨眨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然而没错。
“阿潇?”
“嗯?”陆尘潇抬起头,他方才想事想得太入神,竟然没有意识到太史飞鸿回来了。但他刚抬起头,眼前一黑,就感觉到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搂住了。
太史飞鸿抱住了他,头压在陆尘潇肩膀上,头发蹭的陆尘潇脖子痒痒的。而这个半大的少年还有嫌不够地,拱来拱去。一股淡淡的灵酒的味道冲入陆尘潇的鼻腔。
“你喝酒了?”陆尘潇问。
“嗯?”太史飞鸿好像没听清陆尘潇在问啥,他含含糊糊地说,“阿潇,你是不是因为我回来太晚了,生气了?”
这都什么鬼?
陆尘潇扯着太史飞鸿的后领,把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少年头上的玉簪被蹭了下来,头发凌乱,而太史飞鸿对此毫不在意地,倦怠地打了一个哈气。
“阿潇。”他像是奶狗一样可怜巴巴地,哼哼了一声。
“你喝醉了。”陆尘潇笃定地说,他拎着太史飞鸿,果断地把对方塞进自己的床里。然而他一松手,太史飞鸿又没脸没皮地缠过来,闹着要和陆尘潇一起睡。
陆尘潇忍无可忍地踹他:“有完没完啊?”
“可是。”太史飞鸿红着一张脸——纯粹只是因为喝酒和多了上脸,“阿潇你很想让人陪的样子啊。”
“……”
陆尘潇觉得自己被这一句话胸口捅了一刀。
太史飞鸿不愧为生来就克他的气运之子,原著主角。为了防止太史飞鸿又有意无意地往他心头捅刀,陆尘潇当机立断地把被子一盖,搓吧搓吧,把太史飞鸿裹成春卷,命令道:“睡吧。”
然而喝醉了的太史飞鸿却并没有那么老实,他从春卷里拾掇出自己的两只手臂,像是乌贼的触手一样,软绵绵地对陆尘潇鬼气森森地招魂道:“阿潇……阿潇……”
陆尘潇的表情裂了又裂。
虽然他原本觉得自己被余琏那么一刺激,自己肯定睡不着了。然而,最终会成为这种意义上的睡不着,他也便是想不到——
一锤下去,正中太史飞鸿后颈,世界太平了。
……
清晨的阳光洒在陆尘潇身上,有些暖意。他眨眨眼睛,光线有些刺眼,陆尘潇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脸,适应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已经日上三竿了。
太史飞鸿的床铺已经空了,昨天晚上他即使被打翻了,依然以坚持不懈的精神哼哼唧唧,左右滚动,最后从床上摔下来,那响动吓得陆尘潇眼皮一跳。
听着都疼。
闹了半夜之后,陆尘潇也有些倦了,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等他醒来后已经是时辰不早。简单的梳洗之后,陆尘潇套上太衡剑派弟子的常服,走出了临时住舍。
然后陆尘潇被安若葭堵在了门口。
穿着一身鹅黄色裙衣的少女,身段已经长开,这件去年做好的衣衫就显得有些短了,刚好露出藕粉色的小臂。这个年龄的少年还属于一个个愣头青,但安若葭已经想是出水的小荷一样亭亭玉立了。常年修习剑道,也给她带来了一种寻常小家碧玉所不具备的爽朗之感。
出乎陆尘潇的意料,安若葭是来找他的。
“师兄,太史飞鸿呢?”她开门见山的问。
陆尘潇倒是不奇怪安若葭的注意点,这位虽然地位不如苏婉婉巫梦云几个人,但毕竟也是作者钦点的太史飞鸿后宫之一,女人关心男人,这再正常不过了——让陆尘潇奇怪的是,这位怎么就过来问他了:“不知道。”
陆尘潇很陈恳地回答。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安若葭有些生气了,她似乎笃定了陆尘潇在对她说谎,“太史飞鸿那么黏你,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陆尘潇:“……”
有那么一瞬间,陆尘潇很想切开这个少女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都装的什么——太史飞鸿是有点黏他,但这和他不知道太史飞鸿现在在哪里,有一分钱的逻辑关系吗?
“我要出去,让开。”陆尘潇不悦地说。
他这个表现,反而让安若葭相信了,陆尘潇确实不知道太史飞鸿在哪里。但这个事实似乎让她更生气了。少女双目一挑,说话语气也下意识地拔高了:“太史飞鸿那么关心你,你居然这么对他——”
这句话里面,隐藏着谴责之意。
陆尘潇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而安若葭却一口气噼里啪啦地说起来,言语中夹杂着对太史飞鸿的担心,以及对陆尘潇漠然的愤怒——这些话似乎在她心中憋了很久:“你知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去了哪里?他居然和一群散修混在一起,那些鱼龙混杂的人,带着他学坏……带他去了,去了……”
后面的话,安若葭贝齿轻咬下唇,半天也没吐出来。
陆尘潇却恍然大悟,他想起了太史飞鸿的一身酒味:“哦,他昨天晚上去了花阁啊。”
安若葭的脸轰的一下红了。
花阁在修真界的地位,大概和所谓的妓|院差不多。但对比而言,其中没有那么多痴男怨女,可怜世情,甚至显得干净的有些过分了——尤其是和魔道合欢不沾边的花阁。
其中大多都是一些需要双修突破瓶颈的修士,在其中寻找一些合眼缘的人。而手段基本也仅仅只到真元交融的地步,离灵肉交|合,心神合一还有很大距离。
也就是,基本上,那就是一大群男男女女面对面打坐,然后掌心相对而已。当然,如果想要进一步的发展,就是属于个人的喜好了。
只不过,修真界的女子本来就不多,其中大部分又是修行狂人,想找兰心蕙质的女性道侣只能在花阁碰运气。也就是说——一大堆相亲男撞到一起,不闹出什么事情来|,才叫奇怪。
久而久之,花阁也成了一个众人谈起来,就忍不住表情诡异的地方。
这个地名一出,安若葭忸怩了半天,才哼哼道:“既然你知道,你怎么可以不拦着他?”
那语气——陆尘潇想了好一会儿,才从虚言的世界里找出一个贴切的形容——活脱脱的小女朋友对小男朋友居然进网吧的痛心疾首。
首先,这件事到底算不算一件不好的事情,还是两可。以陆尘潇的三观,他觉得太史飞鸿那一天去参加无遮大会都不算什么出格的事情——只要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算是坏事呢?
陆尘潇说:“首先,太史飞鸿是一个独立的人,他想做什么事情,无须经过你的首肯。其次,他选择的朋友,是因为他认为这个人确实有可交的地方,而你作为他的朋友之一,应当是相信太史飞鸿,而不是试图把他系在你身边。”
“他不是你的宠物,也从来没有承诺过,他的一辈子必须围绕着你打转。他会遇见更多的人,各种各样的,男人,女人,甚至是漂亮女人——”在这里,陆尘潇很恶意地停顿了一下,“太史飞鸿是迟早有一天要站在世界顶端的人,你若拦在前方,迟早有一天,那会是一个悲剧。”
陆尘潇说完,把安若葭推开。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安若葭愣然懵懂的表情。
毕竟还是一个小女孩。
等她年纪大了,也许就会明白,在这个修行界,感情是不可信的,时间是不可信的,能够相信的,只有自己。
陆尘潇冷漠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