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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去看敦煌壁畫展覽會,有玉門關陽關等的照片,都是唐詩裏熟悉的。李白詩“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暴骨沙場的那班人遂亦不是委屈的了,因為塞外的也是漢唐的歲月。在漢唐的無限的空間與時間裏,他們雖死,亦與生存的耕夫織婦共是一幅風景。若生存者所營為的是織的錦絲與圖案,則他們的是錦絲的情意與存在于圖案花枝裏的空氣。他們當然不是委屈的了。這不可以是功利主義的解釋,如云若沒有他們的戰死防衛邊境,則漢唐的文化不得保障,那麼他們只是為了保障生存者的人世的手段而犧牲,這就狹小了。
至此我亦完全懂得了李白這首“關山月”的好。全詩是: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
高樓當此夜歎息未應閑
開頭就是一個大自然,那風兒和著月亮幾萬里吹度玉門關。而這大自然與人世寫在一道,有征人的與思婦的哀傷,然而並不即是反戰思想,只覺天道人事是這樣的,不著理論。
因想起朱西甯的“艷火結在鳳凰木上”可以配此。火燄燄的鳳凰木的晴空無極,與李白此詩起頭四句意境可說是同等的。鳳凰木的婦人是知其夫已死,李白詩裏的思婦是尚在想着征人,有兩種不同的寫法,遂覺更是好的了。中間“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卻能沒有不足,簡略而不著色,此等處最是漢詩的本領。
民國六十六年三月廿三日東京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