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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赠卿玉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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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清华身着一袭淡青色镶银边的宽袍广袖,长袖翩翩,衣袂飘飘,行云流水,身姿曼妙窈窕,她纯黑色的明眸中仿佛蕴含着无尽星光,唇色如樱浅浅淡淡,衬着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之间,自有一份风光霁月般的优雅气度。

    这是不流于世俗的仙人之姿,宛如钟天地灵气与造化而生。

    而回建康之后三个月里的磨砺,也让她原本恍如空谷幽兰的风华之上更添了几分独属于上位者的——不容违逆的威严。

    即使是身处在繁华热闹的人山人海里,无论是何人,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她,正如蒙尘的明珠,被拭去了表面上久远的尘灰,刹那间便大放异彩,光芒能耀亮整个天地。

    她跟随在自己阿耶的身后坐定,纯黑色的眼眸仿若漫不经心一般扫过园中的众人,只一眼,便让众人肃容屏息,腰板更加挺直了几分,其实或许他们自己也不知为何,但就是竭尽全力,想给眼前风华绝代的女郎留下一个好印象。

    不说那些面露惊艳之色,久久难以回神的年轻一辈,就说像顾江和陆征这样久经风浪的老狐狸,也不禁一时为其风华气势所慑,为这第一次正式露面的谢家女郎之出色卓然而赞叹不已。

    谢清华的视线在触及到王雪儿时,心中不由有些讶异,不仅是因为没想到王家还有人来参加宴会,更因为王家来参加宴会的竟然是一名美丽的女郎,整个问秋园中,放眼望去,除了她谢清华以外,也就只有李家李馨和王家王雪儿两位女郎,真可谓是万绿丛中几点红了!

    李馨跟着她阿耶来赴宴,谢清华到是觉得不稀奇,毕竟在这三个月里,她听那些大小丫鬟们提起过无数次“李郎”的大名,和有关她的风流韵事,就只差专门出一本名叫《李氏风月物语》的书了。

    更何况,李馨本来也是自幼就被当做李家继承人来培养的,虽然现在她的阿耶李咎还不愿意放权给她,但无疑,她不逊色于男儿的能力还是得到世人承认的。

    但为什么素来以美貌和性情柔顺著称的王雪儿会出现在这场宴会上?要知道,这并不是女眷们的赏花宴或是相亲宴,而是以谢家家主名义举办的,具有极大政治性意味的宴会。

    不过,谢清华眸中带着清浅而温柔笑意,心中却在暗自忖度,鲜妍明媚的容颜,矛盾复杂的气质,一身如火的红衣,和足以撑得住这身烈烈红衣的雍容高贵的气质,这位王家嫡女,和传言中的差距太大了。

    世人都道王家嫡女美貌温柔,性情和顺。她眼前的这位王家嫡女,美貌是没有错,但温柔和顺还是有待商榷。总不可能是她离开建康城太久了,人们对于温柔和顺的定义已经变了?

    左看右看,这王雪儿也不像是温柔和顺的模样啊!

    即使王雪儿掩饰得已经很好,但抵不过谢清华曾随着自己的师尊元一尊者游历过诸天万界生灵之梦,熟知人心,仅仅只一眼,就能轻易看出那王家女郎眼眸中强制压下的仇恨与疯狂,还有狂热的,不可抑制的野心。

    试问,有这样野心的人,你要她怎样温柔和顺,又怎么可能温柔和顺得起来?

    唔,谢清华在心下暗暗感叹,看到这王雪儿,这场宴会总算是有点意思了。

    与年纪完全不符合的矛盾气质,与传言完全不相似的形象,难道这又是一颗异星?只是不知这颗异星的来历,是如同谢岚一般,还是另有渊源?

    不过她还有十年能待在玄天界,有的是时间慢慢探究。

    谢清华心中已经做下决定,唇角便微微勾起,嫣然一笑,身边开得正盛的秋海棠也不及这一笑的璀璨光华,又惹得无尽痴迷爱慕的追随目光。

    谢钦看着园中那些年轻郎君对谢清华痴慕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又是自豪又是心酸,更忽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将心爱的小女儿立为了继承人,以后不用将她嫁入别人家,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将来世人提起谢清华,还要在谢字前头给她冠上夫姓,而像阿珠这般千年难遇的天纵之才,他怎么舍得将让她不姓谢。

    何况在他看来,这满园的年轻郎君中,除了皇家人,唯有一个陆君雅先前和他提过的,想将阿珠许配的顾长安堪堪能入他眼,其余的人都配不上他家天下无双的小阿珠,即使是和顾长安一起名列在《天下少年英杰录》上的陆家陆羽和顾家顾长平也一样。

    可顾家又不比谢家,子孙繁茂,糟心事也是一堆一堆,更别提顾长安在顾家的地位本就有些尴尬,他怎么舍得让自己放在手心娇宠了十几年的小女儿去受那些闲气呢?

    但瞧来瞧去,真正细细调查了解顾长安之后,谢钦也不得不承认,陆君雅在这做媒一方面实在是天赋异禀、眼光极好,无论是挑媳妇还是相看女婿。

    顾长安是经过他鉴定的才华横溢,且他天性痴情,生得俊美无暇,却至今身边还未有姬妾,性情温雅而又自有原则,柔中带刚,除了家世,是再好不过的女婿人选,而且他的家世在谢钦看来不太好,在他人看来,却无疑是极好的,毕竟好歹也是顶级世族出身的郎君。

    不过现在谢钦再也不用犹豫不决了,谢清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谢家继承人,没有一个世族会脑子发热,把自己家的继承人给嫁出去,而无疑,谢钦的脑子从来很清醒。

    谢钦的反应尚且如此紧张,更何况是堪称深度妹控的谢清珺?只是碍于场合,不好直接发作,只能尽量靠近谢清华,想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谢清华看到这一幕,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二兄一遇到她的事就智力下降,她是多大的人了,给人看两眼难道能少掉几块肉吗?何况人家也别无邪念,只不过是爱美之心罢了,有什么可防备的。但道理是这样讲的,却不妨碍她心中升腾起融融的暖意,二兄从来不在嘴上说,但却用行动履行了他年少时的诺言。

    ——谢清珺会保护和支持阿珠,用一辈子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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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谢钦见此情景,先是大声咳嗽了两声,让众人回过神来,才举杯道,“我谢钦先饮一杯,多谢诸位今日特意拨冗来参加我谢府宴会。”

    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被他的咳嗽声从沉醉的状态中惊醒,对着人家的小女儿发了那么久的呆,纷纷都有些不好意思,听见谢钦的话,方才举杯回礼,口中皆是云云道“谢家主何须如此客气,能接到贵府邀请是我等之幸”之类的话。

    唯有陆征一人与众不同,也不饮酒回礼,更不客气回话,直接开门见山,神色漫不经心的说道,“谢钦之你也别卖关子了,你们谢家一窝懒猫,没事会举办什么宴会吗?究竟有什么大事你就直接说,我可没心情陪你绕弯子。有这时间还不如多看两眼阿珠侄女呢!”

    语气散漫至极,一点也不把谢钦这谢家家主放在心上,可见其傲慢嚣张,根本不像是世代书香的陆氏能养得出来的人。

    坐在他身旁的陆羽眉头一皱,显然对于自家阿耶的拉仇恨能力也很是无奈,但身为人子又无权阻止,只能眼含歉意的看向谢家人,无声的替自家阿耶收拾烂摊子。

    事实上,陆征傲慢嚣张,自然也有他能够傲慢嚣张的资本。

    他是谢钦夫人陆君雅的嫡亲弟弟,也就是谢钦的小舅子,年少时与谢钦相交莫逆,是世族中难得的一对真心朋友,原先两人交情好时,陆征甚至不常常回陆府,长居在谢府打秋风。

    但这一份好交情持续到谢清琚出生为止,陆征生性直率,为自家阿姐抱不平,干脆利落的和谢钦绝交,此后虽然没有特意为此和谢钦作对,但对谢钦也是绝对没了好声气。

    不过陆征敢这样做,但谢钦却必须顾及到陆君雅和谢家三兄妹的面子,不能回嘴过去,更不能没风度的发怒,于是众人只见谢钦好脾气的笑了笑,然后温和道,“阿征说得不错,这次我谢家举办宴会,的确是有一件极为重大之事必须公布给各位知晓。”

    “哦?”顾江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短短的胡茬,疑惑道,“究竟是什么重大之事,还需要钦之兄你特意举办宴会公布。”

    谢钦敛去面上的笑意,正色道:“事关我谢家继承人,怎么不是重大之事。?”

    “继承人?谢老您犹豫了这么久,终于要定下继承人了。”太子萧昊面带笑意开口道,“那可真是值得一贺之事,孤今日回宫禀明父皇,想必父皇也会因此大为开怀的。”

    他的话说得十分漂亮,既表达了自己对谢家的关心,又展现了自己对萧英的孝顺,不愧是当了这么多年太子的人。

    而他身旁的萧亘却是一言不发。要知道萧亘生性浪漫多情,一副文人性子,倘若放在现代,他妥妥的会成为一个艺术家。在见到谢清华之后,他哪里还顾得上和他的两个兄弟相争,此刻正痴痴的望着谢清华,恨不得手中有份纸笔,能用画或是诗词将佳人已不属人间的美记录下来。

    萧亘不发言,萧慕却不愿意让萧昊专美于前,也微笑着附和道,“太子殿下说得有理,只是不知谢老定下的继承人是贵府哪一位郎君?”

    随着萧慕的话,众人眼中也都流露出好奇之意,世人皆知,谢钦因为自身的出色,对于继承人的要求也极高,所以拖到现在,谢家继承人还是悬而未决,如今终于要出个结果了,自然是值得一探究竟的。

    不知道最后会是谢清珞还是谢清珺,毋庸置疑,两兄弟是都极为出色的人才,寻常世族出一个就该偷笑了,偏偏却都投生在了人才辈出的谢家,这才让谢家继承人之位这般扑朔迷离,难以揣测。

    但如果是谢清珞,那应该是可以早早定下来的事,毕竟谢清珞居嫡又居长,哪里需要犹豫这么长时间呢?

    可如果是谢清珺,但谢清珺的风流不羁也是极其出名的,他会乖乖听话做继承人吗?

    但听到此话,正在愉悦着自斟自酌的顾长安俊美无暇的面容上却突然一白,他可不像其它人想的那样单纯,认为谢家继承人一定会在谢清珞和谢清珺两人之间二选一。

    谢家继承人早不定,晚不定,偏偏在谢清珺和谢清华回到建康之后定下,由此可见,谢清珞是继承人的可能性极小,如果不是谢府不再上门和他商议有关他和谢清华的婚事,他也一定认为谢家定下了谢清珺作为继承人。

    但自从谢清华回建康之后,原先来探他口风的阿姑谢顾氏再没有出现过,他和谢清华的婚事也就这般不了了之,而这一切,结合今日的宴会,透露出不同寻常的信息。

    扪心自问,无疑,建康主街上的一面之缘,他对谢清华是心动的。

    这般风华绝代的佳人,谁能不心动呢?但谢清华身上更吸引他的,却是那独一无二的雅致清华气度,直觉提醒他,错过了她,再难寻觅如此契合他心动的女郎。

    多年以来,或许是受耶娘之事的教训,于男女之事上,他向来心如止水,可年少慕爱,在夜深人静之间,他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伴侣的模样,她或许是美丽的、或许是柔弱的、或许是优雅的…但无论如何努力想像,永远也没有一个固定的轮廓,就如雾中观花,得到的只是模糊不清的影像。

    所以阿姑谢顾氏向他提起婚事时,他没有拒绝。为什么要拒绝呢?阿耶追求“真爱”,最后伤人伤己,他不愿意重走阿耶的老路,娶谢家女儿,恰是门当户对的好婚事。

    他会做到一切丈夫该做到的事情,全心全意待她好,唯有爱情,太危险了,他不愿交付出去。

    而彼时,他对谢清华的标签,仅仅是短短一行——会成为他妻子的女郎。

    但当谢清华真正出现在他面前时,剧烈无比的心跳声掀起层层海浪,冲击着他用二十几年时间造就的牢固心门,正如皎皎的月光投射入阴寒的深渊,融化长年不化的深雪,怦然心动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

    他心中模糊不清的轮廓在那一刻终于完整,就像幻想中的完美伴侣走到现实,猝不及防间来到他身旁。

    对这门婚事,他开始有了期待,每一天都在期待着阿姑的到来,将婚事彻底定下。

    可一次次落空的希望告诉他,谢府,已经放弃将谢清华嫁给他。

    悲伤,愤怒,失落……爱情果然是这世间最危险的事物,素来冷淡的他在这段时间里尝遍了七情,但最多的,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否决,更不甘心就这样错过她。

    因为不甘心,所以这三个月他一直在反复猜测,什么情况下能让谢府放弃嫁女。

    今天,他知道了那个最不可能也是对他而言最糟糕的答案——谢家将谢清华立为了继承人。而没有一个世族,会将自己家的继承人嫁出去。

    “阿兄,你怎么了?”坐在他身旁的顾长平最先注意到顾长安苍白的容颜,低声问道,“面色忽然这么难看。”

    “最近你老是心不在焉,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难不成是族中那些老顽固又为难你了,”说着,顾长平的面色突然有些狰狞,“阿兄,不是我这个做阿弟的说你,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才让这些欺软怕硬的老不死老是找你麻烦,你要是硬气一点,他们哪里有胆子压着你。真不知道你平时的聪明才智究竟用到哪里去了!”

    话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显然和顾长安的关系极好,不是做出来的面子情。

    长平啊长平,如果你知道我现在在谋划着什么,还会这样说我吗?恐怕连一声“阿兄”都不愿意再唤我吧,顾长安的思绪从儿女情长上转开,心中苦笑着想到,不过我顾长安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唯有顾家的覆灭能洗刷我阿娘所受的屈辱。

    他的眸光坚定,压下翻滚的心绪,温回声道,“我没事,是阿弟你多心了,我最近挺好的。”

    “倒是阿弟你,公务固然重要,但也不要忘记休息。”

    “我哪里没有好好休息,阿兄你就是爱操心。”顾长平嘟囔着,顾长安心中却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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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另一边的主位上,谢钦面含笑意公布道,“以谢家第三十四代家主谢钦的名义,本代家主继承人为我谢钦嫡出第三女,谢清华。”

    他转过头去,微笑道,“清华,你过来,走到阿耶面前来。”

    谢清华依言而行,绝世的容颜上笑意清浅,行走之间,淡青色的裙摆上有银色的光芒若隐若现,低调而优雅。

    宠辱不惊,一派大家风度。

    谢钦满是自豪的凝视着谢清华——他此生最珍贵的宝物,将桌上的檀木盒子打开,取出其中放置的——一块流光溢彩的玉珏,微笑道,“古人佩玉珏,喻人有君子风度,大丈夫气质。吾谢家清华,虽生为女郎,但凡事果决,怀大丈夫之志,为吾谢家麒麟儿,亦堪佩玉珏,吾今日以玉珏赠汝,盼汝不忘初心,永如此玉珏。”

    “清华谢过家主之赠礼。”说完,谢清华躬身拱手,神色洒脱的行了一礼,干脆的接过玉珏,直接佩戴在身上,随后回到秋海棠簇拥着座位,微笑着面对神情各异的众人,一连串动作淡定而霸气,王者之势,初显峥嵘。

    至此,谢家继承人之谜尘埃落定,顾长安心中百味杂陈,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更不知道是该为自己的好眼光骄傲,还是要为自己无望的恋情惋惜!

    但顾长安是早有预料,所以对这个结果毫无惊讶之意。可除了顾长安、王雪儿和谢家人这些人以外,余下的人皆是难以接受,神色震惊,就连谢清华的嫡亲舅舅,向来傲慢跋扈的陆征,都是一副震撼至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