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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安琢磨着怎么让皇帝同意她与她母亲能得皇命彻查外祖之事时,萧家的老祖宗却是在深夜之中被宫中的内侍接进了皇宫。
这是萧老祖宗致仕多年来,第一次得皇帝召见,又是在南阳侯能否得继续掌兵的关键期,南阳侯府里难免人心浮动。
不论是南阳侯,还是随着萧三老祖宗进京的族人,都在想此行是幸是祸,萧氏未来二十年前程是否能得明晰。
谁都忘了,被关在后院里的人。
萧淑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砰砰的响,然而对上林氏要带她走之时却是静了下来,“不了,姨娘。”
这是萧淑第一次叫林氏姨娘,以往叫的都是更显亲近的娘。
林氏的神情一愣,随后心里就明白了过来,却还是感激萧淑今日的所为,“我知道跟着我比不得在侯府里当个贵女强,只是你今日放了我,来日萧家的人就不会放过你,连一个男丁他们都不愿意要,何况只是个庶女。”
更别说就算是南阳侯府的姑娘,有了一个三皇子妃在,萧淑又算得什么呢。萧淑到底还是跟着她走才好,待日后平稳下来,何等自在的日子过不了。
萧淑摇了摇头,眼眶里却流下了眼泪,“姨娘,从今之后,你我便恩尽于此。”
你待我十余年如亲子,我救你母子两命为还恩,终究是相隔了生母之仇,萧淑转身关上门,头也不回的跑回了自己的院子,任由眼泪沾满了衣襟。
林氏看着禁闭的侧门,一时有些愣愣,然而旁边来接应的人却是等不得了,守着好几夜,好不容易寻到这机会,自然是要将人安全带出才行。
“走吧,夫人,咱们的时间也不多。”那人扯了扯林氏的衣袖,压着声音说道。
旁边传来别家的狗咲声,一直沉默着的萧扬名拉了拉自己母亲的手,林氏回过神来,替儿子拉了下斗篷,牵着儿子跟着来人急匆匆而走。
这京城好似她此生的噩梦,让她忙不迭的想要逃走,再也不要走近……
本已打算睡过去的柳贞听见敲门声,叫了一声何事,便有小厮推开门,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
柳贞敲了敲桌子,道:“想逃?怕是晚了些。你立马带人盯着,查清楚她是与那些人有勾连。”
那小厮应声而去,柳贞出了屋子,抽出门边插着的大红灯笼,慢步到了院中石桌上。
自脸伤起,若院中有人,他便不能入睡,二十余年已如此,闪烁着的红光下,柳贞看向了皇宫的方向。
京中的屋子多有规制,不得逾越,皇宫外的高墙在黑夜里看得模糊,却有宫中高楼里点了灯,让人一眼便看得出来。
萧家,到底还是自己教导大的孩子的父宗,良久后柳贞转过身,提起红灯笼插回原处回到了内室。
此时萧老祖宗方从皇宫大门里出来,对着开城门的守卫道了一声谢,上马车之后脸色便凝重了起来。
赶马车的小厮并未看见自家老爷的脸色,只牵着马慢慢的在青石砖铺就的道上走着。
咕噜咕噜的车轮声似敲打在耳中,不停地鼓噪着耳膜,萧老祖宗闭着眼一动不动,脑中却被这声响刺激得生疼。
南阳侯府依旧灯火通明,在等到萧三老祖宗回府,便是南阳侯也忍不住与其他人一道出门相迎。
萧老祖宗在自己孙子的搀扶下下了车,收敛住情绪回了大厅坐下,便道:“林氏呢?”
也只到了此时,整个南阳侯府才发现林氏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南阳侯唯一的儿子萧杨铭,后院里一番兵荒马乱之后,才得出了林氏带着萧杨铭跑了的结论。
林氏带着萧杨铭跑了,南阳侯心里松了一口气,却抬眼见到萧老祖宗的脸冷成了冰,只得叫人去查,到底怎的回事。
从后院到出南阳侯府,林氏掌控南阳侯府并不久,临跑之时还被关押着,更有萧老祖宗带来的人,无论怎的看都没那般容易。
然而查到最后,却也查了出来,放走人的是侯府庶女萧淑。
萧淑虽自幼由林氏抚养长大,然而生母却是魏氏当年精心挑选的丫鬟,也算是南阳侯府的家生子,萧淑一回京,对于当年那一家子而言,自魏氏离开南阳侯府后却是一大靠山,焉有不听她之理。
且不论是府上的主子们还是下人们,都当她是个才回京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在林氏出了大婚那一日被人砸场之事后就变得深居浅出起来,便有些让人忽视。
然这一忽视,就让林氏的逃跑有了可趁之机。
萧淑对于下人们指认的一切,一副坦然的模样,只将萧老祖宗气得好似胡子都要跳了起来,直直的跟南阳侯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人追回来?!等她跑了,你就等着被灭族吧!”
跪在地上的萧淑听到这句话浑身一抖,死死的捏住了袖中的拳头,低垂着的头不知作何想。
南阳侯没想到萧老祖宗会来这么一句,竟是关乎到萧家的生死,不禁道:“今日陛下叫老祖宗进宫是?”
萧老祖宗并不想与外人道,南阳侯只得派身边人去查。
如此萧老祖宗才继续对着南阳侯道:“此女你想如何处置?”
也不过是几月间,身边的人就走的走,散的散,南阳侯心中难免有些悲凉,又因多事而觉得疲惫,在看着跪在地上的萧淑,终是不忍,“她终究是我女儿。”
在远离京中,远离自己长女之时,自己对女儿的疼爱多少都投入到了萧淑身上,就是萧淑放走了林氏,在南阳侯看来,也是因她们母女情深,到底情有可原。
“再者,”南阳侯又道:“若萧家真的出事,阿淑难道又能逃得掉?”
又哪用他处置,萧淑也不过与萧氏其他人一样,不是被处死便是流落红尘罢了。
生子而不得养,有家而护不得,纵使南阳侯知晓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是咎由自取,心中也多有不甘之心。
“就先禁足三月罢,若我萧家此回得幸保存,便寻个人家远远嫁出去。”南阳侯最后决定了萧淑日后的命运。
相比起萧淑,南阳侯到底还是更在意林氏与唯一的儿子。
萧老祖宗暗叹南阳侯终究是个武夫,然对儿女谁又能做到无情,“也罢,人是夜里跑的,京城城门严防,想出城也没那般容易,只要将人找回来,也未必不能补救。”
等将萧淑打发走,萧老祖宗将下人遣退,才将今日皇帝与他说言说了出来。
南阳侯听后一口道:“不可能!”
见萧老祖宗似笑非笑的神色,南阳侯忙解释道:“林氏自幼寄居于叔父家,多受叔母苛待,便是因外祖一家为蛮夷所害无人撑腰,若论对外族蛮子的恨意,她不比别人少。与外族通商之事,也不过是因本就有商户暗中交易,且疑有兵铁之戈,又为了三关百姓,方才放在明面上好为监控。林氏与外族往来的生意,也不过是以米粮、药草换牛羊皮与棉花、马匹罢了,决计不可能有兵铁在。”
“盐石也没有?若没贩卖盐石、兵铁,你便寻个商户算一算,她累积到如今产业,如何换来?”萧老祖宗反问道。
“不先说与外族的盐粮也不过是以一时安稳换来蛮子的强盛,待得日后蛮子比大庆国更强便是屠戮大庆国土与臣民之时,就是对边防驻军的药草、米粮……军中一切军中辎重,银钱皆出于国库,将领与军中后备官勾连,陛下最反感的莫过于此,也不过是不曾想到好的法子替代才纵容于你们,你便当这本就世世代代如此的?”萧老祖宗冷笑道。
“你当魏侯为何得陛下优待,便是有通敌罪证所在亦不信魏侯会背弃大庆?只因魏侯不在朝中拉帮结派?又与陛下同一个武师?呵!还因魏侯从未管过军中粮草,此皆掌控在陛下手中。当年我亦写信劝说与你,如今陛下既疑你,便可知你纵容林氏此事做得有多过!若不是陛下看在你三年前抗敌有功,没有实证之下让陛下不想妄动惹非议,你当南阳侯府还在?”
南阳侯并非无知幼儿,听不进萧老祖宗往日教导,只不过心中想法迥异,如今方知老人的话也有他的道理,也难免太迟。
回到自己院子见跪在地上的萧淑,南阳侯竟觉得无话可说,憋了半晌方得一句:“你这又是何必?”
一开始萧淑给林氏送吃喝就有他的暗示在,南阳侯再想想,若老祖宗真要了林氏与儿子的命,他许也会命人如此做。
萧淑放走林氏,南阳侯说不出责怪的话,即便林氏事关萧家生死。
然而萧淑对于放走林氏与幼弟之后的事,心中却早有决断。
“我恨林姨娘害死我姨娘,然自我出生起,她便不曾苛待于我,更待我如亲女。老祖宗说林姨娘事关萧家生死,女儿无状却也知此事轻重,既犯错便要承担,因此特在此等候父亲归来,请出萧家!”萧淑磕头之后道。
南阳侯没想到萧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嘴张了张却只说得一句,“你姨娘之事,与林氏并无关。”
“那就是父亲当年执意要姨娘去死的?”萧淑抬起头来问。
南阳侯有些哑口无言,萧淑便知晓了答案,“那也是为了林姨娘罢?在父亲心中,喜欢的人便待之如珠宝,厌烦的便欲其死,就是当年苦心求娶的嫡母也因不爱了便弃之如履。父亲心中有林姨娘,所以就算林姨娘事关萧家生死,却也不怪女儿将人放走。可女儿做不到,只恨不得此生没有生在萧家。”
“你是觉得萧家要败了,为何不跟你母亲一起离开,何必如今来与为父说这些有的没的。”南阳侯不答反问,只觉得自己有些难堪,便不乏恶意揣测道。
南阳侯说的母亲指的林氏,萧淑在边关之时也确待林氏如母,母女情深到外人并不觉她们并非亲生,然萧淑却是摇头,“父亲错了,我的母亲从来都姓魏。”
明明林氏都养了这么多年,偏偏就没将人养熟,南阳侯就奇怪了,为何萧淑对魏氏如此敬重,然而又想到与魏氏住在一起的二女萧安更是视自己如陌路,就道:“你若不想当我的女儿,去寻你嫡母也未尝不好。她自来宽厚,想来也不会苛待你,更甚许会让你逃过这一劫。”
到底是自己的血脉,如今也莫说男女,能存得一支便是一支。
因此第二日,魏氏便见到了一直不曾得见的庶女萧淑。
萧淑跪在地上与魏氏道:“不知母亲当年送我姨娘去边关时说的诺言可还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