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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浓云遮了新月,那天暗得似难再醒来。
浅间夫人席地而坐,不远处两支烛火明明灭灭。她的脸似融化般,枯皱的皮肤挂不住铅粉,白色粉末混着艳红胭脂扑簌簌落下。眼睛里一层浊液。
她裂开嘴,痴痴地笑,细细端详躺在腿边的聂如风,像审视嘴边的猎物。
聂如风悠悠醒转,一睁眼,只见一张干枯的脸凑在自己面前。她浑身一颤,翻掌去打,手却陷入绵软的虚空之中。
她皱紧眉头,想到好厉害的护身符,下午所见那术士一副唯唯诺诺的嘴脸,竟有此道行!她四下一看,房中并无其他人,于是心下稍安,掌心画符,就想破了浅间夫人的护身屏障。
只是,符成,术不成。
“呵呵,”浅间夫人忍不住笑了两声:“你莫再费苦心,你的咒术都被化了。”
聂如风难以置信,一连画出三道符,却无一成功。至此时,她才真正骇然。数年来,她走南闯北,无数次身陷险境,却从未如这般恐惧过。因为她深信自己一身咒术武功,总能转危为安。而如今,她失了唯一拥有的,唯一可以倚靠的东西。
“听说只有你的心肝才能让我青春永驻。”浅间夫人缓缓开口,面上是难以自抑的激动神色,声音拔高得有些嘶哑了:“你放心,我会在你的时间里好好替你享受这人世繁华。”
聂如风心下恨恨:“我活得正好,不用你替。”
“再等等,一会儿就可以了。”
“就凭你,还关不住我!”咒术没了,聂如风好歹还有几分武功。她一跃而起,朝门外奔去。
浅间夫人只是低下头,摇了摇。
将将到门边,一个做商户打扮的男子手执弯刀,拦住了聂如风的去路。莫不正是当初杀林七的掌柜的?
她脚下不停,袖中不知何时吐出一柄长剑,直取男子面门。男子挥刀格挡,聂如风生生收住剑势,并不恋战,就要逃去。
男子追赶而上,两人在半空之中交战,刀光剑影。聂如风有几分狼狈。男子刀法严密,招招致命,聂如风堪堪能守而已。
两人正在缠斗,不想半空中暗器飞来,聂如风刚闪身避过,男子的刀已在近前,哗啦一声,衫破血流。
一阵钝痛自左臂传来,聂如风咬紧了牙,提剑而上。
男子微微一笑,笑聂如风自不量力。弯刀挥出,绵绵密密,聂如风已在一片白影之中。
“留她性命!”那术士自院外跑进来,一面说,一面抬头看天:“时辰将近,我要做法。”
男子点了聂如风的穴道,才收刀退下。
聂如风动弹不得,一脸愤恨,左臂上血肉翻飞,本来以为不过是手到擒来的小事一桩,不想却要殒命于此,思及事情又有些蹊跷之处,遂咬牙切齿问到:“你们是有意诱我前来?”
术士一面准备法器,一面说道:“嘿嘿,听闻昔人居里修炼之人已脱去凡胎,用尔等之心方可炼成最好的返颜丹。”
浅间夫人扶着门走出来:“所以我以委托之名诱你前来,不过是为了取你心肝。”
聂如风在心里把上面那群人骂了个遍,都钻进钱眼里了,接单也不仔细,若是变成鬼,定然日日于他们饭桌前露出临死惨状!
“本来也不知道是你,可是刚绑了你来,回头你就不见踪影。小道便知晓是你到了。”
不对,返颜丹,聂如风记得她在书册上见过,不是这等……
祭坛设定,术士回身阴阴一笑,,冲聂如风一步步逼近:“你可知,生取活人心肝,取出之后,人不断气,心犹在跳,你当亲眼看着自己心肝被炼制成药。”
“怨不得我了!”术士戴上铁甲手套,伸手直掏聂如风心口。
浅间夫人一脸激动,这无上灵药就能让她永远年轻,再不必日日服药,日日在镜中看自己皮皱肉枯。
不想,祭坛上法器突然一闪,猛然蹿出一只似鸟似蛇的怪兽,那怪兽长着四只翅膀,六只眼睛,三只脚。脚掌不断刨地,似是狂躁难耐。
术士猛地收回手,转身面向浅间夫人:“是了,取她心肝之前,还要再喂一次我的宝贝。”
聂如风猛然醒悟,眼前这怪兽便是上古洪荒时的酸与,以恐慌怨愤为食。术士之前以炼丹为名,生取活人心肝,惨死前何等强烈的怨恨惊怖,尽皆成为酸与口中之食。而那返颜丹的配方中虽有人心,却不用活人心肝。
酸与振动翅膀,便朝浅间夫人飞去。掌柜的猛然蹿出,挡住酸与,回头吼道:“夫人快逃!”
术士嘿嘿一笑。酸与脚掌挥去,尖利趾甲竟将弯刀生生抓断。羽翅狠狠□□掌柜的眼中,只听一声惨叫,只见眼珠爆裂。
术士转身走向聂如风:“它已饮足人怨,届时以你的心肝,必能助我这宝贝成魔!”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话音未完,聂如风已纵身跃起:“穴道怎么可能制住我!”袖中银光闪现,长剑已出。
“你的咒术已被我封印。”术士面容扭曲,发出怪笑:“何必做困兽之斗!”酸与嘴里叼着浅间夫人的头,朝聂如风飞来。
她的长剑却未指向酸与,而是直刺自己心窝。血肉撕裂之痛让她额上冷汗直冒,面色惨白。俄而她又迅速抽出长剑,一时鲜血飞溅。酸与头上,翅上都被喷上血点,点点血迹在它身上冒出白烟,竟然烧了起来。
酸与似是遭受巨大痛楚,从半空中跌落。
“我的心头血,也是你这等孽畜受得起的!”聂如风飞身而下,手中长剑一挥,斩下酸与头颅。乌黑血液溅满了她的衣衫。
术士见此情景,两股战战,脚下一软便瘫倒在地。聂如风的剑尖指上来,毫不犹豫地刺下。
越两日,浅间夫人离奇死于家中的消息在贵族圈中盛传。
“死时,竟然老得不成样子,若不是仔细辨认,根本认不出来。”
“旁边还有一个术士的尸体。”那人啧啧而叹:“前些日子见夫人,只当她驻颜有术,原来竟是旁门左道的邪术。”
何妃倚在一年轻男子怀中,眼风妩媚,声音娇软:“那日宫中大宴,我瞧见你一直盯着浅间夫人舍不得转开眼。”
男子呵呵一笑,低头吻过何妃的脸:“女人,老便是老了,哪有胭脂水粉盖得住,又哪有邪术异方留得下。看上去十八又如何,谁人不心知肚明她已三十八。我看她,不过当是看个稀奇。”他将头埋进何妃的鬓发之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
聂如风催动真气,以术法两日到家。
“咚咚咚”沈流纨打开大门,看见的是面如金纸,身负重伤的聂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