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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霜意这边感动不已,那边,宋氏已然飞快地安排了小厮出门去追曹氏了。她在大事上还做不得主,但小厮那边得了二少爷的授意,断然不会为难她,也便飞快地去了。
然而曹氏的娘家也不大远——官员们的府邸总是相互靠近的,曹氏的父亲是工部郎中,那自然也不会住到遥远的平民区去。饶是尚书府的小厮紧赶慢赶,待得追到曹氏时,也已然到了曹家的后门了,他看着曹氏下了马车,还拿着帕子揩眼泪,登时便急了,一声“大少夫人”喊出口,却叫曹氏变了脸色,加快了脚步便朝里头走。
那小厮也顾不得京城街上不能打马飞奔的规条了,一鞭子抽在马臀上,向前冲了几步。曹氏面色惊慌,便要向门内奔去,却是脚下一软,跌了一跤。
这一刹那间赵家的小厮已然到了她跟前,滚鞍下马道:“大少夫人,少爷请您回去呢!”
“我不回去!”曹氏的身体打着颤,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恨的:“我若是回去,他非得打死我不可!”
她这话固然是夸张了,但曹家的下人也在周围,听得这一句,自然知晓赵家少爷只怕是和自家的姑娘冲撞了,此刻无论什么情形都该护着自家人的,便三五个一道围了上来,隐约将曹氏护在了中间。
赵家的小厮却也没打算就这么放弃,道:“您若是不回去,小的怕是没法复命了!”
“那关我何事?”曹氏道:“我说了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曹家的奴仆也不是好惹的,见自家姑娘这么说,自然要出言维护:“你倒是长点儿心!我们姑娘是你们家的少夫人,你一个下人,还敢这么说话!”
赵家小厮得了宋氏的嘱咐,自然是什么都敢说的,此刻也是脸色一沉:“这位小哥,说话是要有凭据的!我虽然是个下人,可好歹也是奉了少爷的命令,少夫人既然是少爷的内人,怎么能不听夫婿的话?”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对方亦是满怀嘲讽:“贵府少爷若是真有事儿,怎么会放了我们姑娘回来呢?”
“你现在回去!”曹氏也咬牙切齿道:“我想我在赵家这些年,虽不说样样做的无可指摘,到底也是无愧于心。他却对我百般挑剔,先前还好些,后来益发恶劣,你们真当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成?一家子人谁都看着我不爽利,我若是回去,迟早有一天要被打死呢!”
曹家的下人们听得她这般控诉,又见她双眼泛红,更是抱定了绝不让赵家人就这么把她带回去的决心,盯着那赵家小厮的眼都泛了红,更有聪明的,此刻便转身回去请夫人了。
眼看这情势胶着起来,赵家的小厮也着了急。此刻若是就这么放弃,回去了,大概要被二少爷臭骂一通——且不论二少爷平时多么没用,那也不是做下人的得罪的起的!
但若是不回去,等曹氏的母亲出来,他们岂不是更没脸?少爷与少夫人争吵的缘由他们不知晓,但少夫人挨了打却总是证据确凿。眼见如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怎么办下场都是蹭一头灰,那小厮简直不能言语了。
曹氏的怒气方才才又上来,此刻见自家的人护着自己,更是越想越委屈,骂道:“赵家的家风是好,养出个嫡出的姑娘,还没许人家就和男子说笑的,倒也好意思指摘我做事儿没规矩!呸!万幸皇后娘娘眼神儿好,没选这么个骨头轻贱的去给冀王殿下当王妃!还有你们那五姑娘,看着就是个狐狸精,还总摆着一张脸当自个儿真像个闺秀,倒不知道骗谁!”
她激动起来说个不停,赵家的小厮却是脸色时红时白,他打心眼里不能承认自家的姑娘们是这般轻贱的人,然而偏生又举不出证据,气急了连“您”都用不上:“你胡说!我家姑娘不是那种人!”
曹家的正门朝着街,后门对着的是一条巷子,平素少有人来,然而邻居的下人们出来看热闹的却也有几个,此刻见得这场景着实稀罕,指指点点,曹氏气头上却并不觉得如何丢人,踞门而立,压根没有停下的打算。
赵家那小厮就差没哭出来了,此刻他倒是宁可追不上这位姑奶奶,让她回了娘家怎么倒舌头那都好歹是家里头,总胜过这么一叫喊让半条街的人都听了去。
这还像个高门出身的姑娘的模样么?这么样的曹氏,和市井泼妇比也当仁不让啊。
“不是那种人?”曹氏冷笑道:“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平时里没说没挑的,出去一趟见到个男人,骨头就酥了,再见第二次,那一股子亲热劲,叫我看着都脸热呢!你是不知道,你回去问问,那天在上元灯会上,她见到元家那少爷,不就是那副模样?人人都看到的,由不得抵赖!”
赵家那小厮只恨今日为何是自己留在了下人房中正好被二少夫人抓了个正着——这要是来一个当天在场的人,也好说出事实真相打压一下曹氏的气焰,可偏生那时候他不在,他想辩驳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形。
那几句“是你胡思乱想”“我家姑娘不会做这种事”,说出来都格外无力。
“什么不会做这种事,不过是看上人家生得俊美罢了吧?”曹氏道:“姑娘家到了这个年岁,是该想嫁人了,只是镇远侯府和赵家可不亲近啊,这都忘记了,还摆出那个娇滴滴的样子,也真是……”
她滔滔不绝地往下讲,最后那几个字,却猛然被噎回了嗓子里。
赵家的小厮正在沮丧地拼死争辩时,突然发现对方住口了,惊诧之余不由扭头顺着曹氏的目光看过去。
那一眼,他也呆住了。好巧不巧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便是元惟扬,还不止是他一个——那十余个北衙卫士皆是劲装佩刀,十多匹高头骏马缓缓地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曹氏惊呆了,而周围那些个看热闹的,有不认识元惟扬是谁的,也有还想多看几眼的,并没有几个人离开。
元惟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目光都没有锁在某个点上,他只是驱马朝着这边越走越近,那些个卫士停下了,看着他的行动。
曹氏盯着他,眼神之中充满了恐惧。
元惟扬没有勒马的意思,那匹高大的黑马一直走到曹氏面前,曹家的小厮想上前拦着,却被他一句“滚”和瞬时出现在颈边的刀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手中提着雪亮的钢刀,在极接近曹氏的地方,讥讽地一笑,声音朗朗:“姑娘家想嫁人也便罢了,少夫人您嫁人这么多年,还盯着元某的脸看,一看看了这么久——岂不是更加没羞没臊?果然好教养,元某领会了。”
“你来干什么?”曹氏慌忙后退了一步——元惟扬的那匹黑马喷出的响鼻都打在她脸上了,热热的臭臭的,极不舒服。
“我来干什么?”元惟扬往后瞟了一眼,朗声道:“北衙查案!无关人等尽数回避!”
曹家所在的地方,周围的邻居也都是有个官职的,谁家的下人没听说过“北衙”的名头?谁还敢在这时候接着看热闹?那些个人登时便如见了飞鹰的地鼠一般,倏地不见了,连门都关得死死的,生怕晚了一秒惹得北衙的大爷们不高兴了连累自家。
赵家的小厮却不知所措——他总不能溜回马车上,等北衙的人查完案子接着缠曹氏要把她接回去吧?却是元惟扬瞥了他:“你怎么还不走?再不走就跟咱们回去复命!”
那小厮吓着了,忙连声告退,扯着赵家的车夫,各自上马上车飞快地跑了,只留下元惟扬的人和曹家的几个下人对峙着。
说是对峙,曹家的几个人也都腿软了,元惟扬手里的刀还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是开了刃的,他们甚至能看到那条深深的血槽。
杀人的刀,总是闪着淬过血的森凉。
“还不都滚开让爷们进去?”元惟扬左右看了一眼,声音极度傲慢:“叫爷们在这后门站着,像话吗?”
那些个小厮还没来得及答应,曹氏的母亲曹胡氏正好气冲冲地赶出来,见外头有男子骑着高头大马靠近自家女儿,也来不及分辨是谁,便尖叫道:“老身和你这没上没下的贱人拼了!我花朵儿一样的姑娘,到了你家被这么作践!你们的姑娘不像话,还不许人……”
她一边骂一边快赶,骂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才刹住了脚步——“没上没下的贱人”怎么会穿着这般好的衣裳?
元惟扬缓缓抬头,手中钢刀入鞘,钢铁擦磨,声音铮然:“曹夫人?”
他说这三个字时,唇角似乎还翘了翘。
“你是……”曹胡氏向后退了一步。
“我以为,我们北衙的弟兄们到了贵府,该是男子们出来迎接。”元惟扬挑挑眉毛:“难不成贵府的规矩格外不同,女人们抛头露面说闲话,男子们在家烹饪绣花?”
他这话说得讥诮,身后的北衙卫士们听得分明,那一霎齐声大笑,将曹胡氏气了个白脸。
“夫人若是不肯叫贵府的老爷少爷出来见外男,那便让开,咱们进去见他们。”元惟扬却是不笑,下巴微扬,活生生一个仗着北衙官员身份目无百官的恶霸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