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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新君登基已过了七日,揣着奏折准备要封后大典一事上参上一折的臣子发现自己竟是都做了无用功。
新任的帝王不仅对封后大典一事只字未提,把人安置在昭昀殿后看起来还连封位的打算都没有……但这疼宠又是明摆在面上的,她们实是看不懂这昭帝的心思了。
在新君还只是皇女的时候,便由景帝指婚迎娶左相府四子为正君。迎亲的排场之盛,于皇城中几乎是无人不知。也是由此,皇城中的权贵之人皆知昭王府的正君是那左相府的四公子。
但要说她们对这昭王府正君最深的认知,莫过于是其身有腿疾。
这事放在昭帝还只是皇女时,朝中的一众臣子也就放在心中暗想想便罢。但既登基为帝了,帝王的所作所为那便是关乎整个予国颜面的事情。
君后之位非任意可给,帝王的偏爱是一回事,但最先一位需考虑的必定是其身份。只是左相之子的身份虽是足够了,身有腿疾却又是一道无可忽视的瑕疵。
“还有何事?”御座上的年轻帝王神色沉静,同样是喜怒不形于色,但眉眼间的那份温雅意态让阶下的臣子在心存敬畏之余留有安定。
阶下一众静默,在微生澜的示意下,侍立于身后的近侍官呈上来两份奏折。
“吏部尚书与府尹昨日上呈的这两份奏折,朕已阅过了。”
倏忽被特地点名的两人心下都相继顿了一下,依惯例走出到两侧臣子空出的中央道前,垂首等待御座上帝王的下一句指示。
“卿之提议甚好,只是……”转折之后的忽然停顿,让阶下等待的两人心也随之高悬了几分。
但年轻的帝王稍弯下眉眼便刹时一派温雅意态,声音亦是温和:“这言语上略为赘累了些。”
点到即止。
阶下两人在片刻后便颔首应是,两侧臣子大多到此时也已心下了然。微生澜便未再多说其他,由近侍官代宣了退朝。
想来此后上呈的奏折内容是能稍简练些。长篇大论半天说不到正题上的,批阅惯了绮楼只用简言概括的折子再来看这些奏折,实是太过冗长繁杂。
退朝后转往御书房的路上,让微生澜感觉颇有些意外的人紧随了过来。
“左相还有何事?”周遭侍者已自觉摒退了些,微生澜在正准备下跪的人的腕上轻抬了一下,制止了这一动作。
祈家的权势自祈歆瑜坐在左相之位起就愈渐膨胀起来,但在达到可容忍的限度时便在景帝的遏制下不能再进分毫,比之现在的柳家已是稍逊一筹。
本来对微生澜而言,让祈家保留现有的权势也未尝不可。只要左相与她的七皇妹不去奢想那些不该想的东西,她可以与景帝一般只采取抑制的方式。
但从近日来这两人未有中断过的小动作看,不受一次有力的打击,她们是不会打消心中那些不该有的想法的。
“臣有一不情之请……”左相微垂着头,神色看起来甚是为难。
对此微生澜只应了个平静的单音,轻抚了一下绛缘的袖口,却并无明确表态。
“自臣的四子回门那日至今,已是相隔了一年有余……臣对这自幼病弱的四子总是放心不下,现许久未见亦是十分惦念。”场面话铺陈地差不多了,左相对着伫立在她身前的年轻帝王深揖一礼……
“当然臣的四子能蒙陛下恩宠是他之大幸,臣只是希望能见之一面。”遮掩着与祈晏会面若被察觉或有引起眼前之人猜疑的可能,倒不如以这种方式间接于明面上告知与她,光明正大地见。
一般而言除非是女子特例准许自己的夫郎回夫家省亲,否则那嫁出去的男子确是真就如那泼出去的水,与夫家人再无相见的机会。
这一点在皇家亦是如此,且这规矩比之寻常人家无疑是更严格许多。
“左相惦念祈晏的心情朕很是理解,如何会是不情之请。”微生澜微笑了笑,把站离到一定距离之外的侍者又召了过来,吩咐道:“你且为左相引路至昭昀殿。”
要说左相想见祈晏的理由真如方才所言,微生澜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毕竟她早已清楚,自家夫郎在左相府是遭受了怎样的薄待。
“谢陛下恩典,微臣告退。”
微生澜轻颔下首,转身而未作任何停留。
于是不久后正处理着绮楼递送来的折子的祈晏便听到了殿外侍者的通传声,微微垂落下眉眼稍顿了片刻手上的动作,随机把桌案上摊开的折子阖起放入至侧边的暗格之中。
足音渐近,来人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眼前。
“晏儿。”虽对自己的这个儿子是无甚感情,左相唤起这二字来仍是十分熟稔。
祈晏未有应声,侧头对还愣在原地的虞书言道:“退下吧。”而后目光轻扫过在周遭静默侍立着的侍者,再次开口:“你们也是。”
待殿内之内只剩两人,左相便向祈晏更走近了几步。
“陛下即位至今已是过了七日,晏儿就没有什么想法?”侍者虽都已摒退的,但也仍是怕隔墙有耳,左相的声音可谓是压得极低。
眼前这人都知道主动摒退侍者了,还怎可能对她所说的事毫无想法。但左相等了半晌,仍是等不到轮椅上那人的答话。
仿佛是在比拼耐心,左相最终等来了一句反问。
“我该有什么样的想法?”轮椅上的人背脊挺直得无有一丝弯度,无甚情绪起伏的黑黝眸子是纯然的深墨颜色,譬若寒潭。
冷淡质感的声音并不讨喜,至少听在左相耳里是让她有些厌烦。
如此轻慢的态度,轮椅上这人是否忘了自己是祈家的人,而她是祈家的家主,更是他的生母。
压下心中生起的一丝不悦,左相仍是温和着声音道:“想来晏儿是并不知晓封后大典该在新帝即位后的七日内举行,现七日已过,陛下那边连一丝动静也无……”
“这代表着什么,晏儿该是明了的。”话音落下,左相望着轮椅上的人忽而低叹了一声。
轮椅上的人闻言后略微低下了头,垂眸不语。
这份沉默被左相曲解为黯然,于是她接着又补了一句:“即便不是君后之位,陛下在这宫中也该给晏儿一个正式的位份……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但便连这宫殿的选与亦是偏僻的很。”
言语处处尖锐,并不理会轮椅上的人会受何种打击。以左相现在的想法,祈晏能就此对微生澜彻底失望死心那才是再好不过。
“那选秀一事,想必陛下也是未告诉你了。”
新君登基,这后宫中就仅有一位还尚未封予位份的男子。虽说新任的帝王还十分年轻,这等状况在朝中臣子眼里也仍是看不大过去的,于是上呈奏折提议选秀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说到‘选秀’二字,左相就感觉到轮椅上那人的目光蓦地就直勾勾地盯视着她。这大概是这长久以来她第一次与这人对视,那双黑黝的眸子中眸光明明灭灭,晦暗不明。
左相至此时倏忽觉得,她对她这儿子的了解……似乎是太少了些。
“选秀……”左手置于衣襟处探触到一枚玉佩的形状,轮椅上那人狭长的凤眸继而稍稍敛起。此事微生澜确是未与他提及半分,但对心悦之人祈晏自然是信任的。
左相表示肯定地轻颔下首,随即紧蹙起眉:“昭帝现就能如此薄待于你,那待选秀之后……”
轮椅上的人不留痕迹地避开了左相探过来想要搭在他腕上的手,同时也开口打断了对方未竟的话语:“母亲想让我做什么?”
开头两字念着竟是让祈晏有种生涩之感,这个词……自虞期一次病重得几乎丧命而眼前之人采以全然漠视的态度时,便自他心底彻底划去了。
闻言左相终于挂上了带着欣慰的笑容,眉眼也更加温和了些。
总算她这四子还记得自己是祈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