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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两个多月,再次回到熟悉的家中,离过年不过二十余天。
谭夫人吃喝玩乐样样在行,一回家就忙活年货起来。
谭茵随着母亲东奔西走,让自己忙碌得没有时间空想。
这日,谭夫人带着谭茵与忍冬前往苏州城里。
先去素锦天衣坊给谭茵和忍冬做了一身新衣裳。
又去南北货铺子里采办了火腿、腊肉、腊肠、咸鱼、风鹅等干货。又去果品铺子买了蜜饯果铺糕点,花生瓜子杏仁等各式干果等。
“娘,你少买点,当心吃不掉。”谭茵见母亲一篮一篮地采办,劝说道。前年过年时也买了很多,后来都送掉了。
“前年那是我们一家都出去了,今年我们都在家,还怕吃不掉?再说年年有余,过年啊可不能紧巴巴。”谭夫人一边用手捏捏看腊肉干不干,一边问着老板肉从哪里来的,头也不回地说道。
谭夫人出身富家,花钱历来大手大脚,乡村里那些妇人一直看不惯她。
谭茵出身乡里,谭钧管教又严,倒不大像母亲。
谭夫人经常教育谭茵不要委屈自己,反正谭家不缺小钱花。
谭茵有时候很羡慕母亲活得滋润自在。
她装扮精致,穿最时兴的衣裳,戴最珍贵的首饰。生活讲究,吃最新鲜的果蔬,最美味的佳肴。
她是苏州城中名店的老主顾,每次去只要老板在就会亲自接待,还会给她最好的货色。
她从不亏待自己,也不愿意为了流言蜚语而改变自己。名言是日子过得舒坦不舒坦自己知道,管别人做啥。
她的人生幸福顺遂,在家父母兄弟宠爱,出嫁后夫妻情深,除了没有儿子这个遗憾外,其他都没什么可挑剔的。
想想自己与母亲差得远。彦雅的婚事一波三折,自己比起彦雅更是曲折。
如果说与李征是少年时的纯真爱情,在自己的心中是座高山,如今翻过那座山,踏过那条少女时代的河流,来到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广袤无边,眼前没有一条路,却处处都是路。
……
想起那日在嘉兴客栈,赵旭在湖边等他。
他为人一向镇定,此刻却有几丝紧张,问候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一方面希望能快点听到回答,却又害怕听到不想要的。
可谭茵终于还是说了,赵旭听到她的拒绝后,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
谭茵眼中带泪道:“我怕会辜负你,我不想你我之间变成第二个彦雅顾之俊。”
赵旭深深地看着她,“我不是之俊,我可以慢慢等,多久都可以。”
谭茵摇了摇头,“你很好,但我不希望我们日后成为怨偶,我怕以后你会恨我。你有你的人生路,陪伴你的不是我。”
赵旭仰头看天,良久长叹一口气,苦笑道:“我是不是来晚了。”
“我不知道……”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赵旭终于镇定神色道:“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谭茵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
他被那样羞辱,决绝离开,难道还会像以往一样对她!还能指望他继续对她矢志不渝!
他远在边疆带兵打仗,离自己足有三千里,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想到此,心突然一阵一阵绞痛。
……
“你又在想什么?”谭夫人打断女儿的沉思,谭茵最近一直这样恍然出神,人在心不在。
谭茵回过神来,忙道:“没什么,你采办好了?”
“我准备去首饰店再去看看,丁老板说有新货。”谭夫人喜滋滋道。
“让忍冬陪你去吧,我想去书店买几本书。”
谭夫人知道女儿对书的兴趣超过首饰,遂分头行动。
……
谭茵拒绝了赵旭,让夫妇俩很失望。
以赵旭的家世人品才学职位,比李征又要胜上许多,对谭家来说,本就属于搭梯子也高攀不上。
夫妇俩心底明白,如果不是因为赵旭坚持,不是因为高家与许家有姻亲关系,赵旭父母不见得会同意这门亲事。
错过这样好的婚事,夫妇俩明白不可能还有再好的了,他们对谭茵苦口婆心,谭夫人到最后都想家法伺候。
可之前依顺的谭茵,这次却像铁了心的秤砣一般,坚决不答应。夫妇俩最后迫于无奈,到底舍不得逼迫女儿。
谭夫人这下更愁了,本来连过年都没心思。谭钧与女儿长谈一次后,劝慰谭夫人缘分之事强求不得,若真的成了怨偶那真是得不偿失。
谭茵知道母亲对她的婚事很焦虑,可她不想一错再错。
等到谭夫人带着女儿前往苏州报国寺烧香,终于求得一只姻缘上签后,这才消停下来。谭茵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过个好年了。
……
新年将至,热闹和喜悦像往年一样笼罩着这个乡村。深深嗅一下,都能闻到鞭炮的刺鼻味和米果的香味。
前几日,家里大扫除,里里外外清理得干干净净。
谭茵坐在屋中看书,手里揣个手炉,脚下还放了个暖炉。桌子上放了几本书,还有一盘兰花吐露芳香。
谭钧走进女儿房间,看到她正津津有味地看书。她右手拿起一支笔正在做圈注,还没注意到他进来。
谭钧默默注视女儿好长时间,这段时间她似乎不像从上京刚回来时那般强作坚强,也不似在杭州时那般蛮不在乎。
似乎又回到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时候,却多了几分积淀,几分痛苦后的感悟和豁达。
到底还是不一样了,谭钧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好一会儿,谭茵才发现父亲进来。
“看什么书,这么好看这么认真。”谭钧问道。
谭茵扬了扬书道:“我前两日陪娘去采办年货,去徐家书铺逛逛,他们说这是新近最热销的书。闻达和许放写的西域游记,从颍州过河西走廊到西域回纥,再远到大食。”
“这两年,大秦大食的金银器、种子、美酒等各类货物通过西域和河西走廊进来得越来越多。如今镇北侯夺下凉州,大昭对西域的兴趣也一下子浓厚了许多,闻达许放这本书真是适逢其时。”谭钧说道。
谭茵点了点头,说道:“那些地方风土人情和大昭完全不一样,很有意思。”
虽然有手炉,她的手仍冻得通红,掌侧生疮,用生姜涂抹,室内一股姜味。
桃花水飘过,米酒酿熏过,杨柳枝拂过,春日葱翠,夏日炎炎,秋日私语,冬日晴雪,小桥流水人家,才孕育了娇柔如水、窈窕美丽的江南姑娘。
北国苦寒,满目荒芜。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怎堪寒风冽。
“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陛下与东宫颇为欣赏闻达与许放,给二人授了官职。”谭钧说起朝中事。
谭茵笑道:“写本书就可以做官,那以后是不是可以不用读书了。”
谭钧摇了摇头,“若说以前,不中进士难做文官,武官要不然拼家世,要不然拼战功。但储君用人不拘一格,今年才选选了不少人出来。”
“说起来闻达和许放两人还算读书人。这次才选倒是各行各业的人才都有。
“有会奇门八阵的,有会观天象的,有会数筹运算的,有会纺纱织布的,有会种田养桑的,还有特别会做生意的,连放高利贷的都有,当时朝中就有元老嘲讽其为鸡鸣狗盗之辈。”
“那储君为何要选择这些人?”谭茵问道。
谭钧欲言又止,半晌看女儿仍旧看着他,说道:“有人传言是镇北侯向储君提议的。传闻他还说,鸡鸣狗盗怎么了?孟尝君若是没有他们,岂不是要死在秦国?朝中王阁老气得骂他败坏朝纲,有违正道,有辱斯文。”
“那......那爹你怎么看?”谭茵问道,带着一丝好奇,也带着一丝忐忑。
谭钧沉思片刻道:“刚开始知道才选结果时,我也认为不成体统,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动摇国本,那些不学无术之人如果也可以做官,那十年寒窗苦之人又该如何。”
“但这次凉州大捷让我有所反思。现在想想这些人都是进工部、兵部和户部,虽然书读得不行,可干这些活都是好把式,这些地方倒的确需要些实干懂行之人......”
“杨雪原兵行险招,不按常理出牌,的确令人难以琢磨。”
谭茵五味杂陈,对着父亲勉强笑笑。
......
正月,皇帝退位,储君继承大统,改年号元启。
对百姓而言,除了年号变了,坐在皇位上的人变了,大昭并没有什么变化。
对朝廷来说,储君早已掌握朝政,变与不变本就同时进行,只是陛下以后可完全凭自己心意施政。
朝廷上下早已看出储君意图,一些老臣难免惴惴不安,而年轻臣子早已跃跃欲试。
刚过元宵,一小队人马不期而至,来到这个宁静的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