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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原本站在最后一行,见孙太后要单把她拎出来相看,便立定不动,等前面的一从闺秀纷纷从殿中退回两侧各自的席位,这才缓步上前,福身道:“民女周采薇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凤体安康!”
孙太后斜着眼睛打量了她几眼,对颖川太妃道:“这就是你给旻儿早早定下亲事的那家姑娘,要我看,也不过平常,单论容貌,今儿这些闺秀里怕是有一大半都要比她强!你这当娘的也太没眼光了,虽说旻儿不是你亲生儿子,可也不能就随便拣这么一个稀松寻常的丢给他。幸好没依了你的意思,这还是多看看,多选选的,才能给旻儿挑一个最合心可意的王妃。”
沈太妃垂头不语,由着孙太后去说,倒是卫国公太夫人和定西候太夫人有些听不下去了,她们知道这孙太后是一向对颖川太妃没个好声气,可这也不能罔顾事实在这里睁眼说瞎话吧?
这周家姑娘的容貌虽不能说是倾国倾城,最最顶尖儿,可在今儿这么多的闺秀里也是能排到前三的,已是罕见的美貌,怎么到孙太后嘴里就成了稀松平常了呢?
这还只是皮相之美,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若细论起神韵气质,这位周姑娘更是出尘脱俗,单那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睛就把其余那些闺秀全给比了下去。
等她二人见周采薇被孙太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讲得那样难堪,面上容色竟半点不变,只是垂手立在那里,瞧着说不出的娴静优雅,就跟一道风景似的。心中更是对她称赞了一句,都觉得这颖川太妃把她定给儿子,真是好眼力。
孙太后把周采薇好生贬低了一通,见她竟没给损得哭鼻子,登时有些不乐意起来,问她:“原本你是和颖川王定下亲事的,若不是本宫和朝臣们阻拦,你无需选妃,便是颖川王妃,如今却还得过选妃这道关卡才能嫁到这颖川王府里来,还不一定能做上正妃,你心里可是极为不满,大有怨怼之情?”
采薇不慌不忙跪下道:“民女不敢,民女自知粗质陋颜,原就怕不是郡王殿下良配,太后娘娘也是盼着能为郡王殿下选出一位佳偶,民女只有感佩娘娘对两位殿下一片爱孙之心,岂会心有怨言。”
若一是她说得一脸真诚,那三位夫人都要以为她这是在明褒暗讽孙太后呢。
孙太后见她还算会说话,说的话也还中听,便挥挥手道:“行了,你先下去坐着吧,这就开始第一轮的考较。咱们为女子者,无论是在家做闺女还是出嫁为人妇,这妇德自然是第一要紧的。因此,今儿这第一轮选妃,便是考各位的德行如何。”
众女一听,不由得面面相觑,这若是比试才艺什么的,倒还好办,可这德行怎么考较?
便是颖川太妃和其余四位夫人也都不知道德行这一关,孙太后会是如何考法,因当日她们五人商量之时,为了公平公正起见,只是商定一人出一道题目,却并不先将试题说出来,而是等到选妃之日再行公布,免得有人事先知道了试题将题漏了出去,有徇私舞弊之举。
孙太后得意洋洋地看了颖川太妃一眼,笑道:“其实要考察一个人的德行人品,说难也难,说简单倒也简单。诸位闺秀都是读过《女四书》、《女孝经》、《烈女传》、《闺训》的读书明礼之人。本宫会说出三句选自这几本书中的名句来,各位只要将其出自何书何章、上下句是什么,写到纸上便是。三句全答对的为上评,答对两句为中评,一句的为下评。”
众女一听这题如此刁钻,正在发愁,不想那孙太后又道:“方才颖川太妃漏讲了一条规则,因这妇德乃是我们女子安身立命之本,最是要紧,若是连德行都没有,便是妇言、妇功之类再是出色,又有何用?因此,但凡这第一关连一句都答不上来,连个下评都没有的,将再无资格参加后面四关的考较,就此淘汰出局。”
众女本就心里没底,正在心里拼命回想读过的那几本女书,更有那从小就不曾学过读书识字的,此时都快给急哭了,再听孙太后又加了这么一条,顿时眼泪就下来了。
沈太妃和其余三位夫人都没想到孙太后竟然临时又加了这么一条,这话倒是说得冠冕堂皇,可这题是她出的,若她早早把那题目告诉给她们家那些女孩儿,那岂不是在这第一轮,就能涮掉一多半别家的姑娘?
卫国公太夫人见她家的女孩儿坐在那里愁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忍不住道:“太后娘娘,虽说您说的是句句在理,可这,这都要开始大选了,才加上这一条规矩,怕是不大好吧!不然还是——”
孙太后瞪了她一眼,怒道:“国公夫人这是在质疑本宫的决定吗?本宫身为一国太后,难道连想临时加上这么一条规则都不行吗?”
卫国公太夫人不敢再说什么,忙拿眼睛看向颖川太妃和其他几位夫人,盼着她们也都能出来说句话。
定西候太夫人家里并没有女孩儿来参选,便事不关已,高高挂起,闭口不言。
左相夫人另有所备,倒也不怕,乐得让这第一关多涮掉些别家的闺秀,便也不开口。
卫国公太夫人见她们一个两个的都不出来帮腔说话,只得把最后的希望放在颖川太妃身上,哪知这位太妃竟也是一言不发。
孙太后见无人站在卫国公太夫人那一边,得意道:“咱们五个主选,除了国公夫人外,其余四人均对本宫这一决定毫无异议,那就这么办吧!”
她招招手,“洪女史,你把那三道题念出来给众位闺秀听听吧!”
就见一个女官装扮的女子上前一步,展开手中的一副卷轴,大声念道:“第一句:‘言有是非’,第二句:‘妾之不幸’,第三句:‘本之深也’。还请诸位小姐在纸上写明这三句话分别出自哪一本女书,篇名第几,其上下句又是什么。限一炷香内作答完毕。小姐们可千万记得在花笺左下角注明自己的名姓!”
这三句话一念完,别说那些从没读过书的,就是那些学过《女四书》、《女孝经》的也顿时傻了眼,这三个句子出得如此生僻,谁能想得起来这是哪一本书里的,还要说出篇名、上下句,这谁能做得到啊!
这题出的如此生僻,摆明了就是故意不想让人答对嘛?
可孙太后既然敢出这么偏僻的题目,那自然是有人能做得到的,就见众女中有两个身穿绯色衫裙的小姐,不假思索的提笔便写,那一炷香才刚点上,就将写好答案的花笺折好交给候在一边的宫人。
然后这两位小姐便好整以暇的欣赏着其余众女那冥思苦想又想不出来,着急发愁的窘样,心里头真是乐不可支,甚至美滋滋的想着,该不会只这一关就能把旁的这些闺秀全涮下去,只剩她们姐儿俩吧。
她们正在得意,却见一个紫衣女子竟也将那花笺写好递了上去,再一细看,这女子不正是那先前被孙太后好一通贬损,和颖川王定过亲的那周家姑娘。顿时疑心大起,怎么这丫头竟也这么快就写完了答案,难不成她也事先知道了题目不成?
不多时,那一炷香早已燃得净尽,不管是答完的,还是没答完的,都得将自已面前的花笺折起交给边上等着的宫女,再由她们呈给五位主选之人过目。
见那些宫女整理收上来的花笺还要一会功夫,孙太后便示意洪女史将这第一题的答案先念给大家听听。
那洪女史便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第一句‘言有是非’,出自《女誡》第三章敬顺篇,其上句为‘夫事有曲直’,下句为‘直者不能不争,曲者不能不讼。’”
“第二句‘妾之不幸’出自《女范捷录》第五章贞烈篇,其上句为‘夫之不幸’,下句为‘宋女以言哀。’”
“第三句‘本之深也’出自《內訓》第四章谨行篇,其上句为‘夫干宵之木’,下句为‘凌雲之台,基之厚也。’”
阶下诸女听了这三句的答案,顿时就有不少人面若死灰,倒是那根本不会写字,一字都答不出来的,因早知无望,此时面色倒反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