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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天行把人手调配完毕,又从卫所中调来两旗人,守在金龙口,他又对阿木道:“船可备好?”
阿木点头:“就是平素里在近海打捞的普通渔家的船。”
杜天行很满意,待到夜幕降临,他换下官服,只着一件鸦青箭袖,带着阿木和几名亲随来到海边。
大成海禁,也有几处近海是可让渔民打鱼为生的,但只限于此,若是再往远处走被巡逻的看到,那就是大罪。
杜天行轻装简行,只带了几个亲随,趁着夜色,登上一条陈旧的乌篷渔船,他要去的地方也并非传说中汪同和所在的鲨鱼岛,而是距此更远的小浦湾。
这是他派去的死士得来的情报,汪同和的战船就是停在小浦湾,而并非鲨鱼岛。
福建沿海卫所多年与海盗周旋,朝廷也屡屡嘉奖,却是连汪同和的老巢都不知晓。
杜天行早就查出来,汪同和重操父兄留下的旧业,却没有和任何官吏合作,显然他不想再走父亲当年的老路,这也就让福建一带的各卫所更加头疼,每每汪同和作案,都是出乎他们的意料,往往待到汪同和的战船走得连影子都看不到,他们才能赶过去,为了交差,有时甚至以出海打鱼的渔民交差,砍下头颅,当成剿杀的海盗。
当天边现出鱼肚白,太阳就要从海上升起时,杜天行的船已经到达小浦湾。
“什么人?”一条小舢板横次里冲出来,挡在渔船前面。舢板上两个穿水靠的汉子。
阿木纵身一跃,稳稳落在舢板之上,将手中早已备好的名帖交到汉子手中:“去告诉汪同和,我家杜大人到了。”
说完便又是一个飞身,重新回到渔船上。
两名汉子上上下下打量着站在船头的少年,没有说话,拿着名帖掉船离去。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又有一条小舢板划过来,却并非方才的那一条,舢板上是个中年男子,冲着渔船上的杜天行抱抱拳:“在下汪世镜,奉我家主人之命引杜大人上船,只是您这几位随从需要留在这里。”
阿木和另外几个亲随勃然大怒,汪同和竟是要让杜天行独自前往!
杜天行向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燥。他整整衣衫,纵身跃到舢板上,对汪世镜道:“有劳了,请带路。”
汪世镜略微吃惊,这个杜天行看上去就是个富家少爷,又生得俊朗,原以为就是个不中用的小白脸,没想到却露了这么一手,竟是个练家子。
踏着晨曦,小舢板穿梭在一条条战船之间,看到这些鳞次栉比的战船,杜天行也不禁暗暗吃惊。
只是停在这里的战船就有五六十艘,汪同和在其他地方也有船,鲨鱼岛虽然不是他的老窝,但那里也有一二十艘战船。真若贸然与他开战,战斗力并不强悍的大成水师与他难成对手。
小舢板在一艘大船前停下来,几名青壮后生正站在船舷之上,其中还有一名劲装少女。
汪世镜陪同杜天行上了大船,那几名后生都是目露敌意,以警惕的目光打量着杜天行,倒是那名少女,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吃惊地看过来,竟似带了几分颀喜。
汪世镜道:“杜大人,主人就在里面,请。”
杜天行目不斜视,昂然挺胸,跟着汪世镜向船舱走去,脸上的神情是他一惯的倨傲清冷。
待到他们走远了,劲装少女才收回目光,忍不住说道:“这位杜大人竟然这么年轻,真气派啊。”
站在她旁边的后生面露不悦,忿忿道:“不过就是朝廷鹰犬,细细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少女冲他做个鬼脸,嗔怪道:“你知道汪叔并不是什么人都见的,既然决定和他见面,这人定然有些本事。”
少年原想再说,但看到她那艳丽的容颜,终是什么都没说,却又握紧了拳头。
这名少女名叫柯细细,是汪同和结义兄弟的女儿。昔日汪同和从浙江偷偷来到山东,找到了表姐唐宁氏,也就是唐嫂子,请她和丈夫将父亲的旧部交给他,那时唐宁氏夫妇带着汪大齐的残余战船已由福建来到山东避祸。
从此,汪同和和唐嫂子的丈夫唐金生一起带着这些残余的旧部在风浪中穿梭。不久后,他又与另外两股海盗,柯初九和李归海结盟,成为生死与共的结义兄弟,也将三股势力合并一处,从此终于能和其他盗寨抗衡。
三人之中汪同和是年龄最小的,但他足智多谋,又是汪大齐的儿子,虽然他当时的力量最为薄弱,但柯初九和李归海还是听命于他。那时他们多在山东一带,抢夺倭人财物,却从不骚扰沿海居民,多年后柯初九在与倭人火拼中战死,汪同和便与李归海,连同唐金生夫妇带着所有战船回到福建,这里是当年他父亲和大哥的大本营。
柯细细便是柯初九的独生女,今年十七岁,从小便在海上长大,因为她生得妍丽,倾慕的人很多,方才那个少年便是其中之一。他叫李思农,是李归海的长子,和柯细细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和他们在一起的其他几个后生,也都是柯初九和李归海的子侄或徒弟,他们虽然都还稚嫩,却都已独挡一面,很受汪同和重用。
原本听说朝廷正式派人来剿匪,又听说是个正二品的大官,近日调兵遣将,在金龙口一带布满战船,他们都在磨拳擦掌,准备把官兵打得落花流水。
打回福建,为老当家报仇,这是汪同和灌输给他们的,也是他们从小的愿望。
他们都和福建水师交过手,在他们看来,这些官兵除了欺负手无寸铁的渔民以外,全无别的本事,凭他们现在的实力,足能把这些官兵打得抱头鼠窜。
正当他们都在暗中使劲,准备给福建水师迎头一击的时候,大当家却让他们稍安勿躁,昨日更是让他们所有人全都回到小浦湾,任何人都不许出海。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原来大当家要在小浦湾与这个京城来的小白脸密谈。
不仅是李思农心里不忿,其他几人也是满脸狐疑,这几年来,福建使司和各卫所多次派人过来送信,想与大当家会面,但全都被拒绝了,今年听说从京城来人了,这个姓杜的也是多次约谈大当家,大当家同样没有同意。
几个月前,他们在鲨鱼岛抓住姓杜的派来的细作,原是要扔进海里喂鱼的,唐爷却给阻止了,那几个人里除了一人跑了,其他的都还在鲨鱼岛关着。
大当家是什么心思,现在没有人能够摸清楚,就连和他结义的李三叔也不知道。
“思农,你说大当家该不会真的像当年老当家那样与当官的合作吧?”说话的是李思农的堂兄李庆农,他父母早亡,自幼便跟着叔叔长大。
李思农冷冷道:“当年老当家是怎么死的,你们都忘了吗?你们如果没有忘,大当家更不会忘记。”
另一个叫马小锐的说道:“可若非大当家想和当官的合作,这个姓杜的来了快一年了,大当家为何迟迟没有动手?”
马小锐是柯细细的表弟,今年只有十六岁,却是这几个少年中最有心计的。
听他这么说,李思农也不说话了,反倒是李庆农想起一件事:“我听说唐嫂子前一阵子上岸去了。”
“上岸?”几个人全都吃了一惊,他们长年在海上,平日里也只是派专门采买的属下上岸补足船上所需,唐嫂子是唐爷的娘子,又是大当家的亲表姐,更是官家通缉多年的女匪首,这上岸的事,是不会让她去的。
几个人都不在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柯细细笑道:“都别瞎猜了,我到里面看看去。”
说着,不等别人回应,便向船舱跑去,她穿了一身大红的短打,秀发上系着大红的英雄巾,海风把她的衣裳吹得鼓起来,玲珑的身段在薄薄的衣衫下若隐若现,几个少年看得眼睛都直了。
李思农跺跺脚:“我还是跟去看看,别让细细闯祸惹大当家不高兴。”
柯细细胆大心细,当然不会闯祸,可他就是不放心,方才柯细细看到那个京城来的小白脸时,眼睛比平时亮了几倍。
那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最会祸害小姑娘,细细可不能让他骗了,一定要过去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