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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院子里掩面跑出来,沈霜照的脸仍是泛着羞涩的红晕。
陆清容方才的话着实太勾人了,她只说要来清霜殿找自己,却未道明何时也未道明找她究竟做什么。这种看似无期的承诺反倒更令人期待与惦记,话里的意思又因今夜陆清容对她说的那番话而发酵得愈发暧昧。
沈霜照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夜空,今夜的月色很暗,可她的心因为坦诚而变得如明镜般明亮,明亮到你一凑近,就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心上倒映出陆清容的影子来。爱一个人啊,真是时时刻刻将她放在心尖尖上了。
仅是离开了这么一会儿,沈霜照又开始想念起那人来,若是可以,真想黏着她一刻也不分离。
沈霜照继续往前走,脑子里盘旋着的都是陆清容今夜对她说话时的一颦一笑。她这种“魂被勾走”的状态一直到巷口才被打破。
由于她想陆清容想得实在是太专心了,夜色浓重,加上又是巷口的拐角,沈霜照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拐进巷子的人。被撞了一下倒也没什么,可都这个时辰了,街上除了打更的和她这样有急事冒险跑出来的人外,还会有谁?
她抬首,借着昏暗的月光只见来人散乱着头发,还佝偻着背,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破衣裳,全身上下唯有一双诡异的眼睛泛着些许光。沈霜照瞳孔急剧收缩,显然是被惊吓到了。
“你……”沈霜照惊魂未定,她的心还悬着,下意识地后退了三步,刚想拔剑才惊觉她是溜出来的哪里带了什么剑,“你……你是何人?”
来人抬起头,不动声响地盯着她看。
沈霜照并非胆小之人,可今夜碰到的这人无论是从穿着打扮上还是举止上,都实在过于诡异古怪。
那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虽未两鬓斑白,可始终透露着一种饱经沧桑的疲惫感。他望着沈霜照,神色开始转变,垂在身侧的手也颤抖起来。
“你……”沈霜照的心弦绷得愈来愈紧,心下难掩惊慌,觉得走为上计。
想归想,她刚转了个身,手臂就被人牢牢拽住。
“姑娘……”沙哑沧桑的喉咙在黑夜里发出了声音。
原本沈霜照已经打算动手了,不想对方开了口,顿时停下了动作。她转身,声音冷冷的:“放手。”
那人听见了,但并未松手,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请你放手,你若是不听,休怪我动手了。”沈霜照威胁道。
那人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打转,最后他颤抖着手,从身上拿出一块白色的手绢,里面似乎还包裹着什么。沈霜照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警惕起来。
可这时,那人又松开了沈霜照的手,说道:“姑娘且等等。”话落,他一层层掀开手绢。
沈霜照凝眉,才发现手绢里包的是几块糖。她微怔,这是……
老头做了一个“给”的手势,沈霜照扫了他一眼,却始终没去接。她看了看天色,她得赶紧回去,不然师父那边很容易露馅。
“夜里无事少出门。”见他似乎并无恶意,沈霜照收起了警惕,只是抛下这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老头望着手里的糖,眼睛里热热的,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定是他想错了。
沈霜照心有余悸地刚拐出巷口没几步,又被人拦住了去路。
“沈姑娘。”张善满脸笑意,风度翩翩地站在她面前。
沈霜照捂着胸口,她的魂若不是被陆清容先行勾了去,今夜经过老头和眼前这个讨厌鬼的惊吓,恐怕也被吓散了。
她没有心思也无暇搭理张善,意欲绕过他离开。不想张善看出了她的企图,一拦一个准儿挡着她的道儿不放行。
几次下来,沈霜照恼了:“大半夜的张公子不在家里睡觉,跑街上来干嘛?”
张善儒雅地笑了笑:“那沈姑娘呢?女子深夜独自出行,你的胆子也不小。好在方才你遇到的只是个巷口卖糖的疯老头,若是遇上歹人,沈姑娘今夜可就麻烦了。”
“我遇上谁是我的事。何况,遇上歹人也比遇上某些装神弄鬼不怀好意的人要好。”从一开始沈霜照就对张善毫无好感,现今他又刻意拦路耽误自己回城的工夫,只是徒增了她对他的厌恶罢了。
张善说:“我可没不怀好意、装神弄鬼。我是办完了案子,从府衙回家,路上听见巷口有姑娘的叫声,这才过来一探究竟。不想是沈姑娘,身手厉害得很,未等我出手,就脱身了。”
沈霜照对他油腔滑调的几句恭维话并不在意,只是问:“方才那人是何来历?”
“我说了,他不过是个卖糖的疯老头,十余年前就在巷口卖糖。只是为人古怪,鲜有人愿意接近他,也少有人买他的糖。不过十多年了,他还是卖着没什么人要的糖。”张善道,“怎么,你对他有兴趣?沈姑娘若是有兴趣,我可以派人去查。”
“不必了!”沈霜照打断他的话,“我要回城了。”
“黑灯瞎火的,还是让在下送姑娘回去吧。这样路上若是遇上危险,还有我照料。”
沈霜照眉间毫无遮掩地流露出了不耐烦与讨厌,语气更是不善:“不必了。”说完,她已经率先迈开了步子。她有些后悔,方才不该一个人跑出来的,让陆清容送送她也是好的呀。
张善不罢休,死皮赖脸地跟着沈霜照走。沈霜照急着回去,也懒得与他扯皮。
“我见沈姑娘从那条巷子里出来,今夜你可是去会友人了?”张善独自一人话唠地问道。
沈霜照越走越快,默不作声。
张善悠哉地走在她身后,意味深长地说:“看来这位友人对沈姑娘而言必定非常重要,若非如此,沈姑娘也不会在深夜瞒着城主从内城里跑出来。”到夜里特定时间后,内城门是要关上的,届时除了有特批的人谁都不能进出。当然偷溜出来和闯进去的人另当别论。
回答他的仍旧是沉默。
“也不知那位友人与沈姑娘是何关系?”张善继续自言自语。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次沈霜照倒是有了反应。她驻足,张善也停了下来。
“……”沉默良久,沈霜照幽幽地说了句,“情人。”话毕,不等张善反应过来,她又再次迈步向前走去。
张善被这个答案震得蒙了,待沈霜照走出离他几丈远的距离他才回神。从震惊到失落,再从失落到气愤,仅是眨眼间的事。
“深更半夜,沈姑娘从闺房出来回情郎,是否失了姑娘家的矜持?”他的话说得尚且委婉,可仍是能很明显地体会到他的气恼——或者说是嫉恨。
沈霜照背对着他笑了笑,在心里说——在她爱上陆清容的那刻她早就将“矜持”收到了角落里。
“你!”见她不回答,张善越发地气恼,“沈姑娘就不怕我将此事禀报于城主?”
“你去说吧。”沈霜照很坦然,“更深露重,张公子若无此等打算还是早些回府休息吧。”
随着沈霜照的走远,她的声音也逐渐变轻,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黑夜里张善才收回目光。他一把收拢手中的扇子,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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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沈霜照溜回静心堂的时候,远处的天际已然露出了些许鱼肚白,再过些时候,朝阳就要升起来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正要探头往里瞧就被人拽住了衣衫,她回头见是唐梦璇才松了一口气。
“师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师父。”
唐梦璇打量了她一番,嫌弃地说:“你去哪儿了去了这么久?难道是去土堆里打滚了?身上脏成这样。”
沈霜照低头,这才看到自己果真是摔了一身土。她回答:“说了我只是有急事出去一趟。”
“好一个‘有急事出去一趟’!”桑榆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为了小师妹的急事,我们俩一夜没睡。”
沈霜照心怀愧疚:“此事的确是我不好,连累了两位师姐。霜照在此向二位师姐赔罪。”
“赔罪不赔罪的倒也罢了,我只是很好奇是何等急事,能让一向最听师父话的小师妹罔顾师父的命令,三更半夜跑出城去?”桑榆问。
沈霜照正愁怎么回答,就听见有人说:“我也想知晓究竟是何急事,让霜儿敢违抗我的命令出城去。”
大堂里的三人瞬间僵直了身子,一回头见是沈婉蓉,三人又一同跪下:“师父……”
沈婉蓉慢悠悠地走到三人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霜儿,我在问你。”
沈霜照的指甲用力地戳着自己的掌心,试图借此缓解内心的慌张。功亏一篑,虽然及时赶了回来,没想到还是被师父发现了。她将头低得更低,死鸭子嘴硬:“的确是很重要的事。”
沈婉蓉缄默,再次开口声音严厉了不止三分:“我问你究竟是何急事?”
沈霜照手心都是汗,思绪早已打结了。若是说不出合理的理由,恐怕不光是她,两位师姐也要一同受罚了。
“你抬起头看着我。”沈婉蓉命令。
沈霜照抬头,对上沈婉蓉的眸子,忍不住皱起了眉:“有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