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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二夫人表面上到处寻找灵药,拜访名医,实际上是安排人手送谢姜跑路。好在谢姜整日躺在床榻上,先前是二夫人为了出府方便,拿她伤重当幌子,今天赵大医又一诊…小娘子没有几天活头。
赵氏只防着二夫人带了谢姜走,压根儿想不到那夜在闲鹤堂,在谢姜醒过来的那一刻,二夫人就下了决心送自家闺女离开谢府。
只送谢姜离开。
从那夜在小厅里,二夫人说带谢姜回栎阳的第一句话开始,到今日激赵氏发怒,大夫人的想法心思,甚么情形之下会有甚么样的反应…二夫人都一一盘算在内。
事情终究没有脱出二夫人的掌控。
谢姜暗暗咂舌,好厉害。心里感概归感概,伸了小手拽住二夫人,弱弱道:“阿娘…我们走了,大夫人要是欺你,可不要对她客气"
“傻女,不用操心阿娘"二夫人拉过谢姜揽在怀里,哄小孩儿似的,一下一下轻轻拍了背“原来有你在,阿娘不想同她撕破脸…总想着你是个小娘子,她不会怎么样,谁知道…"顿了顿,低声又道“阿娘大意了,往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儿"
失去了那个孩儿,二夫人咬牙忍了下来,既是没有那个命做谢府的大妇,就要有做妾的觉悟。报复伤心又能怎样?后宅不宁,谁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二夫人的忍让宽容更令得谢怀谨内疚,他知道赵氏的为人,那次之后,除了每月在赵氏房里住上两天,杨氏那里住上几天,余下的时间都住在空山新雨楼,于是很快有了谢姜。
谢怀谨早就疏远了赵氏。
没有想到,赵氏竟然想拿谢姜的婚事做文章。
偎在二夫人怀里,谢姜总结经验,原来下来历练…就是练的谁手段高,谁又心眼子多嘛。
屋里静悄悄的,二夫人一双眼睛望着门外,不知道想些甚么。谢姜仰起小脸儿,细声问:“阿娘,一会儿就走么?"
“嗯…韩嬷嬷早在外头准备好了,阿娘让谢管事派了阿布送你们出城"二夫人小心摸摸谢姜的脑袋,低声问“还疼不疼?"
谢姜细声道:“不疼,谢管事听你的话么?"
“知道你懂事,记住…要听姨母的话"二夫人将谢姜又往怀里揽了揽,猫崽一样的小人儿,现在要离开身边,想想心里就难过,柔声道“你阿父走前叮嘱过…赵氏要是趁他不在时出幺蛾子,让谢元听我的吩咐…好了,头疼了同韩嬷嬷说,知道么?"
往二夫人怀里拱了拱,谢姜猫儿似的轻轻“嗯…"了一声。
玉京轻手轻脚进了屋,屈膝施礼道:“二夫人,青阳回来了,韩嬷嬷已经出了西城门"
二夫人身边有四个贴身丫头,青阳算一个。还有两个贴身嬷嬷,一个是娘家的吴奶嬷,另一个是观津崔氏大房老夫人陪送的韩嬷嬷,这人不但对各个名门大族了若指掌,更曾教授过许多崔氏女规矩礼仪。
二夫人让她陪谢姜出行,其用意很明显。
接应的人到了地头,这边儿也该动身了。二夫人扶了谢姜起身,扭过脸吩咐玉京:“将软轿抬到院子里来"
等玉京出了门,二夫人拿了薄氅兜头罩住谢姜,低声叮嘱:“不要怕,玉京和寒塘北斗都跟你去,暮雨先留在新雨楼,到时候回来,还是你的人……"
絮絮说了这些,二夫人觉得仍有许多话要叮嘱,只是心里头酸酸涩涩,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再说些甚么好,屋子里刹时静了下来。
母女两个默默站了片刻,谢姜忽然踮起脚尖儿,在二夫人脸颊上“啵"…响亮亮亲了一下,眯了眼道:“阿娘放心,我很快会回来,好好等着"
说了这句,谢姜不看二夫人瞬间呆滞泛红的眼圈儿,迎着刚进门的玉京问:“软轿到了罢"
玉京点头道:“东西都装了车,闲鹤堂那边儿…秋离刚去大门口转了转,这会儿想必还在"
二夫人掏了帕子擦擦眼角儿,深深吸了口气,挺胸走出寝房,冷哼一声,道:“赵氏派丫头去…是想看看我出不出府罢。走罢,我送你们出去"
软轿就停在小厅门外,二夫人低声吩咐抬轿子的仆妇:“你们只管抬了二娘子到大门处,交给寒塘北斗两个丫头就好,旁的事不必理会"
两个粗壮妇人屈膝施礼:“是,奴婢们记得了"
原本二夫人身上就穿了件烟霞色窄袖直裾,瞅着玉京扶着谢姜上了软轿,抻手从袖中抽出条青色的帕子,兜了发髻系上…瞬时成了一付出门远行的架势。
二夫人当先走出断云居的大门。
一行五人经过挽秋思,再经过清泉小筑,一路上遇到的丫头仆妇仆持…看见二夫人走在前头,身后一顶软轿里坐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二娘子…嚯!大夫人逼二娘子做妾,二娘子撞了柱子…现在二夫人要带只剩下一口气的闺女回母家去。大夫人下了令,二夫人出府,谁也不许拦……
这些事闹腾了几天,府里的人门儿清。甭管大夫人还是二夫人,一个是掌管内府的实权派,一个身后有家主撑着。一干子丫头仆妇低头垂睑,闷声让了道儿。
五个人畅通无阻,直出了谢府大门。
秋离与费嬷嬷站在墙边儿,眼看着二夫人目不斜视走了过去,秋离叹了口气儿,低声问:“嬷嬷,当真不拦不阻,放她走么?"
费嬷嬷是赵氏的奶嬷,与她最是亲近。听了这话,费嬷嬷咧嘴笑道:“主子撂了话,不许拦她,你看着二夫人是不是真的上了马车"说了这些,转身往内院去“我去给夫人回禀一声"
管事崔元早就吩咐仆从阿布备妥了车马,该带的东西又己装到车上,寒塘北斗两个一看见软轿出来,忙上前接住谢姜。
崔元躬身道:“二夫人且请上车,昨夜仆己派了阿团去新都禀报过家主……"话没有说完,意思却表达的很清楚…谢怀谨已经知道了这事儿,二夫人想怎样便怎样。
二夫人点头:“崔管事费心了"说了这句,扭脸看了玉京“上车罢,先离开这儿"两个人上了马车。崔元对阿布摆手道:“稳妥些,走罢"
“啪"的鞭声一响,马车缓缓驶离了谢府。
这边儿费嬷嬷回了闲鹤堂。
諾大个院子里一片静寂,六七个小丫头一字儿排开站在廊下。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大夫人近些天心情不好,个个说话捏了嗓门儿,走路踮着脚尖儿,生怕哪里惹到主子。
费嬷嬷走进小厅,见赵氏斜签着身子,倚在矮榻上同张嬷嬷说话,秋水紫桑两个人一个打扇,一个拿了巾帕服侍,便近前施礼。赵氏瞟了眼费嬷嬷,转口问:“她走了么?"
费嬷嬷屈膝施礼,低声道:“走了"回了这句,见赵氏没有出声,便又解释“…东西倒带的不多,奴婢看了,也就几个装衣裳的大包袱"
大夫人皱了眉头,冷声又问:“旁的都是小事,她坐上车了?"
这些人一个个的又笨又蠢,禀报个事儿都抓不住重点。赵氏越想越是烦躁,语气里也就带了火气。
张嬷嬷忙向费嬷嬷使了个眼色,接了话道:“夫人息怒,要不是看到崔氏上了马车,做奴婢怎么敢回来见夫人"说了这句,扭脸看了费氏道“你说是不是?"
原来夫人是等这个消息,费嬷嬷偷偷擦了把冷汗,小心答道:“是,二夫人头上包了帕子,身上穿了窄袖直裾…使人抬着二娘子上了马车"
只要二夫人出了府,正好可以趁机断了她回来的路子。赵氏缓下脸来,道:“嬷嬷歇着罢,秋水,服侍我更衣"嘴里说着,站了起来。张嬷嬷忙抻手扶了赵氏,小心道:“夫人这是…要出门么?"
赵氏脸上透出了笑意:“崔氏没有经得我与大郎的应允,可以说算私自逃出府去,怎么着…也要知会族里一声罢"说了这句,扭了脸吩附费嬷嬷“…柜子里有两块外边儿来的锦缎,找个匣子装上…"
二夫人出府,为了谢姜求医也罢,带了她回母家也罢。赵氏只按私逃报去族里,这样下来…二夫人不但再也不是谢怀谨的妾室,说不定还要按律处死。
二夫人可不管赵氏做甚么,只顾催着阿布赶车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