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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悄悄地向竹林深处又走了几步,说话声骤然停了下来。
安静了一会儿,又听得那个女子的声音低,柔柔低低地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帮我传信,我现在这个给我样子,他自然是不想见我的,我心里明白。可是,”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当初,如果不是为了他的一句话,我又怎么会与家里人断绝关系,带着所谓的革命理想去那个广阔天地锻造自己的灵魂,如果不是那样,我又怎么会去那个鬼地方。”女子的声音充满了凄苦讥讽,“若不是他,我又怎么会是是现在这幅样子,这些他都没有摸着良心想一想。”那女声哽咽,半晌,又低低地抽泣起来。
听了一会儿壁角,谌晓玉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男主角时过境迁,斩断了情思,女主角依然痴心难忘,托人传话,却遭到拒绝。
“红梅姐,你也别难过了,现在这幅样子不也是挺好的?你上了大学,算是脱离苦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刘璐璐转头看着谌晓玉,眼中掠过好奇之色。
晓玉皱了皱眉。
“是你小叔叔与邓红梅啊。”刘璐璐在耳边低声地说,疑惑不解地自言自语,“他们怎么在一块儿啊?”
“我怎么知道。”晓玉不耐烦地打断她,蹑手蹑脚地又向前走了几步,拨开遮挡在眼前的竹叶,正好看到谌文辉正倚靠着竹子局促不安地站着,脚边放着一个大的塑料桶。
竹林里有张青石垒砌的桌子和几张石凳。
石凳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背着她们,穿着件白色的连衣裙,背影苗条,体格端方,一头乌黑的头发披在柔弱的肩头,在阳光底下闪烁着荧荧的蓝光,低垂着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尽显柔弱不堪,我见犹怜之态。
只听得她低低地叹了一口像气,喃喃道,“文辉,你小小,不懂这些,像我这样的,一辈子算是毁了,以后再不可能有幸福了。”
“怎么会呢,红梅姐,你还年轻呢,又有文化又这么。。。。。。”谌文辉突然结结巴巴没说下去。
“又怎么?”邓红梅抬起脸,含着眼泪,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文辉的脸涨得通红,吭吭哧哧地,才低声说道,“又这么美丽。”
他神色忸怩,低垂了眼睛,不敢再看邓红梅那水汪汪的眼睛。
竹林中突然寂静,只听得微风吹过林梢,簌簌作响。
未见到正面,晓玉已不喜邓红梅,她的境况让人唏嘘同情,可谌文辉目前只是个懵懂少年,在这样的孩子面前彰显她的女性魅力,博同情,不免惺惺作态的嫌疑。
邓红梅沉默了一会儿,自怨自艾道,“年轻?美丽?这些又有什么用,我早就恶名在外了,给别人指脊梁骨,家人的脸面让我丢光了,家里人不肯原谅我。现在他也不愿意再见我。“她说着又落下泪,低低地哭泣起来。
谌文辉更加是手足无措,低着头卷着身上的衣服,额头上涔涔落下汗来。
刘璐璐在身边跟着叹息了一声,“真可怜呢,我那天听王群的妈妈和我妈说,前几天邓红梅回家,和邓爷爷与邓奶奶大吵一架。好像是要离婚了。我妈说,当初她大学的名额,嫁个了大队书记的瘸子儿子,现在上了大学,又闹离婚。这不是活脱脱的现代陈世美吗?”
谌晓玉没有作声,听说后来邓红梅一直精神状态不好,心结难解,一度抑郁。
“哎,女人结婚就是重新投胎,如果没有投好,这辈子就完了。反正我妈是这么说的,所以一定要嫁个有钱有势利,能照顾自己的人。”刘璐璐嘀嘀咕咕。
难怪你最后会跟那样的人结婚,都是你妈没教好。晓玉暗自撇了撇嘴,眼睛却是紧紧地盯着谌文辉那边。
那头谌文辉与邓红梅都不说话,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
刘璐璐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多大意思,伸手拉了拉晓玉的衣服,“咱们走吧,去井台那边玩儿去。”
这会儿还去什么井台啊,谌晓玉眼睛一转,装作脚底下被石头绊了下,摔倒在地,反手拉着刘璐璐的衣服,大声地叫“哎呦。”
这一嗓子让竹林里两个相顾无言的人都蓦然一惊,双双抬起头,看向这边。
谌文辉第一眼就看到了晓玉,连忙跑了过来,伸手欲拉起她,“怎么了?”
“脚底下被石头绊了下。”这一跤摔得够结实,晓玉坐在地上,咧了咧嘴巴,手掌撑在了石头上,被狠狠地戳了一下,生疼。
谌文辉手上一使劲儿将她拽了起来,弯腰拍了她裤子上的泥土,数落着,“看看你毛手毛脚的,玩儿也不当心。”
“这不是刚刚走过来没看到嘛。”晓玉好像是磕了膝盖,被他一拍,疼得一咧嘴。
“哎,让你在家呆着,怎么跑这儿来了?”谌文辉这会儿反应过来,瞪起了眼睛,又看了看她旁边无辜的刘璐璐。“你们跑这儿来干嘛,这儿又没什么玩的。”他心里嘀咕,刚才说得话别被这两人听了去,晓玉倒是不会多嘴,可是这刘璐璐,有个外号叫广播站的妈。
“你不是说去挑水吗?怎么在这儿呢?”晓玉回他,在心里鄙视着。
“哦,我和红梅姐说话呢。”谌文辉说着,偏了偏脸,示意不远处正看着她们的邓红梅。
谌晓玉这才看清,邓红梅果然长得十分美丽,修长的眉毛斜入云鬓,小巧的瓜子脸,尖尖的下巴,雪白的肌肤,更有一双美目,清澈如水,脉脉含情,盈盈欲语。
见谌晓玉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邓红梅勉强微微笑了笑,“文辉,这是?”她多年未回家,自然不认识谌晓玉。
“是我侄女儿。”谌文辉说,转头嘱咐着,“晓玉,叫红梅姑姑。”
谌晓玉只是冲她点了点头,没出声。
谌文辉有点尴尬,他在晓玉的脑袋上拍了一记,“丫头,没礼貌。”
邓红梅倒是不以为意,她点了点头,从石凳上起身来,走到她们近前,“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文辉谢谢你。”最后一句说得竟然有几分凄凉。
“哦,回去别再难过了,”谌文辉不放心,追了一句。
“功课紧张,我过几天就回学校了。”邓红梅说,凄凉无助,尤为不甘。
“那小阿叔,你别忘记了把上次萧叔叔让你带的书给红梅姑姑。”谌晓玉认真地提醒着谌文辉。
“什么书?”谌文辉莫名其妙。
“就是那本《复活》啊。列夫托尔泰的。”晓玉说,“你忘记了?”
谌文辉是买过一本《复活》,但不是萧哥让他送给邓红梅的。
“复活?”邓红梅眼睛猛然一亮
“复活啊”谌晓玉肯定地点了点头。
“复活,复活。。。。。。”邓红梅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这是本赎罪与自我救赎的书,谌晓玉知道,她一定是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果然,邓红梅的脸上的阴云渐渐散去,露出晴朗的光辉。
“我明白了。”她冲着谌文辉点了点头,“谢谢你,文辉。”
谌文辉莫名其妙。
不过他看着邓红梅脸上露出微笑,就很开心了。