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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成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从来不知道文溪酒店还有个地下二层。当然了,这样的高档酒店他也就是执行任务的时候来过一次——嗯,在大堂里坐了半小时。
电梯缓缓下降。文溪酒店的地下一层是个大型停车场,酒店里的六架客梯也只到地下一层为止,他们现在用的是一架特别电梯,入口处在酒店的一个角落里。
电梯不大,管一恒等三个人,再加上一个开电梯的,四个人就已经把电梯差不多占满了,但电梯内部的布置却极其富丽精致。小成低头看了看脚下铺的地毯,淡金底色的毛毯上织满了几何图案,鲜艳的宝蓝色、玫瑰红、赤金色撞在一起,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小成看了片刻,终于没忍住,小声问管一恒:“这地毯——”看起来挺值钱的,就这么铺在电梯里让人踩吗?
他声音虽然小,但电梯里面这么大点儿地方,叶关辰已经听见了,微微一笑:“是仿的波斯地毯,既不是纯真丝也不是手织,不算值钱。”
不是纯真丝,也不是手织,于是就不值钱了?这些万恶的狗大户!
小成正在腹诽,电梯已经停下,门无声地向两边滑开,年轻人伸手扶住电梯门:“三位请。”
“谢谢。”叶关辰轻轻点了点头,随手往他衣袋里插了一小卷粉红色的纸,率先出了电梯。小成忍不住把把眼睛睁大一点儿,那个应该是两张百元大钞——坐个电梯而已,光小费就二百块,快顶上他一个星期生活费了!
这么一分心,小成就没注意旁边的2号电梯门也开了,从里头猛地走出个人来,两人都是猝不及防,顿时撞在了一起。
小成到底是训练过的,才一碰上就立刻往后一退,同时有礼貌地说了一声:“抱歉。”就打算继续往前走。没想到一步还没迈出去,对方已经伸手揪住他的衣服:“你没长眼吗!”
小成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不过今天来是有任务的,所以他忍耐着没把对方的手立刻打开,只是站住了,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这位先生,我也没想到你们的电梯正好到了,而且我刚才已经道歉了。”
“道歉?”揪着他的人阴阳怪气地挑起眉毛,“你说句抱歉就完事了?”眼光挑剔地在小成身上打了个转,嗤地笑了一声,“看你这穷光蛋样,还真是只能说句抱歉了,就是叫你赔,你也赔不起!”
小成有点怒了:“赔?我要赔你什么?不过是撞了一下,又没撞掉块肉,有什么可赔的!”他已经看得清清楚楚,跟他撞上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浑身上下全是名牌,手腕上亮晃晃戴了块江诗丹顿金表,眉眼虽然还算端正,可是脸色青白,一副纵情声色淘虚了身子的模样,油头粉面这个词在他身上算是得到了完整的诠释。很显然,这个应该也是来参加拍卖会的,肯定是看出他就是个草根,这是打算仗势欺人了。
管一恒和叶关辰也走了回来,先往电梯里看了一眼。这架电梯只有三个人,除了这个年轻人之外,还有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从长相上看得出来,这两人是父子。至于另外一个丝毫不引人注目的男人,显然是保镖无疑了。
这会儿那年轻人已经想去揪小成的衣领了:“你撞到我了,就得赔!你知道我这身衣服值多少钱吗?被你撞脏了,我不用你赔一身新的,就叫你赔个干洗费吧。”
小成怎么能容许他揪住自己领子,抬手一巴掌就把他的手打开了。后头那个保镖一见就要上来,管一恒一横身就挡在他前头:“想动手吗?”
开2号电梯的年轻服务生汗都出来了。两边都是客人,他没看见也就罢了,现在电梯还没来得及关上呢,要是打起来酒店肯定也要处罚他。他硬着头皮上来:“周先生,您看这件事真是误会,都怪我不该把电梯门打开那么快——”他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姓周的年轻人被小成那一巴掌打得手背火辣辣地疼。他并不是个很没眼色的,从这一巴掌的力度上就看出来小成比他能打多了,更重要的是这个穷光蛋看起来好像还真敢跟他动手。他一向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所以就把气撒在了肯定不敢还手的服务生身上,回手就给了人家一耳光,怒道:“知道你的错还敢上来叫唤!”骂完了觉得不解气,抬脚还想再补一脚。
不过他刚把脚伸出去,脚踝就被人踢了一下,一股酸麻劲儿一直传到大腿根,这一脚自然也就踢不出去,反而因为整条腿都无力,落地还打了个踉跄,险些摔倒。他大怒,正想叫保镖动手,就听噼哩啪啦几声,刚才伸脚踢他的人已经跟保镖过了几招了,保镖居然占不到便宜。他瞪大了眼睛,还站在电梯里的中年人已经开口:“住手!这是干什么!”
管一恒和那个保镖同时后退一步,停了手。保镖从墨镜后面盯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在中年人耳边说了句话,中年人便看了看管一恒:“小兄弟好身手啊。这位是——”他眼睛是看向叶关辰的。很显然,他觉得这三个人里叶关辰才是为首的,管一恒和小成没准是他的保镖,虽然看上去年纪实在是太轻了点。而叶关辰,虽然穿着不怎么起眼,但能用上两个保镖的,肯定也不是普通人。
叶关辰微微笑了笑:“敝姓叶,不知道老先生怎么称呼?”
“敝姓周,周建国。”中年人仔细地打量着叶关辰,“叶先生也是来玩的?”
“是,来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叶关辰点点头,“应该快开始了,周先生不进去吗?”
“哈哈,好,进去进去。”周建国打了个哈哈,招呼儿子,“伟成,还不赶紧走。”
周伟成狠狠瞪着管一恒:“爸,咱们——”
“走!”周建国瞪了他一眼。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家里有钱,在市里都让周伟成横着走,刚才也是看见叶关辰三人衣着毫不出众,这才这么不依不饶的。可是周建国比他多吃了二十几年的饭呢,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别说这里不是他们家所在的市,单说文溪酒店这个地下拍卖会,能进来的就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
他请的这个保镖本事不错,可是刚才保镖凑着他耳朵跟他说,管一恒的身手不在他之下,依此类推,这姓叶的身价至少也不比他周建国低。在没摸清对方底细之前,起冲突是有害无益。
“爸,难道就这么算了?开头那小子就算了,后头那个还踢了我一脚呢!”周伟成不满意地嘀咕。其实小成不过是轻轻撞了他一下,完全是他看小成是个普通老百姓,故意欺负人,可是后头挨了管一恒一脚,虽然只是当时酸了一下,现在已经不觉得疼了,但他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样的亏,自然是不依不饶。
“闭嘴!”周建国又狠瞪了他一眼,“再不老实,你就给我滚回家去!”这个儿子真是不成器,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别的什么都不行,他是挣下了万贯家财,可是周伟成这样儿,将来能不能守得住都是问题,真是愁死人了。
“本来我也不想来……”周伟成小声嘀咕了一句,“咱们搞房地产的,到这来干什么,还不是闲花钱?我上回想买辆车你都不让,自己买起古玩来还不是几十万上百万往外扔……”
周建国险些没被他气吐了血。是他自己想买古玩吗?他是白手起家,还没养成那么高雅的爱好,近年来开始弄这些东西,主要是为了送礼。没错,他的家业弄得这么大,没个关系网能搞得起来吗?挣钱这种事,有时候也是骑虎难下,撒开了网就收不回来,就得想尽办法继续运转下去,这其中,人情路子可少不了。
要托人情,就得送礼。可是送礼也是件讲究的事,钱当然是好东西,可是有些时候,你这么赤眉白眼地直接送现金去,有些人还不要呢。
这里头的原因多种多样,但总之一句话,有时候你要往外送钱,却又不能直接送钱,那么一些贵重物品就是很好的替代物,比如说名表,比如说房子,比如说首饰,又比如说古董。
周建国这次来拍卖会,就是为了淘一件真货。他自己没这个眼力,但拍卖会上有的是好眼力的人,只要鉴定了一样东西是真货,他掏钱买下来,那就没问题了。
这里头的门道周伟成根本没想过,更没想过周建国带他出来的用意,还以为是老爹自己有这烧钱的爱好,真是能把周建国气个半死。这样烂泥扶不上墙,就是带出来见人,恐怕也要被外人笑死了。
周建国生着气一路走到了拍卖场的入口,就看见前头叶关辰三人被门口的服务生拦下了,周伟成眼一亮,飕地挤了上去看热闹。
“叶先生,您这张会员卡是可以带一位客人进去的,但是这是两位,您看——”服务生面带难色,挡得却很坚决。
周伟成顿时就乐了。这是拍卖会的规矩,一张会员卡可以进两个人,但是没有会员卡的人要进来,必须自己带一件拿来拍卖的古玩,由主办方确认了价值之后才可以进场。至于这个价值么,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至少要在五万人民币以上。说白了,这个规定就是一句话:要么有钱,要么有货,否则免谈。
比如说周家父子吧,周建国是有一张会员卡的,因此他可以带着保镖直接进入;而周伟成呢,虽然他是周建国的儿子,可是想要进去也得拿样东西出来,当然,周建国是给他准备好了的,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但拿出来估个五六万也足够了。可是这几个看上去就没什么身家的小子,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周伟成幸灾乐祸地挤上去,故意提高了声音:“哟,怎么这几位不进去,挤在门口干什么?要是不想现在进,能不能麻烦让一让,叫我们先进去啊?”
门口站着两个年轻服务生,后面还站了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这个人周建国认识,是拍卖会的主持人,姓夏,也是个行家里手,客人带来的拍卖品都是由他在门口初步鉴定的,他认定是真品,才能带进去参加拍卖。
夏主持一直站在暗影里,这时候才往前走了几步,含笑道:“是周先生,您这次又带什么好东西来了?”周建国每次带来的东西都不怎么很值钱,但他买起东西来倒是毫不含糊。虽说能来拍卖会的都不缺钱,可是周建国这样的人是每个拍卖会都喜欢的。
因为他不挑剔,只要一件拍品的价值达到了,他就买,而不像那些搞收藏的人一样,还要看自己喜欢不喜欢。所以夏主持虽然明知道周建国不会拿贵重的东西来,还是笑容满面地说着好听话。
“哎哟,瞧夏先生说的,我拿出来的东西,夏先生恐怕都看不上眼。”周建国也笑呵呵地说着客气话,点手叫周伟成,“伟成,把东西拿出来,请夏先生给长长眼,你也好好学着点!要是能学到夏先生一成的眼力,也是你的造化了。”
周伟成不知道老爹为什么对这个姓夏的这么客气,不过他到底还不是完全没脑子,也就老老实实拿出个盒子来,打开递到了夏主持眼前。盒子里放的是块灰黄色的石头,夏主持看了一眼就轻轻噫了一声:“佛像?”
那块石头雕的确实是个佛像,周围还带着上尖下圆的火焰形灵光,用普通人的眼光来看,石头就是普通石头,雕工虽然还不错,但灵光顶端又缺了一块,扔在地上可能都没人捡,但夏主持却就着周伟成的手仔细看了半天,直到周伟成觉得手都端酸了,他才抬起头来,很确定地说:“这是北齐的东西,估计八万起价没问题。”
“夏先生真是好眼力!”周建国真心真意地挑起大拇指。其实在他看来这也就是个破石像,夏主持却这么准确地给断了代,还估出了价格,这份眼力他真是望尘莫及。
周伟成倒是有点诧异地看了看手里的石雕佛像,就这玩艺能值八万块钱?不过他马上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转头看着叶关辰那边,笑嘻嘻地说:“这三位带了什么好东西,也让我们开开眼呗?”
他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管一恒却连正眼都没赏他一个,直接摸出了那串黄金小五铢。
周伟成对古玩也知道个皮毛,一看是一串五铢钱,立刻就乐了:“哟哟,什么时候一串铜钱也能进交易会了?我说小子,你知道规矩——”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爹一脚踩回去了。周建国恨不得把儿子的嘴堵上,压低了声音狠狠地说:“闭嘴!”就算这个年轻小伙子不懂规矩,姓叶的有会员卡,难道也不懂规矩吗?怎么可能就拿一串普通铜钱出来。
按本身价值来说,黄金小五铢不算什么,但胜在稀少。管一恒这串五铢钱一共七枚,枚枚品相极好,边缘连半点磨损都没有,光泽湛然,显然是仔细保养的。这样的钱,一枚或许还不算什么,但数量越多,价值就翻着番的往上去了。
以夏主持的眼力,当然一眼就看出来小成那土包子的外行身份,管一恒虽然强些,但又太年轻了,如果不是因为叶关辰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好眼力,他大概对这两个人也就是敷衍一下。但现在管一恒拿出这串五铢钱来,他的眼神就稍稍起了变化,含笑点头:“品相这么好的黄金五铢,现在也不多见了,几位请。”
周伟成张了张嘴,被老爹又踹了一脚,只得悻悻闭嘴,也跟着走进了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