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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斐给采薇所选的出海之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虽然个个都是有些身手的,可和他们遇到的这些倭人海寇一比,人数上还是少了点。而且他们这回遇到的倭人功夫很是了得,并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花拳绣腿。
采薇看着甲板上横七竖八的二十几具尸体,虽是双方各占一半,可是自己船上总共就这么些人,死一个就少一个,而倭人那边却是“唰唰唰”又从四艘船头跃过来数十名黑衣武士。
不能再这么硬拼下去了,再这么打下去,他们这船人只会全军覆没。既然不能硬拼,那就只能智取了。
她知道这些水手大半都曾跟着郑一虎到过东洋也下过西洋,内中有那略懂几句扶桑语之人,名唤蒋小六。忙将他唤到身边,说他用扶桑语大声喊出一句话来。
蒋小六大声喊了几遍后,终于从对面一艘倭船上飘过来一句扶桑语。蒋小六一听大喜道:“倭人头子让他们停手了!”
那些黑衣武士果然不再痛下杀手,而是持刀跃到一边,仍将刀尖对准了他们,将他们重重围了起来。
仇五等人得了采薇吩咐,也暂时停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倭人,人人心中均道:“不知王妃要和这些倭寇谈些什么?若是谈不拢,便是今天舍了这条命不要,也定要不负殿下所托,保护王妃周全。”
而此时采薇心里也正在快速盘算着,到底该给自己编个什么身份出来,才能打消这些倭人将他们全灭的杀心。
她原本想说自己是燕秦派往扶桑的使臣,秦斐这次给她准备的这张□□总算正常多了,既不美、也不丑,五官端正、相貌平平,再不像之前给她的那两张,不是又黑又丑,就是满脸麻子,说她是国使都没人信。
可是话都到嘴边了,却被她鬼使神差地改成:“我们是海鹰帮的人,你们敢在这片海上打劫海鹰帮的船只,就不怕郑总舵主知道了,灭了你们吗?如果不是这几个月郑总舵主去找尼兰人的麻烦,没再走这条海道,你们怎敢出现在这片海域上?”
虽然她看不清那倭人首领的神情,可她却仍是紧盯着他,忐忑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只要把你们全杀了灭口,就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干的。”蒋小六弱弱地把倭人首领的话转述出来,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然而采薇听了这话,却是心下一松。原来她说这番话只是想看看这些倭人的反应如何,他们常年在海上,消息自是灵通,如果郑一虎果真遇到什么不测的话,那么倭人必不会这般回答于她。
自从归于秦斐麾下,有了这位殿下做靠山,这两年多来,郑一虎在东海、南海一带简直是所向披靡,把先前在海上横行的扶桑倭人打得是落花流水、望风而逃。
以这些倭人对郑一虎的痛恨,若他被尼兰人打败,他们是肯定会幸灾乐祸,开心无比地说出这个让他们心花怒放的事实的。
可是现在这倭人首领却是这样回答她,那就说明郑一虎并没有失去他在海上的威慑力,只要他的舰队还在,那么泉州就有最后那一线希望。说不定就在她被秦斐送出泉州城的时候,郑一虎的舰队已经在快到泉州的路上了?
尽管这只是一个假设,却也让采薇心中有了些底气。
“如果你杀了我们灭口,那你和你的属下就只能一辈子在海上流浪,做海盗了。你难道不想让你们的天皇赦免你们的罪责,重新回到故土去过安生日子吗?”
先前郑一虎曾跟她和秦斐讲过这往来海上的倭寇都是些什么人,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好活计,整天在海上风里来雨里去的干着这刀头舔血的买卖。除了某些真是想钱想疯了的贪婪之人外,更多的是一些在扶桑国活不下去的人,如土地被占,流离失所的扶桑浪人,或是那些失意政客手下的家臣、家仆。
而后者和前者的区别是:前者大多是一些乌合之众,而后者则往往是一个家族,即使落魄,也不忘在他们的船上挂上象征家族标志的家徽旗帜。
而围着他们的那几艘倭人船上,全都挂着一面绣着一片红色枫叶的黑旗子。所以采薇猜测这些倭人多半是扶桑某家大名手下的家臣,因为所拥戴的主公在扶桑国中失了势,这才不得已流亡海上做了海盗。
那么,对这些人如果抛出一个可以让他们重回故土的诱饵呢?他们会不会上钩?
倭人首领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你们现在是我们砧板上的鱼,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能让天皇陛下放我们回去?尔等是为了活命口不择言了吗?”
“我固然是为了活命,因为我有这份自信,要知道我可是大秦国最会讲故事的人,还有这位马兄,他是西兰国人,他会讲很多西洋故事,只要你把我们俩送到你们的天皇面前,他一定会给你们想要的回报。”
于是十几天后,采薇既没有继续在前往西兰国的路上,也没能找到郑一虎的舰队,而是被那一伙倭人送到了岛国扶桑的京都之中。
那倭人首领许是见采薇言谈举止俱是不俗,又眼力非凡、胆识过人,关键最后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过诱人,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提议,派一个人将他和马莉两人送到京都去给天皇讲故事,仇五等人则留在手里做人质,以防他们中途逃跑。反正若是最终失败的话,他们也并不会损失什么,可若是成功了的话,那么他们就再也不用继续在海上流浪了。
原来此时扶桑国的天皇不过是个年方十四岁的少年,因年纪尚小,既不喜欢花天酒地,也不喜欢斗鸡走马,只有一个癖好,那就是听人说故事。更因他手中权力大半为幕府大将军所把控,每日无所事事,便一天到晚的要人讲故事给他听。
不过两三年功夫,他已将扶桑国中的新旧故事都听得差不多,口胃越发的刁,时常那讲故事的人才说了个开头,就已经被他猜到了结尾。为了能听到些新鲜故事,这位天皇甚至张贴了皇榜,寻找天下最会说故事的人。
只要有人能说一个他从未听过,且让他迷醉不已的神奇故事,那么他就会答应那人的一个请求,满足他们的一个愿望。但若是他讲的故事是天皇听过的话,那么那个人会被处以割去双耳的惩罚。
半年前,当郑一虎将扶桑国中这桩奇事告诉给她和秦斐知道时,据说那位广明天皇已经割了几十个人的耳朵,却没有一个人能讲出天皇从没听过的新鲜故事。
当时秦斐还跟她开玩笑,说若是她给那天皇讲一个故事,绝对能让广明天皇不是割她的耳朵而是满足她的心愿。
采薇因为一向对倭人没什么好感,白了他一眼道:“你就舍得送我去给那倭人皇帝讲故事?”
秦斐赶紧把她一搂,一脸严肃道:“那怎么可能,回头咱们把那天皇抓来,让他给你说故事如何?”
当日的调笑言犹在耳,她人却已经站在扶桑天皇的御所之前,等待天皇的召见。
扶桑不过是一个小小岛国,其国之君主虽号称天皇,名头听起来够响亮,但所居之御所比起燕秦的紫禁皇城来,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可是当采薇行走其间时,却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因为这御所内的宫殿屋宇竟和她在古画上看到的西秦时的形制极为相像。
再细看御所内宫人的服饰装扮,及至进了内殿后殿内的器具陈设,无一不眼熟,全都让她想起西秦时的种种风貌来。
一阵衣裙悉索声响起,侧首一扇门开处,从里面走出一位中年妇人来,身穿一身桔色衣裳,面上涂着厚厚的一层□□,让人瞧不出她的年纪。
这妇人向他们微一颔首,说了几句扶桑话,大意是说天皇陛下正在更衣,马上就会驾临,让他们不要害怕慌乱云云。
采薇看着她脸上那两团蛾翅眉,不由在心里长叹了一声,这蛾翅眉原是西秦时最为流行的一种眉型,当时扶桑国因羡慕西秦的强大,曾数度遣使到长安各种求学。
不但将西秦的各种典章制度、文字典籍、医卜星相全都学了个遍,就连服饰妆容也全学了去,这蛾翅眉就是那时候传入扶桑的,如今大秦的女子们早已不做兴再画此种眉形,想不到扶桑国中的妇人却仍是做此打扮。
又是一阵悉索之声响起,采薇二人在那中年妇人的示意下,只得屈身俯首而拜,等她们再抬起头时,正对着她二人的白色纱帘后面,已端坐了一个身影。
一线沙哑的嗓音在帘后响起,采薇虽听不懂天皇说了什么,但他语气里的森冷之意已让她心底泛上一抹寒意来。
一个绿衣侍女捧出一个托盘放在她二人面前,猩红的绸子上放着的是一把雪亮的尖刀。
原来那天皇说的那句话是:“尔等异族之人,也是来为朕献上双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