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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晨是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的,他费力地睁开了眼,眼珠子木然的转了转,身体却没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动不了,跟躺了数千年的僵尸似的,而且身体里的血液好像是在他睁眼的那一刻才开始流动的,那种感觉太他妈的刺激,知道万蚁噬骨是什么感觉吗?
他现在算是切切实实体验了一回,一刻钟后,他发现自己终于能动了,撑着抖如筛糠的胳膊坐起来,只是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吧唧”一声,栽到了地板上,门外的敲门声还在锲而不舍地继续。
眼前的房间宋晨很熟悉,这是他自己的卧室,他有些头晕,脑子里的记忆一股脑地翻涌上来,沙漠,吉普车、古墓、月夜、火堆、干尸、骨头……
对了,他不是被一具干尸给杀死了吗?怎么会在家里?纪霖和司马夜呢?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呃?
只是不等他想明白,外面的人终于不耐烦地推开了门,伴随着暴躁地女高音响起,“臭小子,别装死了,你再不下楼帮忙打扫除,我就让老佛爷上来请你。”
大扫除?什么情况?
老佛爷,是宋晨的外婆,门口站着的是宋晨的妈木婉秋,身上套着一次性黑色雨衣,带着大口罩,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一手抹布,一手拖把,浑身散发着黑暗老巫婆的气息,仿佛抖一抖手,下一刻就能把宋晨给灭了。
“妈,今天哪年哪月哪日啊?”宋晨慢吞吞地穿衣服,下床,动作跟记忆中的干尸有得一拼,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他们曾经是兄弟。
木晚秋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说:“儿子,你睡糊涂啦?今天是201x年2月7号,年三十,不然你以为老佛爷会降尊纡贵,光临宋宅。”
宋晨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嘴唇哆嗦,声音都变调了,仰着头,瞪着眼睛问:“你说今天是201x连2月7号?”
“对啊!”木晚秋伸手,把宋晨的脑袋揉成鸡窝状,阴笑着说:“别发呆,速速地给我死下来,老佛爷还等着你跪安呢。”
说完,木晚秋姿势婀娜的惦着拖把下楼去了,宋晨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懵然?害怕?纠结?不敢置信?困惑?
这些情绪宋晨都有,他懵然的是为什么今天是2月7号,因为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五天前,腊月二十五那天晚上被/干/尸杀死的那一刻;害怕的是,他怕自己其实已经死了,现在是在做梦;纠结的是腊月二十五到今天,这中间的五天,他的记忆是空白的,像是电脑硬盘被人格式化了一样;不敢置信的是,他记得自己明明被/干/尸给干掉了,可现在却还活着;困惑的是,这所有的一切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打电话给纪霖,问问五天前他们有没有去过新疆,只是门口楼下传来咚咚的小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那是他家外婆不耐烦的征兆。
想到他家外婆,宋晨激灵灵地哆嗦了一下,宋晨的外婆在他家是老佛爷一般的存在,她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你要是跟他对着干,一准会死得很难看。
因为她不仅嘴巴毒,还很刻薄,你要是说她两句,她能把你冲死,就比如现在,老太婆金刀大马地坐在客厅中央,脸不红气不喘,却把木晚秋和宋晨指挥成两只陀螺,偶尔嫌他们动作慢,还要加上一鞭子,“唉,那边,电视的后面,有灰,再擦一遍……对对,看到墙角的蜘蛛网了吗?挑干净……哎呦,这地上怎么还有水……眼睛那么大,没看见玻璃上还有一块黑斑吗……”
宋晨快要疯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古代一服侍太后的苦逼小太监,还是不得宠的那种,刚才被老佛爷拉下楼,连电话都没来得及给纪霖打过去。
“外婆,这地我刚扫过,你不要往地上扔瓜子壳好不好?”这地,宋晨来来回回已经扫了三遍了,每次扫完,他屁股刚转过去,老佛爷就又扔了一嘴瓜子壳。
“嗳,我扔我的,你扫你的,我扔地上,又没往你身上扔,你急什么?”老佛爷牙齿一张一合,嘎嘣一声,又吐了两半黑色的瓜子壳出来。
“外婆,那包是我的,你表乱翻。”沙发上有一只旅行包,黑色的,宋晨记得五天前他和纪霖去新疆的时候,好像带的就是这个包,怎么放客厅里了?
“你确定这包是你的?”老佛爷嘴上客气的问着,手却已经不客气的拉开拉链,倒腾了起来。
宋晨气呼呼地说:“当然。”
老佛爷无辜地说:“咦,你说这包是你的,上面怎么没有你的名字啊?”
宋晨一脸黑气,“……”
“嗳,这是什么?葡萄干?新疆切糕?”老佛爷兴奋得像个突然发掘到宝藏的孩子,说:“晨晨,你什么时候出去旅游的?怎么不带我玩儿啊?呵……这是什么?化石吗?”
埋头清理地板上瓜子壳的宋晨终于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他抬头,看向老佛爷手中的东西,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一根骨头,半弧形的,颜色黑黑的,和记忆中那根戳死自己的骨头一模一样。
这该死的骨头怎么会在他包里的?
宋晨赶紧上前,一把夺过老佛爷手中的骨头,快步走到门口的垃圾桶边,把骨头扔进大号垃圾袋里,一回头,见老佛爷双眼发光的瞪着他,吓得他差点心脏病发作,“外婆,你走路怎么没声音?不声不响的站在人身后,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啊。”
老佛爷一口烤瓷牙把切糕咬得咯吱咯吱响,笑眯眯地说:“乖孙,子不语怪力乱神,亏你还是个教人哲学的大学讲师。”
宋晨抿着唇,没有说话,宋晨是c大的讲师,还是教人马哲的讲师,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他张口就能给你背上一段,大胡子马克思两百年前就说世界是物质,上帝和鬼神都是人类意识的产物,根本不存在。
可若鬼神不存在,五天前晚上他所经历的那一切,难道是他在做梦?亦或者他现在就在梦里?
这诡异的感觉让宋晨想起了一个人,那人叫庄子,庄周晓梦迷蝴蝶,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老天,这是一个多么糟心的猜想,宋晨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忙进屋,急吼吼地上楼翻出手机给纪霖打电话,若不搞清楚五天前的晚上发生了什么,他觉得他有必要去趟c市二院。(注:c市二院是全省有名的精神病院。)
“喂,宋晨,这么早就给我拜年啊。”纪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感冒了。
宋晨没心情跟他贫,心头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得慌,直奔主题地问:“纪霖,五天前,我们有没有去过新疆?那天晚上守夜,我最后一班,早上你起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我们是怎么回来的?回来之后,这几天我们有没有见过?”
“哎呦,你一次性这么多问题都快把我绕晕了,知不知道重感冒的病人,智商伤不起啊!”
纪霖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不管宋晨这边记得头发都快冒烟了,他又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清清嗓子,才说:“话说,宋晨,你的记忆力怎么变差了,这才几天的事情啊,怎么就记不得了?五天前,我们当然去过新疆啊……”
纪霖絮絮叨叨,讲了一个多小时,宋晨咬牙忍了他一个小时,心想纪霖什么时候这么唠叨了,不去大学祸害那帮无法无天的学生,简直对不起支付给中国移动每分钟两毛钱的话费。
纪霖讲的很乱,不过宋晨还是抓住了他想要知道的东西,五天前,他们的确去过新疆,所有事情都和宋晨记忆里的一一样,吉普车抛锚,他们在古墓旁过夜,吃饭,放屁,打豆豆,之后轮流守夜。
不过,后面的事情,却是宋晨所不熟悉的,不是不熟悉,是根本没有印象。
腊月二十六日,早上六点,天还是黑的,纪霖被一泡尿给憋醒了,出了帐篷,放水,回来见宋晨一动不动的坐在已经灭了的火堆边,跟《丰碑》里的军需处长似的。
这个坑爹的比喻让纪霖哆嗦了一下,忙叫了一嗓子,没见宋晨反应,顿时吓坏了,跑过去一看,宋晨闭着眼睛,表情安详,像是睡着了,只是身体冰冷僵硬,根本没有呼吸,显然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