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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贲营演武场,杜格和苏祁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大以利剑生生削去了演武场外的石像,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桓昱持剑而立,一身甲胄,冷硬如铁,那双本来冷淡的眸子里此刻是滔天的火光,他将手里的剑狠狠一掷,长剑破空而去,直直插入了对面的箭靶,整个靶子轰然倒地。苏祁和杜格只听到他冷得刺骨的声音:“给我去查,到底是什么人在传谣言,首恶立诛!三日之内,如果长安城还有此谣言,你们就自己去领罚吧!”
杜格和苏祁立刻领命退下,桓昱站在演武场中央,缚手看着靶子的方向,久违的戾气根本掩饰不住。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胸怀苍生、敬畏诸法的人,不过是魏楚心存家国,所以他也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为她的理想努力,可是,如果她像上一世那样受到伤害,他不敢保证是不是还能将心中的恶鬼压制住!
魏楚下马的时候,正好看到杜格和苏祁两人一脸严肃地快步走出来,她怔愣地问:“你们这是去哪儿?”
杜格看了魏楚一眼,颇有些踟蹰,反倒是苏祁很干脆地行了礼,将桓昱对他们的吩咐都说了。魏楚听了苏祁的描述,心里也有些担心桓昱,便道:“你们去办吧,首恶找个由头抓起来,切莫惊扰到旁人,此事不宜闹大。”
这次杜格没有犹豫,跟着苏祁称是,他也总算是明白了,如果眼前这位是老大的老大,听她的总不会错的。魏楚见两人离去,也快步走进营地,直往演武场而去,果然看到桓昱背对她,拔出靶子上的剑。
她看了看一片狼藉,四处落着碎石的演武场,神情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心疼,她走近桓昱,绕过他的腰抓住他的手,轻声道:“阿昱,这件事并没有伤到我,你不用那么担心。”
桓昱早就知道魏楚来了,但是他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如此失控且暴戾的一面,所以迟迟没有转身,此刻魏楚温柔地拍着他的手,让他心底升起的戾气一瞬间消散,他闭了闭眼,哑声道:“此事是我思虑不周,若是我能再等一些时日与你相认,或者早些让父亲上门提亲,你也不必受到这些污秽的攻讦。”
魏楚听到他的话,不觉失笑:“你若真迟迟不来与我相认,难道就不怕我爱上旁人吗?”
听到这个,桓昱沉默了,眼神里竟奇异地带了点倔强,他瓮声瓮气:“我不会让别人有机会靠近你。”
魏楚知道自己面前这个人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只要手上微用力,将他扳过身来,抬头直视他的眸子:“阿昱,你真的不用自责,这件事,说起来也是我放任的。”
桓昱垂眸看她:“你之前就想到了这些事?”
魏楚笑着点点头,看着眼前莫名带点孩子气的男人,难得母性大发伸手摸了摸桓昱的脸:“是,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我不对。其实上辈子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流言,不过是不敢在我面前说罢了,你又向来只待在军营里处理武事,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桓昱抿唇,心下恼火,他上辈子还在魏楚手下做事的时候,只敢远远看着她,加上手上也没有消息渠道,只是成天和军营里的武夫们混成一团,竟是从来不知道这件事,至于后来,想必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这个话头。想到自己竟没有想到这样的事,他就自责异常。
魏楚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别想了,你不注意,也是受我影响,我这个当事人都不在意,我身边的人自然听不到风声。这件事的爆发,我去荆州之前就预料到了,能让它爆发出来,反倒是件好事。”
桓昱收了心神,仔细听着魏楚说话。
她和桓昱肩并肩,往营帐处走:“此事时间发生地非常微妙,就是贤士林诗会之后,会用这种手段来攻击我的,无外乎是诗会上那几位,不是韦道蘅便是裴家的人。”
桓昱捏了捏拳头,眼神凌冽,他还真是对那对母女太客气了,竟然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妖:“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魏楚笑着摇摇头:“这件事,我可是向父亲立了军令状的,处置她们容易得很,怎么样彻底摆脱以女子之身从政的弊端才是重中之重,我倒是有些想法,不过需要你帮忙。”
桓昱握住她的手,不太高兴地看她:“你我之间,还谈什么‘帮忙’?”
魏楚摇了摇手讨饶,两人走了一段,她又稍忐忑地问了一句:“这件事,你父亲那边是个什么态度?我毕竟要嫁进韦家,如今闹出这样的事,他怕是不太高兴吧。”
桓昱冷笑一声:“他高不高兴,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婚约。”
魏楚知道他有这个把握,却笑着劝慰他:“不过说起来,我倒也不是很担心这个。韦竣山虽然懦弱无能,但还算是有些眼力,莫说是他,只怕朝堂上大部分人都不会认为这件事足够拿来攻讦我,毕竟,当初的军报上可是明明白白写着我在荆州代刘大将军督战,更别说还有长安城的几次战役,若是这个能够攻击到我,这些老狐狸早就拿出来用了。也不会让几个姑娘抢了先。”
桓昱知道魏楚不想让他愧疚,只得叹了口气:“可是你的名声毕竟是受我所累……”
魏楚自傲一笑:“不过是些俗世浮名,哪里值得我放在心上?”
桓昱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偏头看她一眼,某人惯来打落牙齿和血吞,不是为了名声,是为了什么?不过为了能够顺利娶到媳妇,他还是不要说出来了。
魏楚并不知道桓昱的腹诽,她一笑,终于说出了今天来的目的:“我想借此事,造神。”
后面两字一出,桓昱秒懂,眼底终于浮上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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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整个长安的茶馆戏楼都变了风向,前些日子还在隐晦地传着魏楚和桓昱的事,今儿驻馆的说书人却都齐齐换了个本子,讲起了一位将军的故事,这位将军平定天下,四退匈奴,可谓当今朝堂之上第一人。
然而,真正让民众沸腾的,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这个戏本子其实相当直白地表露出了这位将军的身份。这说书从来都是模糊时代、模糊主角的,没办法,莫论国事的铡刀可还在头顶上悬着呢,所以这一次,竟然有人如此大胆地将当朝将军的生平摆出来说,一下子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这戏本子写得好,说书人说的也好,那是一个慷慨激昂、引人入胜,说到后来,闻将军惜败,颦蹙有出涕者;闻敌军败,即喜唱快。没两天,这个故事就传遍了街头小巷,其热度远远超过了所谓的上层秘闻,闺阁丑事,也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之前传魏韦两家事的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魏覃自然也知道这是魏楚的手笔,当天一下朝,回家见到魏楚,他便抚了抚须,眉头微蹙:“这样的结果,可不算是圆满。”
魏楚却只是笑笑:“父亲莫急,这还只是个开始,后面的戏才更精彩。”
魏覃看了女儿一眼,眼底有几分赞赏,他大笑:“你如今把老父的底都兜出去了,若是戏不精彩,老父可是丢大脸了。”
魏楚没说话,反倒笑了笑,她想造神,此事前无古人,听阮梦婷言,后倒是有不少来者。不过,就目前而言,庶民连接受教育的机会都没有,神鬼之论在民间尤为盛行,即便是奉行“不论鬼神”的儒学世家,也少不得敬畏一二,以神鬼论立足,简直无懈可击。至于她自己,若是真有神祗要找她算账,那也是身后事了,她才懒得管。
魏楚如此有信心,魏覃自然也多生了几分兴致,开始关注起长安城平民间的消息,还别说,等到第五天的时候,这个说书故事已经彻底传遍大街小巷,里面的战争残酷被叙述得如此真实,让妇孺落泪,里面的保家卫国的热血情怀甚至在底层掀起了一股子参军热,更重要的是,魏覃这个位高权重,且第一个向底层人民揭开面纱的将军,得到了长安城平民前所未有的爱戴!
而说书人的故事,已经开始讲到了陆氏叛乱,讲到了魏家二娘子也就是魏楚的出场。之前这位魏二娘子的丑闻还曾隐晦地传过,一听说书人说到这个角色,立刻就有人小声议论起来:“咦,这不就是那位和郎君私相授受的小娘子吗?”
这话一出,茶馆一角倒是静了静,但立刻有人大声反驳:“魏大将军保家卫国,魏家儿郎更是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魏家如此门庭,魏小娘子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必是有奸人看不过魏家好,陷害魏小娘子!”
这话说得很大声,整个茶馆都听见了,有人一琢磨,觉得就是这个礼,有人却依旧将信将疑,反倒那位说书先生听到这话,立刻用惊堂木一拍桌:“说得好!便如这位兄弟所言,这将军一门忠勇,不仅儿郎性烈如火、嫉恶如仇,便是养出来的女儿,亦是当世之英杰!”
这“英杰”二字用在女人身上,立刻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立刻就有人追问:“快快说来,女子如何能称得上‘英杰’?”
这一问正中说书人的下怀,他便将魏楚如何不屈服于陆氏逆贼,如何收服周边山匪,又如何领兵击败陆氏叛军,如何连下两郡,一直说到魏楚在荆州如何抵御伪陈军队,如何取得大胜。这一番说下来,倒是惹得众人连连惊叹,也不是没有人追究其中真伪,然而魏楚前面几桩事都是在长安周边做的,知道的人并不少。
有人提出质疑,便立刻有人亲身证明,有谈及那段时候山匪确实不再作乱,也恰好有和陵郡的平民知道那场守城之战,这一番说来,竟是越说越真。
之前那男子扯着大嗓门:“如此女子确实当得上‘英杰’二字!魏家一门果然皆非寻常!”
此言一出,附和之声众多。
马六坐在对面的酒楼上,开着窗看着底下的情景,眼里露出一丝笑意,于此同时,茶馆里也悄悄地走出了几个人,像是听完说书,四散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