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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楚钰城先前安排的战阵再精妙严密,亦是抵不过西原军车轮战的碾压,不到一个时辰南巫军就被压到了城墙之下,眼见着便要逼近城门打破边境了。
“与奴,去将朕的战骑牵来,今日朕誓死要与南巫共存亡。”巫陵轩怒红着双眼便往城下跑。
“还请皇上三思,您怎能用万金之躯去冲锋陷阵,那都是将士们的事儿啊!”与奴费力地跟在他后面劝着,几次差点儿摔倒在地,但前面的人依旧没有慢下脚步。
待巫陵轩骑着战马奔出来的时候,南巫军已经被死死地包围起来,但也只限于围堵,原清流并没有下达最后的破城命令,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表哥,你终于露头了。”原清流轻笑出声,眼尾微微上翘。
“原清流,你还知道朕是你的表哥?当初你和清鸿落难之时朕是如何相帮的,恐怕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吧。”巫陵轩眼中满是嘲讽,早知今日,当初他便不会相帮于他们姐弟俩了,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坟墓。
“正是因为如此,清流今日想给表哥一个机会,表哥且看看你面前这些将士们,他们亦是你的子民,你真的要为这明知不可胜的战争让他们送命吗?莫不如打开这城门放我们进去,将来也可得个异性王爷的称号。”原清流懒懒地说道。
巫陵轩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原清流说得倒是好听,这不明摆着让他投降直接放敌军入城么,若是真这样做了,将来死后如何面见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那些已经战死的将士们。
“巫陵轩,本王也建议你投诚。”沉默许久的楚钰城突然开口。
“楚钰城,你这是说得什么混话,朕乃是一国之君,宁可与国共亡不可降也。”巫陵轩急红了双眸,为什么就连己方的人都劝他降敌,他的皇帝做得如此失败么!
“陵轩,容我这样唤你,阿城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敌我力量悬殊,硬碰硬的唯一结果便是用这些将士们的命去舔西原军的刀口,最后的结局仍然是城破,你明白吗?”从城楼上赶来的顾水墨朗声说道。
“墨儿,你怎么来这儿了,快回去!”楚钰城厉声斥责着。
“阿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这个时候我们更要在一起!”顾水墨缓缓地扯落发带,墨染的发如云瀑般的倾泻而下,原本还议论纷纷的人群瞬间便安静了下来,目光全部都集中到了顾水墨的身上。
原清流嘴角渐渐地抿成了一条直线,眸中的光越来越冷,右手摸上了腰间的利剑。
战骑上的巫陵轩举目四望着,入眼的全部都是满是血污泥灰的脸,是他将他们带到这儿来的,而如今若是不降,他却不能将他们完整地带回去,确实有愧于南巫的百姓啊!
“原清流,若是朕肯投诚,你是否能保证不伤这些将士们分毫,是否能保证入城之后不伤百姓分毫?”
“不能!”原清流戏谑地出声。
“你…出尔反尔的小人!”
“表哥,清流刚刚给过你机会,但是机会不是每时每刻都存在了,稍纵即逝,而你刚刚没有把握住。不如清流再给你次机会?”
虽然原清流在与巫陵轩对话,但是他的目光却是一直盯着顾水墨。
巫陵轩眸光微闪,南巫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原清流的囊中之物了,他这个没落帝王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觊觎呢?想到此处,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
“表哥,我想要他身后的那名女子,十个数之内。若是超过了十个数,便再无缓和的余地,西原军将直破边境,所到之处人畜必亡,我原清流说到做到。”话落便开始数了起来。
“十、九、八、七…”
儒雅的声音仿若来自地狱的丧钟,不断击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三、二…”
“朕答应你!”巫陵轩急吼出声!
顾水墨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她又不是巫陵轩的什么人,原清流凭什么拿她当筹码。而她身前的楚钰城亦是瞬间冷下了脸,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寒光。
“墨儿,上马!”楚钰城立刻掉转马头,伸手将顾水墨拉到了马上,待他想要策马离开的时候,一群人便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严实。
“巫陵轩,你这是什么意思!”楚钰城阴冷地问道。
巫陵轩眸光微闪地转过了身,然后手臂一挥,那些人便向着马上的二人冲了过去。
顾水墨心底一寒,她的仁慈和理智都换来了什么!正在乱战中,只见寒光一闪,破空而来的利箭直奔顾水墨的胸口而去,楚钰城单手抱她猛地转身,那箭竟是直直地扎入他的后心。
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顾水墨只觉得身后的人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忙要回头查看,却不想竟是被楚钰城用下巴抵住了发顶。
“墨儿,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记得抱住马的脖子拼命往前跑就是,千万不要回头,过一阵子我便会去找你。”
“阿城,到底怎么…”
未等顾水墨说完,楚钰城便翻身下马一枪扎到向了马屁股,瞬间那马似疯魔了一般,不管前方是人是物,抬起马蹄便踏,吓得很多人都猛地闪开了。
原清流狠踢马腹欲追上去,却不想被楚钰城长枪一横给拦了下来。
趴在疾驰的马背上,寒冷的风似刀子般地刮着脸和手,顾水墨几次都想回头去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耳边不断地回响起刚刚他说过的话,只好含着泪忍住了。
另一边
楚钰城眼见着便要支撑不住了,哪知四面八方竟是突然窜出了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黑衣人,他们踩着人头迅速地便跳到战斗中心的位置,然后围成两圈将楚钰城护在了中央。
只见为首的黑衣人利落地将楚钰城背了起来,然后便带领着其余的黑衣人向外冲,见人便砍,手段极其狠辣,基本上倒在他们短刀下的人是不可能生还的,除非他们有意放手。
在大家为如何应对这群黑衣人头痛之时,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他们甚至能感到脚下的土地在震动。
原清流猛地回头看去,心中顿生一股不好的预感,立即高喊了一声“撤”,但由于来时之路已经被那陌生的大军阻断,只得带头冲破南巫边境,欲在南巫境内寻找逃脱之路。
“皇上,奴才护送你逃吧!”与奴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巫陵轩身边。
“大家跟着朕撤!”话落掉转马头扬鞭而去,原清流带了这么多的人马都逃之夭夭了,他便更不能带兵在此死守了。
但巫陵轩下的撤退令有些晚了,只有一半的兵士们进入了城门,那陌生的大军已经快要抵达城下了,无奈之下只好狠心下令关闭城门,将剩余的那一半人挡在了门外。
一时间,城外再一次地掀起了腥风血雨,哀嚎嘶喊声一片。
“与奴,你可知道那是哪国的军队?原清流见之而逃,说明不是西原国的,其他一些弹丸小国偏安一隅,根本没有道理打到南巫来。”巫陵轩一边策马一边侧首问着。
“回皇上,依奴才看,这军队绝不是出自三大国,应该是蛰伏已久的一股势力。”
“速回皇宫!稳住京城!”
而另一边,原清流则带着大军躲进了南巫国一处易守难攻的深山,并派一小队人马迅速去附近收集粮草,为长期驻扎做打算。
瀑布边,原清流抬眸四望着绵延的青山,心中不禁感慨,南巫果然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虽是有些微寒,但四季如春的名声绝非虚得的,此次不得南巫誓不还朝!
突然想起了今日的大军,原清流不由得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了一块盘龙形的紫玉,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那军队每个人的军服肩膀处都绣有这个图案,他只想当那黄雀,却未想到黄雀身后还有猎手,还真是差一点儿就满盘皆输了。
“皇上,为何我们不择路逃离南巫,而是藏在这深山之中?”原清流最近提拔的干将凌战,不解地问道。
“凌战,不知你有没有听到过一句话,往往留到最后的才是最好的,而得到最好的才是赢家。”原清流嘴角露出了一丝自信的笑意,看得凌战更懵了,自家皇上说话是越来越深奥了。
原清流好笑地摇了摇头,凌战这家伙冲锋陷阵是一把好手,但就是脑子差了一点儿,一件事儿但凡拐一些弯儿说,他便会露出此种又傻又愣的表情。
“好了,咱们回营吧。”
“是!”
华美的别院内
十几名背着药箱的郎中正跪在院中瑟瑟发抖,不断地抬手拭着额间的汗珠。而他们身后则跪着三十六名高大的带着面具的黑衣男子,而此时这些男子不似之前的冷傲威风,皆是背负荆条垂首不语。
“啊!”随着一声惨叫响起,又一位郎中满身是血地被扔了出来。
“下一个,赶快滚进来!”柔和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
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没有一位郎中是活着从房中走出来的,吓得院中仅剩的三名郎中湿了裤子,不断地叩首向上天乞求着生路,哪里还有悬壶济世该有的样子。
但该来的还是回来,又一名郎中连滚带爬地进去了。
屋内,一位面带黑色面纱的黑衣女子正焦急地立于床榻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榻上气若游丝的楚钰城,一双保养得极好的素手紧握成拳,捏得骨节咔咔作响。
“他的状况如何?”
“回夫人,老朽已经用家传的千年人参为这位公子留住了一口气,而他的伤口已经被前几名郎中处理得非常好了,现在能够做的便是等待,若是三天后这位公子醒过来,配上老朽给抓的药,自会慢慢痊愈的。”老郎中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错用了一个字而惹来杀身之祸。
黑衣女子缓缓地挥了挥手,那老郎中像似得到赦免一般,撒腿便往外跑,激动得鞋子都跑掉了。黑衣女子走到床榻边坐下,伸手缓缓地抚上了楚钰城毫无血色的脸,眼中流露出浓浓的疼惜之情。
当素手中划过那道伤疤的时候,女子眼中瞬间便闪过了怨毒,原清流和原清鸿,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墨儿…墨儿…不要回头…快跑…好冷…”苍白如纸的双唇微微地开闭着,一双手胡乱地划拉了几下便再无动作,吓得黑衣女子猛地握住了他的双手不断地哈着气。
直到天黑,见楚钰城仍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女子才目带失落地推门离开走到了院中。
“请主人责罚!”整齐一致的声音响起。
“尔等告诉我,我让你们去杀的人是谁?”女子淡淡地开口。
“回主子,是顾水墨!”领头的黑衣人跪在地上向前蹭了两步,将手中的剑交到了女子手中,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女子拔剑出鞘,连眼都未眨地一剑砍到了领头黑衣人的胳膊上,待她扬起剑再欲砍下的时候,其余的人轻声道,“请主子手下留情,饶过老大,要惩罚便惩罚我们吧。”
女子凝视了这些人许久,最后将剑狠狠地摔到了地上,转身离开。
两日后
“水…水…”
“城儿,水来了。”黑衣女子忙将楚钰城扶起靠在了她的怀中,然后小心翼翼地给他喂水,动作轻柔得很,生怕一不小心伤到了他。
一碗水下肚,楚钰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视线模糊了许久才定在了黑衣女子身上,眼中瞬间涌起风暴,声音低哑地问道,“你是什么人,这是将本王带到了哪里?”
黑衣女子眼中瞬时浮出水雾,垂首缓缓地摘下了脸上的面纱,一颗晶莹的泪珠砸到了楚钰城的手背上,令他有些不知所措,待见那女子缓缓地抬起了头,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地僵住了。
“城儿,你可还记得我?”女子颤抖着双唇柔声问道。
“母…母后…你是母后?”楚钰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眸,几次想伸手去触碰面前的女子,却发现连手都抬不起来,其实是他的内心在作祟吧,他害怕抬起后只会触碰到一团气,他害怕眼前慈爱的笑脸只是一个幻影,一触即破。
荀兰不住地含泪点头,这才敢伸手去抚摸楚钰城的额头,那儿全是细密的汗珠,心疼得如油煎一般难受,都怪那些废物,她的孩子竟然受了这么大的苦。
当那只手触碰到自己额头的时候,楚钰城身体一僵,他感受到了,他的母后不是一个虚幻的影像,而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着。记得小时候经常会在梦中梦到她,但是每次他只敢躲在远处看,因为他知道一旦走进,那个幻影便会消失不见。
“城儿,母后真的活着,以后的每一天你都会看到母后,不要再害怕了。”荀兰含泪轻声说道。
“母后,这是哪里?”
相认的喜悦劲儿过后,楚钰城突然想起了那个心尖儿上的人,当时情况太危急,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就伤了那匹烈马,也不知现在它带着墨儿跑向了何方,亦是不知道墨儿会不会受伤。
“这是母后在南巫国的一所别院,城儿你尽管放心在这儿养伤,不会有任何人敢来这儿打扰你。”荀兰拭了拭眼角的泪,然后细心地为楚钰城掖了掖被子。
楚钰城微微地点了下头,定是那丝州七十二骑救他回来的,他只记得有个人将他背了起来,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母后,可是那三十六个人将儿臣救回来的?他们在哪儿?”
“正是,那些人办事不利竟然让我儿受伤了,他们自罚己过,已经在门外跪了两天多了,发誓要等到你醒来才肯离开。”听楚钰城提到丝州七十二骑,荀兰眼中酝起波澜。
楚钰城拨开荀兰放在他额头上的手,侧身便要下床,却不想由于动作太大扯裂了伤口,疼得他瞬间冷汗淋漓,然后狠狠地砸回到床榻上。
“城儿,你这是要做什么?”荀兰忙伸手扶住了他。
“母后,可否将门外那领头的叫进来,儿臣有些事情要问他。”楚钰城虚弱地说道。
荀兰劝了他几句,让他先休息几天再忙其他的事情,奈何却怎么也说不通,最后只好猛拍了两下手掌,将领头之人给叫了进来。
“属下参见主子,参见小主子!”
“你救本王回来的时候,可有派人去救本王的王妃?”楚钰城什么都顾不上了,拽过那人的衣领焦急地问了起来。
“还请小主子恕罪,属下派人去救了,但是他们到的有些迟了,王妃已经死在南巫军的乱箭之中了,尸体已经不成样子,所以属下只好匆匆将她给下葬了。”话落那领头之人狠狠地将头磕在了地上,然后便未敢抬头去看楚钰城的表情。
楚钰城猛地推开了那人,一双褐色的凤眸顿时放空,脑中不断地浮现出顾水墨娇俏的小脸,她怎么可能死呢?一定是他幻听了,这个人怎么可以说他的墨儿已经死了。
越想越窒息,一股腥甜涌上了喉头。
荀兰轻踢了地上那人一脚,那人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城儿,世事无常且看开一些,母后也替那孩子难过,但日子总得往下过不是?”荀兰眼中闪过复杂的眸光,若是早些将他们给分开,是不是城儿就不会陷得如此之深。
楚钰城整个人都懵了,哪里还听得进去荀兰讲的话,最后终是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昏迷过去。
通往南巫城郊的小路上,杏儿背着包袱正策马狂奔着,一张小脸儿已经被冷风刮得通红,一双晶亮的大眼睛却是不断地向四处张望着,嘴里不断地喃着,“恩公,你可千万不要有事,杏儿这就来找你了。”
又行了半日,杏儿终于抵达了一个城镇,不过由于受战乱的影响,街上来往的人少得可怜,她好不容易抓住几人询问了一番,但得到的都是相同的三个字,“不知道”。
本想继续找下去,奈何两天未曾进食的肚子开始抗议起来,只好就近找了一家极小的客栈走了进去。
“哪儿来的小乞丐,快走快走!”掌柜的极其不耐烦地上前推了推杏儿,差点儿没将她给推了个跟头。
“掌柜的,我要两个馒头和一碗米汤,这是银子。”见惯了人间冷暖的杏儿哪里会不知这掌柜的想法,忙从袖袋中拿出了一串铜钱,然后踮脚放到了他面前的台子上。
那掌柜的瞥了一眼矮小的杏儿,又将那串铜钱拿在手中掂量了几下,脸色方缓和了许多,然后微抬了抬下巴说道,“那你便坐到那边去,不过近来店里冷清,灶台还没有起火,你恐怕要多等一会儿了。”
见杏儿盯着他手中的铜钱看,那掌柜的直接将铜钱揣到了怀中,然后摸着胡须道,“就算你等不得,这铜钱已是进了我的腰包,是要不回去的,这可是店里的规矩。”
“掌柜的,我可以等!”杏儿并没有生气,只是乖巧地应下了一句,然后便颠儿颠儿地向着角落的那个位置走去。
掌柜无奈地撇了撇嘴,刚刚就好似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只好大喊了一声,命后厨之人将馒头蒸上,然后低下头继续拔弄起手中的算盘。
杏儿搂紧了怀中的包裹,眼睛警惕地环视着周围,她走的时候虽然有些匆忙,但是恩公平时珍视的东西她可是一样没落地收到了这里,就算是死她都要保住这些东西。
“柳掌柜,生意如此冷清还开个什么劲儿啊!”一五十多岁体态发福的胖男人走了进来。
“原来是金员外,看你这话说的,就算再冷清这客栈还是要开张的,毕竟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呢!”掌柜的轻轻地摇着头,然后伸手捏了捏眉心,心中不由得开始后悔,当初为何要如此好色,竟是娶了七房小妾,现如今逢着这乱世,养着自己都困难啊!
想到柳掌柜家中那几只母老虎,金员外不怀好意地勾起了嘴角,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画放到了柳掌柜面前的台子上。
“这是什么东西?”柳掌柜好奇地问道。
“绝对是好东西,你打开看一眼便知。”金员外神神秘秘地说道。
按不住心中的好奇,柳掌柜几下便将那张画儿给展开,眼睛瞬间便瞪得老大,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只见画中美人只着一身淡紫色的绣牡丹锦裙,如瀑的青丝遮住了多半张脸,纤细而修长的双手随意地交叠在一起,虽然这美人只露出了半张脸,而且那眼还是闭着的,却不影响他人去欣赏着这魂摄魄的美。
“如何?”金员外用手肘戳了下身旁的人。
“此女是哪家的千金?”柳掌柜忙放低姿态问了起来,如此美的人儿,就算让他将腰带勒得再紧,他也愿意啊!为了她,把家里那些母老虎都休了也无所谓。
只见金员外鄙视地摇了摇头,伸手在画上点了两下。
“此等尤物,怎能是世俗的人家养得出来的,那可是临仙阁新网罗来的仙子呢!只可惜,那临仙阁的鸨母只放出了这半张遮颜酣睡图,真是挠得人心痒痒啊!”
听得金员外如此一说,柳掌柜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了不少,临仙阁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城中最大的藏花楼和销金窟,去那里随便叫个姿色不错的都要上百两,画上的尤物怕是要上千两了吧,哪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担负得起的。
“金员外,你拿这画儿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柳掌柜,你也知最近动乱得很,很多佃户都逃跑了,所以我这手头儿有些紧,想向你借些银子。”金员外陪笑地搓了搓手,眼睛时不时地瞄向柳掌柜收银子的抽屉。
柳掌柜哗啦一声将抽屉给拉开,那里面只孤零零地躺着一锭十两的银子外加几枚零散的铜钱。两人又相谈了一会儿,金员外见着实是借不到银子,愤愤地甩袖离去,却忘记将那幅美人图给带走。
另一边,就在杏儿觉得自己会被饿死的时候,那两个姗姗来迟的馒头终于被送到了她面前。她也顾不得许多,用脏兮兮的小手抓起馒头便啃了起来,样子狼狈极了,看得一旁的掌柜的直摇头。
掌柜的本想低头继续算账,奈何一颗心似被猫爪挠着一般,又痒又难受,不由得将目光又移到了美人图上。一阵风吹过,好巧不巧地将那张画吹到了杏儿脚边,掌柜的忙跑过去捡,然后心疼地将画上沾染的灰尘给吹掉。
就在这时,杏儿刚好将馒头的最后一块儿塞到了嘴里,站起身刚要走,便看到了柳掌柜手中的画儿。
“掌柜的,你可见过这画中之人?”杏儿激动地扯住了他的袖子。
“你这小穷鬼赶紧松手,知道我这袍子是花了多少银子吗?弄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柳掌柜嫌弃地狠推了一下,杏儿一个没站稳摔落在地。
“你若是告诉我这画中之人在哪儿,这一锭银子就是你的了。”杏儿忙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大锭银子。
柳掌柜俯身便要去拿,却被杏儿灵巧地躲了开,气得他瞬间竖起了眉毛,吼道,“臭丫头,你这分明是在耍我!”
杏儿没有理会他的愤怒,只是伸着小手指着画中之人,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你可听好了,这画中之人是临仙阁新来的姑娘!临仙阁,这城中最高最艳丽的那个房子便是!那可是富贵人去的洒金处,不是你这种小穷鬼可以进去的!”话落伸手戳了戳杏儿的脑袋。
杏儿见掌柜的还在自顾自地骂骂咧咧,遂抱紧包袱拿起银子飞快地跑了出去。
“小畜生,你的银子还没有给我!”掌柜的亦是什么都不顾地追了上去,奈何等他跑到门口的时候,杏儿早已骑着马奔出了老远,气得他站在原地直跳脚。
临仙阁确实如那掌柜所说,外形高大而艳丽,杏儿在城中没跑多久便找到了,只不过她硬闯了几次都被人给丢了出来。
临仙阁,宽敞华美的房间里
铺了几层软褥的床榻上,身着紫色锦衣的女子此刻正不安地昏睡着,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嘴里还不断地轻喃着什么,却是没人能听得清楚的。
“我说老徐啊,你到底能不能医治好她啊!”满面挂粉的鸨母甩着手中的丝帕焦急地问道,她可不能让这刚到手的摇钱树就这么地折了,她可得算算,要是老徐医治不好这姑娘,花钱请这城中最好的郎中,多长时间能回本儿。
“阿花,你能不能别转了,我这不是正在为这姑娘诊治么!还有,你昨晚救了她怎么没及时找我来给她医治?”徐郎中气得胡子一翘一翘地。
鸨母嘴角露出尴尬的一笑,她才不会说她是被这姑娘的美貌所诱,先派丫头为这姑娘沐浴熏香更衣,然后顺便又找了画师给这姑娘画了像,这忙到了现在才想起还未叫郎中。
见鸨母露出那熟悉的笑容,徐郎中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见钱眼开的主儿,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银子!
须臾,徐郎中缓缓地站起身,皱着眉头说道,“阿花,这姑娘的身体状况很复杂,恐怕你想找摇钱树的想法要泡汤了,你可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咕嘟”鸨母狠狠地咽了下口水,心中顿生一股不好的预感,难道说这姑娘救不活了?那她这房间岂不是白布置了?那这身华贵的衣服不是白给这姑娘置办了?她的银子呦!
“阿花,这为姑娘昏倒是长时间未休息导致的,万幸的是她腹中的胎儿没有受到损伤…”徐郎中摸着胡子说道。
“等等!你说什么,她腹中胎儿?”鸨母瞬间瞪大了双眼,嘴角的不停地抽搐,抖落了些许脂粉。
“没错,已经快两个月了,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你可要好生地给她补补。”
“你说什么?她不是个处子,还怀着孩子,还要老娘好生地供着她,还给她补补?”鸨母气得直扯手中的丝帕,声音瞬间拔高了九度。徐郎中见怪不怪地开始收拾药箱。
鸨母满脸怨念地看着床上的人,心中不断地扒拉着算盘,到底是将这姑娘留在阁中赚钱呢?还是现在就将她扔到大街上去呢?
“现在将她扔出去,你之前的投入岂不是全都浪费了?”徐郎中打趣地说道。
“老徐,你竟然又揣测老娘的心思!”
“是你自己刚刚自言自语说出来的好不好,那么多病人等着我去医治,哪有时间在这儿揣测你的心思。”话落伸出了一只手到鸨母的面前,然后抬了抬下巴,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呵呵,老徐啊,老朋友这么多年了,你还差这点儿钱吗?”
鸨母一边说着一边将徐郎中推到了门外,然后“哐”地一声便将门给关上。徐郎中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女人总是这么个风风火火的样子,什么时候才能稳定下来有个女人样,真是愁死他了。
徐郎中刚走到门口,便感觉到小腿被人给抱住了,垂首一看,不是刚刚那个小丫头又是谁?
“小丫头赶紧走吧,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郎中爷爷,求你带我进去吧!”杏儿瞪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
“……爷爷?”他有那么老吗?他才三十七岁好吗?
“恩,你若是能带杏儿进去,让杏儿叫一百声爷爷都可以!”小丫头坚定地点了点头。
“……”
见往来的人不断地对他指手画脚地嘲讽着,徐郎中终是妥协了,抓起杏儿的衣领,飞快地离开了这条街。
“郎中爷爷,杏儿要去临仙阁,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小丫头,明天我还要去临仙阁为人诊病,到时候你扮成药童跟着我进去,不得多说一言,你可记住了?还有不许叫爷爷,叫我徐郎中便可。”徐郎中没好气地说道。
杏儿如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脸上露出了天真的笑意。
“小丫头,你为什么一定要进那种地方,好人家的女孩子是不应该去的。”徐郎中不解地问道。
“有一个对于杏儿来说很重要的人在那儿,杏儿答应过要跟在她和宝宝身边一辈子的,所以绝不能食言!”
听她提到“宝宝”二字,徐郎中眼中闪过了一抹幽光。
满眼的鲜血,四起的狼烟,捉不住的衣角。
床榻上的人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眼前的景物晃动又模糊,迫使她又闭上了双眼,许久才再次地睁开,撞入眼帘的是一张没有颜色的大脸,惊得顾水墨差点儿一脚将那人给踹出去。
可是待她抬首看向屋内其他景物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为什么都是黑白色的,为什么会没有颜色!
“姑娘,你终于醒了。”
“你这里的东西怎么都没有颜色?”顾水墨拽过鸨母的衣领焦急地问道。
“姑娘,你是不是睡糊涂了,你看你这床纱,再看看屋顶的这些帘幔,多么华丽的紫色,怎么能说没有颜色。你可不能如此辜负老娘我的一番苦心。”话落鸨母还抓起了顾水墨的宽袖在她面前抖了抖。
顾水墨的视线落到那宽袖上,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她竟是看不到颜色了吗?她只不过是骑着马太累了就摔到地上,怎么一觉醒来就会变成这副样子!
鸨母这才仔细地瞧着顾水墨的表情,看这姑娘的样子挺清醒的,难道说这姑娘真的看不到颜色?天啊!她不但捡了个二手货,还是个怀着孩子的,不但怀着孩子,还是个身体有缺陷的!这回可是亏大发了!
“夫人,你可知道现如今南巫边境的情况?”顾水墨抓着鸨母的袖子凝眉问道。
“边境那边儿已是破了,不过听说那入侵的军队并没有动百姓分毫,而是直接向京城打去了,所以你大可放心,咱们的小命儿是不会受到威胁的。”
顾水墨心下一沉,原清流果真还是打了进来。
“也不知道那是哪国的军队,听说,他们可是把西原国那些鞑子都打跑了呢!”鸨母掐着腰感叹着,还不忘记用丝帕在颈边扇着风,不知道还以为她有多热呢。
顾水墨眸色变得更加复杂,不知名的军队把西原国的人给打跑了,那阿城到底会不会有事,心下一急,鞋子都未来得及穿就跑了出去,吓得鸨母跟在后面连喘带呵地追了起来。
“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你的身子还虚着呢。”
“阿城…阿城…”
空旷的街巷上,偶有行人路过,都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满眼好奇地盯着那个站在路中央狂喊的人,心中都不由得感叹,又是一个在花楼里被逼疯的女子。
“阿城…你在哪儿…你说过回来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