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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七点,澄黄的圆月高挂,是个无风无雨的宁静夜,霍达做完一台手术后就迫不及待来到华叔家,按下门铃,来应门的正是曾婉丽。
当她看到霍达,小嘴像是含着卤蛋般的惊讶表情,这让他的心里感到非常的爽快。
“你怎么会来?”
“我当然是来吃饭的。”
“你怎么会来吃饭。”
“你为什么拿假的手机号码来唬弄我?”霍达问得理直气壮。
曾婉丽不解的反问:“我哪有拿假的手机号码唬你?”
“不然为什么你的手机不是关机中,就没人接?”
“我白天上班时,都会把手机转成震动,我一忙就没察觉到嘛!而如果我去餐厅工作,因为不能接手机,我会干脆直接关机。”她拿出自己的手机。“不信,你现在打打看。”
对于她的说词,霍达的确是一脸狐疑,他掏出手机,拨打她的号码,此时伴随着标准的罐头音乐声立刻响起。
曾婉丽扬眉,一副“我没骗你吧”的模样。
霍达撇了唇角。“好,就算这个号码真是你的,那我打了不下十通电话,你的手机一定会有来电显示,你为什么不回电?”
“我又不知道这个号码是谁的,为什么要回电?万一是诈骗集团的要怎么办?”曾婉丽是曾想过会不会是霍达打来的,她也有想过要回拨,但她就是提不起勇气,心想若真是他打来的,她该跟他说些什么才好?
“现在你知道了,如果你以后要敢不接我的电话,或是敢不回电”话才出口,他立刻惊觉自己压根没有立场可以威胁她。
“然后咧?你别闹了,医生不是都很忙的吗?”她没理会他,迳自往屋里走。
霍达懊恼的以手指爬梳着自己的头发——他的确很忙,为何要执意去招惹她呢?是因为她的一举一动正好可以让他烦躁的心情得到抚慰吗?
他才见过她三次,感觉却好像认识她好久好久似的,他对她有的不是男女间那种一见钟情的激情,而是像老朋友般的熟悉与心安感。
他不用担心她是为了他家的财富,为了他是医生的地位而接近他,他就是能感受到她那真诚又坦率的心。
他跟着她走进华叔家,立刻就闻到浓浓的饭菜香。
这餐饭他尝到了曾婉丽的好手艺——那是不同于餐厅的精致豪华,在粗茶淡饭间有着家常菜的幸福,难怪华叔会被她的手艺给威胁,任她予取予求。
而在谈笑间的无拘无束感,比起在他家那冰冷的餐桌上,不是谈论医学期刊的内容,就是论述医院管理的要点,再不然就是抨击政府的医药措施,虽然厨娘煮出来的食物比曾婉丽来得美味,但却少了感情的温度,渐渐的他愈来愈讨厌回家吃晚餐,就算是父母、是手足,却也存在着庞大的竞争压力。
吃饭时,他陪着华叔小酌两、三杯,华叔乐得很,还忍不住用五音不全、荒腔走板的音调高唱了好几首台湾民谣,对着他心爱的女人诉说哀曲。
不过曾婉丽不让有高血压的华叔多喝,所以也就只是尽兴而已。
直到酒足饭饱,一桌子的菜在眨眼间全被一扫而光,煮饭的人心情愉悦,吃饭的人也心满意足。
“你该回去了。”曾婉丽催促着霍达。
“华叔、华婶,那我先走了。”他是该回去了,他还有一篇医疗报告要写,明天就要交稿,不过他连一个字都还没写。
“好,小子,下次再来拼两杯”在曾婉丽严厉的眼神下,华叔的话连忙缩了回去。
“再喝,以后我都不煮饭给你吃了!”
“小丽,你答应过我,我救了这臭小子,你要煮半个月晚饭的,可是你最近很忙,这才煮了第四次,你不能赖皮嘛!”华叔一脸的苦瓜样,谁教小丽传承了她爷爷的家乡味手艺,才会让华叔这么的斤斤计较。
“小丽不让你喝,也是为了你好嘛!”华婶华婶被叫了一个晚上,阿菊笑得鱼尾纹似乎都加深许多。
曾婉丽不理会华叔的抱怨,拖着霍达的手臂来到大门外。
霍达看着她身上挂着斜背的帆布包。“你不住在这里吗?”
她只有点头,却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你是怎么过来的?”
“为了要认路,我特地从我家走路过来的。”
“那要走多久?”
“十分钟而已。”
那是他腿长,要是换成她,恐怕得十五分钟才能走到。
“这么晚了,上车吧!我送你回去。”自动递给他一顶安全帽。
他挑眉,不客气的坐在后座,照样紧贴着她纤细的后背。“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骑车载我的女人。”
“这样有损你大医生的自尊吗?”她发动小绵羊,熟稔的穿梭在巷弄之间。
“没有,我很乐意当个小男人。”说完,他还呵呵大笑。“而你也是第一个送我回家的女人,你这个女朋友真的很不错。”
“我才不是你的女朋友,你别乱说话啦!”她恐怕连耳根子都红了,幸好风大,可以吹散她满心的燥热。
回到别墅社区大门口,霍达调侃的问:“要不要我再送你回去?”他绝不会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跟霍隆没两样,这么逗弄着一个见不到几次面的女人。
“不用啦!”她连忙摇手。
不过他没下车,依旧微侧着脸,仍是不客气的把气息吐在她的耳朵上。“你怎么知道我是医生?”
“我”
“难道你在救我的那个晚上就知道我是谁了?”
说谎不是她的长项,况且他现在又距离她这么近,害她什么谎话都编不出来。
“嗯。”“你是我的病人吗?”他咄咄逼问。
“不是啦!是我带我妈去医院看过病。”她才没胆成为他的病人,因为光是看着他,她就说不出自己的病因,更遑论要让他做各种私密的检查。
他点头,很多人都认识他,但他能记得的病人却是有限。
不过她和别的女人很不同,明知道他是霍强综合医院的医生,她却不邀功、不纠缠也不讨赏,让他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
“干嘛要请我吃饭?”她一脸的惊吓样。
“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用、不用,我说过那只是举手之劳,况且你要谢的人该是华叔,而你今天也已经谢过他了,不是吗?”她吓得脸色僵硬。
“你好像很讨厌我?”看她那副嘴脸,像是他身上有毒似的。
“没有呀!”她一口否认。
“那就好,至于要约在哪里,我明天下午四点前会传简讯通知你。”
“明天晚上我有事。”她很懊恼。
霍达霸道的说:“你不要净找一些烂理由来搪塞我。”
“我是真的有事,明天我饭店有班啦!”她缩起双肩,眼神直视前方,故意忽略他的气息。
“明天星期四,华叔说你晚上没有班。”
这个华叔,到底是出卖了她多少的私事?“我替同事代班啦!”
“我说过,我这个人向来是有恩报恩。”他微低着头,看着她那张明显不情不愿的小脸,然后大手按上她的肩膀。“请你回绝你的同事,如果我明天见不到你”尾音扬高,有着极度的恶质。
“然后咧?”她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跳蓦地狂跳。
“后果自负。”他的话中充满了威胁的狠劲。
“例如呢?”
“我会跟华叔说,你是我的女朋友。”
她笑说:“这招已经中老梗了,我被吓过一次,不会再被吓第二次。”
“你不仅会变成我的女朋友,我还会直接去向华叔提亲,请他把你嫁给我”
丢下一记震憾弹,她只好不顾一切的跳下车,一脸惊吓的说:“喂,你都这样随便玩女人的吗?”
他扬眉,兴味的看着她“我只是要请你吃饭,是你不肯,怎能说我在玩你,这话传出去不好听吧?”
“你要请我吃饭,我就得吃吗?我也有拒绝的权利!”她一点都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就怕自己的情不自禁会让她深陷入痛苦的深渊。
关于什么麻雀变凤凰啦,灰姑娘的南瓜车啦,这种不切实际的童话故事,她还是留在梦里就好,她可不会自不量力的想要跟他交朋友。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霍达说得既肯定、又霸道,然后往前一坐,双手握上把手。
她气呼呼的骂他“你是土匪啊?”
“我就是土匪,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你下车,我自己回家。”
“不要。”
“喂,你是大医生,怎么会这么幼稚?”原来这男人稳重的表面都是假象,她怎么暗恋他这么多年,看来她是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他噙着笑意。“我就是幼稚,你到底要不要上车?不然你走路回家。”
拿他没辙,她只好坐在后座,因为她不能把机车留在霍达这里,这样她明天会无法上班。
他得逞的大笑,原以为有她的手机就可以找到她,看来他是大错特错,现在他得更明确的知道她家在哪里、她在哪里工作,以及她上、下班的时间,他可不想再有找不到人的无力感。
微侧着脸,他对着后座的她说:“抱紧。”
她没有抱紧,只是双手拉住他裢子上的皮带。
“抱紧,别把我的皮带扯坏,扯坏你可是赔不起的。”
见她仍是不动,他干脆双手往后,一手抓住一只手腕,然后往前一拉,让她的手臂环抱在他的腰上,这才满意的发动车子往前驶。“这是我第一次骑车载女人。”
“因为你的女人都嘛是坐豪华的黑头轿车。”她在嘴里呛声,心里却因这么亲密而感到忐忑不安。
她的话引来霍达爽朗的大笑。“你倒是挺聪明的嘛!”
在她的指示下,机车又回到华叔家附近,最后停在一栋外墙斑驳,老旧得像是鬼屋般的两层楼建筑物前停下。
周围的房子都已改建成新式的公寓,独独这栋边间的老房子,木条式的窗棂、厚重的木板门,像是被遗忘在岁月里,苍老得令人感到阵阵寒意。
霍达穿衬衫、打领带,是标准的上流社会菁英人士,此刻他突兀的站在这栋有着六十年历史的老房子前。“这里是你家?”
她点点头,跳下车,有着一闪而逝的难堪。
“你该不会是在唬我吧?”
“我干什么要唬你?”
曾婉丽都还没拿出钥匙,大门已经打开了。“姐我听见机车的声音”迎面而来的是一名气质文静的女孩,那柔美的声音突然停住,目光打量着霍达那张俊颜。
“我妹。”曾婉丽简单的对霍达介绍。
霍达熄火、下车,浓眉拧紧。
“姐,他是谁?”
“华叔的朋友,我带他来认一下路,现在正要送他回去。”曾婉丽表面在说笑,心底却在淌血——这样也好,让霍达见识到她真正的家,他一定会连朋友都不想跟她做的!
“姐,你别太晚回来,不然你的睡眠会不够。”
“知道啦!你先睡,不要等我。”曾婉丽拍拍后座。“喂,上车呀!”
霍达愣住,心里莫名感到闷闷的,可看到她那仿如阳光般的笑脸,这才跨坐在后座。
曾婉丽催动油门,从来不知自己为何会跟一个男人老是上演这种十八相送的烂戏码!
可是她嘴里说得狠,却又不忍心让他走路回去,她真是气死自己的软脾气了。
别墅社区大门外的警卫一定会觉得很好笑,怎么这辆机车来了又是、走了又来。“让你见笑了。”
“干嘛说这种话?”这次霍达不用她赶,他就自动下车。“你快点回去休息,明天等我的简讯。”
她点点头,眨去眼中几乎要夺眶的泪水,发动小绵羊,再次往回家的路上行驶——那么破败的家,不管霍达是出自于礼貌,还是要回报她的救命之恩,他都没有嘲笑她,已是给她最大的安慰。
她一直想让他欠着这分恩情,这样他就能时时想起她,那她在他的心里就能留下一个位置,虽然这个位置很小、很窄,但她已经心满意足。
可是他一这直想偿还这分恩情,为的就是跟她可以画清界限吧?
她不该为了私心,再次拒绝他的好意,明天就当作是跟他最后一次的晚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